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像旧棉袄里的败絮在南明的皇宫里洋洋洒洒,悠哉在半空中打了个旋,最后缓缓躺到青石砖的宫道上。被一只绣样别致的蜀锦绒玉鞋“吱嘎”一声踩成了薄饼。
不过后来又上来了几脚,也算是踩实了它不必惋惜了。
女人在前头急匆匆地走着,突然脚下一滑,随云髻上的坠泠步摇剧烈地晃动着。攒起的珊瑚珠被冬阳照的朱红圆润。她稳住了身形,披风扬起几波弧度却又被拢严实了,倒是少了几分自在飘逸。
齐政殿外的侍卫也学乖了,这位娘娘拦不得,否则又要挨那个老太监一顿臭骂说他们瞎了眼睛。
一路畅通无阻,她到了内殿便跪下仰头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龙椅上的男人。
“皇上为何禁足宁儿?她可是做了什么错事?一切都是妾身的过,皇上要罚便罚妾身吧!”
他看了眼她,慢慢收起手里的折子。
“身为长公主却私闯皇妃住所,只是禁足而已,你不必如此激动。”
不必激动?她的宁儿才五岁,她才刚刚有了册号,三日后就是她的册礼了。如今来了这么一出,她怎能不急?!
【内阁:紧挨着囚犯审讯室的小黑屋,暗无天日,且透音效果极好,3D环绕式的惨叫声。】
“不知惊扰了哪位妹妹,妾身去……”
“贵妃娘娘不必找了,宁公主冲撞了阿蛮神,不净身是会沾上霉气的。”
【阿蛮神:白微嫔口中(重点)苗夷祭祀里的信仰者,相当于耶稣】
略显生疏的南明话还有些不咸不淡的腔调,便知这一定是白微嫔了。
窈姒卿愣了下,见着白光莹的脚停在她身边头突然开始疼起来,像是有人把她的脑壳撬开一般。
白光莹已然是不用行礼的,这一年虽然没给她晋位分却免了她的各种礼节。气的皇后娘娘牙根痒痒。
白光莹伸出素手往上拉了拉下滑的披肩,这可是炎矢今年的新货,柒珺女特意送过来怕窈姒卿身子不好别再冻着。却不想这东西现在竟然在她身上。
窈姒卿不想计较这些东西,而白光莹则是向她伸出了手轻声道:
“齐政殿地上凉,娘娘先起来说话?”
窈姒卿没搭理她,看着那只随意伸出的手,她是在没有搭上去的想法。况且头疼的厉害,这些年落下的病根怕是再难好了。
“光莹让你起来说话,你就别使性子了。”
唐樽头也没抬,继续批着折子。
窈姒卿咬紧下唇,搭上了白光莹的手借着力道起来,却不想刚刚挺直腰板脚踝就麻了一般地疼,想必是路上太滑不知道怎么崴的。
她的身形有些不稳,白光莹却突然抽回了手走向唐樽。窈姒卿中心没稳差点又跪在地上,不过勉强支撑身体还是可以的。
“既然贵妃娘娘这么想见公主,你不妨让她去看看?”
唐樽注视着她,思考了下点了头。
窈姒卿谢过恩典,试着抬起脚走一步却有些踉跄,险险扶着殿门才避免摔下石阶。也不管好不好看了,她现在只想知道女儿怎么样了。
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白光莹将杏眼眯起。暗自用力搓了搓刚刚扶过窈姒卿的那只手。
方才知道了浏莹贵妃的出身,不管是卖艺的妓子还是卖身的暗娼,到底是不大干净的。不仔细搓一搓怕是洗不干净。
这一细节被唐樽看到,便问她怎么了。
她淡淡笑了笑,无意间露出通红的手心。
“没事,就是贵妃娘娘有点激动而已……”
唐樽见到那原本白净的手心变得通红,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针对光莹了……
不过白光莹的话打断了他对窈姒卿的不满。
“宁公主毕竟是个孩子,明天放她出来吧,七天也够了……”
七天,把一个孩子关在内阁七天,试问哪个母亲不得急疯了?!
唐樽拍了拍白光莹研墨的手沉声说:“你倒是心软……”
白光莹微笑,肉却没笑。
“其实……我也挺喜欢宁公主的,第一次见到就喜欢得紧……”
“只可惜贵妃是捧在手里拍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却没多少和公主见面的机会。”
唐樽放下手里最后一本折子,眸色沉了沉,许久才回应道:
“你会是个好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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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妹妹,现在咱们可不是敌人了。你要清楚,已经趟了宫里这浑水……就洗不干净了。”
——“你若是不先出手,她又会干出什么事来?她无牵无挂全族几乎被灭,你我可不一样。你的宁公主,我的家族。全靠你我得以存活。”
皇后的话魔咒一般在耳畔脑海萦绕,她一路跌跌撞撞,才跑到了内阁门前。那里紧挨着就是天牢。
“娘娘,若无皇上手谕,恕微臣不能放您进去。”
直到羽林军首领提醒她才缓过神来,爱子心切她倒是什么都忘了。
“好……本宫这就去取……”
“娘娘哎!越说叫您慢点呢!这不在这儿呢?”
李公公呼哧呼哧地追上来,将手谕放到她手中,一张老脸追的通红。
窈姒卿感激地对李公公福了身,引得老人连忙摆手。
“这咱家哪里受的起啊,您赶紧去看宁公主吧!”
