第二十六章

69.

看着面前的猪排盖饭，我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饿。”

林诠正埋头扒饭，闻言便扬起眉毛，不耐烦地开口道：“谁管你！”

她的声音飘落在空旷的小屋中，寥寥荡着些许回响。

我伸手敲了下颈间被称为“抑制环”的类金属，问：“你觉得……无聊吗？”

林诠看向我，没有停止咀嚼的脸颊两侧还沾着饭粒，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我大概是能理解她的。

相比于看守我这个风险不稳定的因素，她应该更期望能去外面探索清楚那愈发混乱的局势。

就在冰雹停后的这几天内，暴动事件急剧增加，而人心浮动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发现了部分淋到冰雹的人身上开始发生异变，具体而言，是一些人获得了某些从唯物论的角度来看非常不科学的能力，比如喷火、控水、变形等等，并且，不只是人。

我猜，外面的局势必然出现了相当程度的混乱。否则，负责看守的人不会只剩下林诠一个。

此外，由于被指出我同样是淋过那场冰雹的人（还是个性情不定的杀人犯），尽管目前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我的颈部还有四肢的踝关节处都被拷上了特制的“能力抑制环”（也不知是哪位专家人员制作的，效果目前来说似乎不错），关押地点也被连夜迁移。

具体的位置我不清楚，只知道从里面来看这是个狭小且空白的屋子。

屋子里有两个隔间，中间是一层嵌着窗口的厚实玻璃，没有特殊情况的条件下，我并不被允许离开这里。

“因为你很危险，”林诠解决完她的那份猪排饭后，冷声道，“所以还是无聊些得好。”

“这并不是个好理由，”我的视线垂落在手腕处的抑制环，“许多人会因为无聊而做出些疯事——我是说，除我以外。”

“你还怪会打补丁的咧，”林诠扯了下嘴角，视线仍然十分锐利，“不过，我们确实已经谈论很多次了，关于你在犯案的时候是否清醒。”

我将面前的猪排饭推远了些。

“我不疯。”

“疯的人也不会承认自己疯狂。”

林诠顿了下，再次问道：“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这是第三十九次。

“……你为什么总是不厌其烦？”

“因为每一次，”林诠似乎咬着后槽牙，“几乎每一次，你都会说出完全不同的回答。”

我没忍住笑了下。

也就在这时，腹中的饥饿感仿佛才姗姗来迟。

“——什么变着花样的情杀仇杀财杀，还有什么激情犯罪，你是不是差不多把能知道的所有理由都说完了？？？”

“……我以为，对事实供认不讳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哐啷。”

林诠直接从窗口伸手扯过我的衣领，饭盒也因此被撞落。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恨声道，“你这个混蛋！”

我顿了顿。

“抱歉。”

她的目光彻底冷凝，一把将扯着的衣领挥开。我被重新摔回了猪排饭的面前。

“随便你。”过了好几秒，林诠才开口说道。

按照往常的经验，她早就该摔门而去了，但是这次不同，林诠平复了呼吸之后，居然重新坐回了与我面对面的位置。

“……所以，我暂时还不会死。”

“怎么，是不是很失望啊。”

失策。

若是没有冰雹异能事件，我还是有很大希望能被捞出去的。

因为吴心越女士会遵守承诺，她那里不知道还有多少杨氏父子的备份；至于刘经理，确实是那个垃圾厂工人动的手，就算林诠怀疑，在那场冰雹过后应该也不会有实质性的证据；最后一点就是我和富江的密切关系，我相信在久待不至的情况下，警方会愿意将我这诱饵放到外面的。

可是这些预设都是在我还被视为一个可控的普通人的情况下才会大概率成立的。

我轻轻敲了下腕间的手环，心中不免叹了口气。

实在是没想到，异能突变会成为大规模的普遍性事件。

不过还好。比起富江，我留下来依然是最优选。

“下次能不能换个别的？”我打开猪排饭，“总是吃一样对胃口不好。”

不知何时拿出手机敲打的林诠闻声头也不抬：“你爱吃不吃，饿死拉到！”

我没当回事，又随口问道：“那天被冰雹砸到的也不止是我啊，你的异能力是什么呢？应该很厉害吧，不然不会就留你一个人了。”

林诠直接当没听到，下一秒她的目光却停驻在手机上，随后蓦然抬头盯着我。

“怎么了，”观察着她越皱越紧的眉头，我推测道，“难道又下冰雹了吗？”

70.