李公公看着她的背影,浑浊的眼里透露出一丝光亮。
——“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腐烂的,但有人偏要在腐烂里开出花来,谁也阻止不了她。”
先帝对他说过的话,如今却总算明白,可他却已是垂暮之年。不过,应该不算晚吧……
内阁——
“宁儿?宁儿?”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听不见孩子的哭声,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地让人毛骨悚然。隐隐有呻吟和惨叫声从深处传来,却又听不真切。
上天有眼,哪怕是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好,至少证明她的宁儿是无事的。
“娘娘,这边。”
羽林军首领递给她一个火折子,指了指方向就退了出去。窈姒卿谢过他就踉跄着跑过去。
她拿着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唐念宁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身上的衣物脏乱哪有一国公主的样子。
如此狭窄紧小的密室,除了孩子还有供奉的那青面獠牙的苗夷所谓“阿蛮神”。在灯火的照晃下更显可怖。
宁儿似乎没意识到她的到来,只是蜷缩在角落双眼无神地紧紧抱着脑袋。
不哭,只是全身抖如筛糠。
她放下火折子蹲在孩子面前理了理她的头发,想将她紧抱着脑袋的手放下却无法让她的手松动一分。
“宁儿,娘来了,我们不害怕。娘来接你了啊。”
唐念宁慢慢抬起小脸看到窈姒卿那张憔悴却熟悉的脸,眼神渐渐有了些清明。
“……娘?”
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窈姒卿的心都快碎了。
“在这儿呢,娘在这儿呢!我们不怕。”
突然死囚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宁儿猛地死死抱住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窈姒卿拍着她的背,捂住她的耳。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宁儿,是娘对不起你……对不起……”
——“你若是不先出手,她又会干出什么事来?”
阿蛮神的铜像面目狰狞,倒映在她的眼里,逐渐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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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月院——
白光莹正在绣着苗夷的异域刺绣,上面的花纹别致,倒像是一种图像化的文字。
苗夷三千人,如今只剩一百……
她一走神,尖锐的针便刺破了食指。点血滴在素净的白绸上,像一粒无意滚落其间的红豆。
——“光莹,我会救你出来!等我,以后天高任鸟飞,我们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的话历历在目,她苦涩地一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们可以逃到哪里?她白光莹,还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她拿起剪子,将手里绣好的锦缎剌成了碎片。
门外传来奴婢的劝阻声,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将绣缎藏在枕下,她拈着针继续开始补一件外衣。
余晖洒下,此刻来者何人都与她无关。
“姑娘,您不能进去啊姑娘!”
“我们娘娘不见任何人!您再执意闯入奴婢就要去请皇上了!”
这是她族人呐玛的声音,现在她是盈月院的掌事姑姑,不过她显然阻止不了来者的步伐。
踢门进屋,来者一身红绸压黑绣金的官服,璎珞万寿锁是南明的工艺东燎的原银。乌沙红檀的东燎穗官冠,黑顺末白帽缨垂于两肩。再把束袖一紧干净利落:这不用猜也知道是东燎的耿直官——柒珺女了。
“白慎人好兴致,把长公主关进了内阁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补衣服,这贤妻良母是装给谁看的啊……”
呐玛十分为难开口解释道:“娘娘,不是我们拉不住,是柒殿下太……”
“啪!”一巴掌扇过去,把呐玛打了个天旋地转。
白光莹坐不住了,她起身呵道:“柒珺女到盈月院无故撒泼,可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阿瑶柒甩了甩手,冷笑道:“我只是教教她什么叫尊卑贵贱,这南明宫里,只有皇后和浏莹贵妃配叫’娘娘’……白慎人,你应该庆幸这一巴掌没落在你脸上。”
“就算再不济,本宫也是皇上亲封的嫔位,你怎么敢随意教训本宫的人!”
她把目光转向白光莹那张隐忍怒意的脸,转而继续道:
“我说呢,怎么奴才不懂事,原来……是上梁不正的缘故啊!”
“本宫?呵,天大的笑话!你这地方四四方方不过两间别致点的柴房大小。你哪里来的自信称自己为本宫啊?”
“皇后和浏莹贵妃协理六宫,劳苦功高。这声’本宫’当之无愧,敢问白慎人是做了什么拯救世间的贡献?才有能力如此自称?”
阿瑶柒的嘴一向毒辣,听说宁公主因为一个俘虏的一句话就被关进内阁七日,简直荒谬至极。
呐玛想去叫唐樽过来,可阿瑶柒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来了句:
“想去搬南明王上就去吧,你看看,就算他来了,又能把本殿如何?!”
呐玛瑟缩了一下,柒珺女呵了一声:
“还不快滚!”
后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了,一时间只剩白光莹和阿瑶柒两人,火药味瞬间弥漫。
“既然柒珺女今日是来诚心挑事,那光莹奉陪到底!”
阿瑶柒几乎都快笑了出来,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嘴下留情喽!
“白慎人怕是健忘了,如果不是宁公主被关进内阁一事,以你的身份。这辈子估计都不可能见到本殿。不过这中原名字倒是适应得很快嘛……看来在这里还是挺享受的呀~”
“你真以为你有能耐在南明造作?如果不是唐樽那个色迷心窍的东西罩着你,你早被大臣的批斗折子给压死了!”
她既然敢如此说唐樽,就证明她压根就不带怕南明皇上的。
“还什么阿蛮神?白慎人,你骗骗唐樽那个傻子还行,东燎和苗夷如此之近本殿也来往过数回。怎么活了这么久都没听说过这个东西呢?”
白光莹气的指节泛白,双唇颤抖。
“你!”
“你以为有他罩着你可以高枕无忧蹬鼻子上脸么?呵,估计他也来了,我就让你看看他能奈我何!”
果不其然,李公公的公鸭嗓再次响起——
“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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