[冰雹？当然没有！现在外面可是大晴天……总之是没下雨。]

[富江]对脑海中隐约的声音作出回复，手上很不客气地锤了下在地上尖利喊叫的一只富江头颅。

“冒牌货，快闭嘴！”

“啊啊啊啊你这人渣！居然敢对我动手，我要宰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们现在正置身于一处茂密的森林中，[富江]随着感应从地里挖出来了这个富江头颅——当然不是她自己动手。

“……迟早要把你和那该死的女人一起干掉！”苦力【富江】愤恨地扔下手边的充作工具的树枝。

因为吃过太多次教训，这次她的说话声音并不算大。不过对于富江而言，说不说话其实并不会影响彼此沟通，于是在[富江]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富江】已经抓紧朝那颗攻击性最弱的头颅一脚踢去。

“吵死了！！！”

话音未落，那颗头便急速撞向树干，随着一声闷响传来后，空气终于安静下来。

【富江】咧着嘴露出一个快活的笑，还没持续几秒，却发现[富江]的眼球随着那头颅转动了几下后，还是冷冰冰地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富江】：“……”

她很警惕，因为能察觉到[富江]居然在尝试思考。

[上次，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富江]回想着几天前突然从天空坠落的那次，莫名其妙就剩下一具身体了。她期望思索出原因，因为[富江]要把所有的其它富江都吞掉。

富江当然只有一个，剩下那么的多冒牌货可真让人烦躁！

以前是无法做到，现在谁会拒绝？

而且赵圆希望她能找到更多的富江，除了那个短信，这是她唯一提到的事。

[富江]尝试过让霸天再将自己和冒牌货重新从天上丢一次，可反复过很多次后，她只收获了愈发聒噪的耳膜，以及猫在不厌其烦后消失的身影——哪怕用血线诱惑也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她知道猫还会回来的，可是避免不了烦躁。

[究竟该怎么做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吞不掉，难道要一直带着这丑八怪吗？

“丑八怪你说谁？！！！”

【富江】朝她大喊。

[真是烦躁，现在还得带着个头。]

[富江]又开始孜孜不倦地向赵圆发送语音轰炸，但不知为何，现在她能听到的赵圆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赵圆那边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这令她很难开心起来。

[你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就在她快控制不住在脑海中尖叫的时候，赵圆那边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在吃饭。你吃了吗？]

富江全神贯注，但实在没有听清，但是她凭借“吃”这个关键字作出了理所应当的回答。

[直接吃掉她？她很臭，yue!]

“——我听得到！！！”

那边再次沉默了会儿，再传来的声音终于大了些。

[融合吗？如果重现情景无法做到的话，不如试试重现一下当时的心情？]

[什么“心情”？]

[当时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你的心情，再回想一下。]

富江拧着眉，发出去的声音越来越焦躁。

[想不起来了！]

[赵圆，我想不起来了！必须得去找你！我得找你才行！]

那边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

[你很（她好像顿了下）、很想我吗？]

[难道你不想我？？？]

[……我想你活着。]

[我会活着，带着你一起。]

这次她没有回答，或者她回答了，但是再次衰减下去的语音只遗留下这么几句话。

[……无论是我家，还是杨家，曾经你去过的地方，绝不要再回去。]

……

什么啊。

[富江]的心情分毫没有变好。

赵圆真是个混蛋！

见她的脸色变臭，那边正薅着头颅出气的【富江】立刻就幸灾乐祸起来。

嘁，活该活该活该！下次准叫那臭女人一屁股坐马桶里也吱不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呃？

什么声音？

森林中，伴随着噼啪作响的燃烧声，顷刻间便浓烟四起，大火熊熊烧了过来。

“定位山下东南角，已发现目标踪迹。”

[富江]戒备，立刻将呆在原地的【富江】和那颗昏死的头颅都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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