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像――芽芽。
正想看得仔细些,放书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的电话号码没两个人知道。从前的同学已经全断了联系,现在这个班的人从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几乎不用猜都能确定,只会是外婆。
外婆的声音是一贯的温和,“还在做题?”
“嗯,数学作业没做完,还差两张卷子。”
“那写完早点睡。”外婆停了两秒,将语速放得更缓了些,“林医生联系我说,你到明南大半个月了,都没有联系过他。”
宋亚轩盯着斜对面的窗户,见那个疑似芽芽的小男孩似乎是在浇花,他抿着唇,没答话。
外婆轻轻叹了气,“周六上午,我帮你约好时间,地址你知道,记得过去。”
许久,宋亚轩才应了一声,“好。”
明南医科大附院常年人满为患,上下的扶梯时常发出“噔噔”的杂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负载太重,警报出故障。
刘耀文去收费处划卡交了钱,捏着一叠单据站到大厅。收据上盖的财务章鲜红,红印子没干透,一个不留神就蹭在了手上。刘耀文没在意,把单据上的金额核对了一遍,确定没问题。
再一抬眼,冷不丁就看见了熟人。
刘耀文顺手将手里的单据揣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宋亚轩没穿校服,可能春天在他身上来得更早,他不怕冷似的只套了件黑色高领毛衣,领子堆在下巴尖儿的位置,显得本就不大的脸更小了。
不过,刘耀文对这家医院很熟悉,宋亚轩过来的那个通道,只通向一个位置――精神健康卫生中心。
突然碰上,宋亚轩好歹没扭头就走,他打了声招呼,“很巧。”
刘耀文:“确实很巧。我有点感冒,挂了个号,没想到这都能碰见。”
宋亚轩看眼前这人,全身上下没一点感冒到需要上医院的迹象。知道这理由估计是临时花两秒瞎编的,但他不爱探听人的隐私,只点了点头,“嗯,那我先走了。”
没想到,不过半小时,两人又遇上了。
医院旁边一排的餐馆,数量多,但个个看起来都不太能坐下――有种吃完饭,能马上就近抬医院抢救的既视感。
刘耀文这一两年,每星期都要来一两趟医院,地方踩熟了的,瞄准一家饺子馆,回回都吃,吃到老板都把他认熟了。
找了仅剩的一张空桌坐下,老板见是他,“还是四两猪肉馅?”
刘耀文笑道,“对,多放青菜。”
“好嘞!”
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跟有感觉似的,刘耀文抬头,就看见宋亚轩正掀开透明的塑料门帘,从门口进来。
中午饭点,店里已经坐满了。刘耀文看宋亚轩点了份饺子,将店里的桌子打量了一圈,最后才迈开双脚,走到了自己这桌边上,“拼个桌。”
等人坐下了,刘耀文道,“你眼光不错,医院附近左右两排餐馆,只有这家干净,别的吃碗面,跟吃鹤顶红断肠草差不多。”
宋亚轩瞥了他一眼,“幸好你声音不大。”
“幸好?”刘耀文很有自知之明,说话带着笑意,“是不是声音再大一点,左右的店主都拎扫帚追着我打,想来场面也是很壮观。”
煮饺子的锅里热气腾腾,桌上放着一张塑封的菜单,刘耀文又把菜名价格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看了两遍,发现这么面对面干坐着不说话,气氛真说不出的奇怪。
他找了个话题,“周五学校不是出新闻了吗?”
宋亚轩有点印象,他课间时隐约听学委提起过,“什么?”
刘耀文:“学校操场东北角,那一块地荒着,学校准备挖了坑种树。没想到这一挖下去,挖出了历史遗迹,刺不刺激?初步判断,应该是一处古墓。我们学校校址两千多年的历史,能埋在边上的,应该不是普通人。”
宋亚轩听完,默了两秒,“坟头蹦迪?”
刘耀文笑出声来,“想多了啊同桌,还想蹦迪,最多也就坟头蹦广播体操!”
觉得这聊天的氛围还算不错,刘耀文问,“算是了了?”
他说的是那天巷子里,两人动手的事情。
说实话,他自己也没搞明白,当时怎么就一个冲动,把人摁墙上了。就宋亚轩这刺刺儿的性子,不跟他动手才怪了。想到这里,刘耀文决定把自己的冲动行为,归结为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都会有的热血上头。
宋亚轩两根手指捏着塑料杯,透明的,里面盛着琥珀色的热茶。他手指漂亮,这么端着茶,杯子不像十块钱一百个的一次性杯子,更像价值连城的白瓷。
刘耀文没过脑子地开口,“你该去拍广告。”
“什么?”
刘耀文:“没什么。”
宋亚轩没追问,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本来就是我欠你一回。”
刘耀文觉着,当人债主的滋味挺不错。
周一一到学校,教室走廊全跟菜市场似的,都在讨论操场边挖出古墓的事情。
刘耀文走到教室门口,一脚还没跨进去,就听张真源在后面慌张地叨叨,“文哥?我肯定迟到了完了,肯定――”
刘耀文扬眉:“你怎么就迟到了?”
“我这不都遇见你了吗,肯定迟到了!”
刘耀文:“……”这话逻辑上好像没什么问题。他抬手指指黑板上挂着的钟,“看清了朋友,预备铃都还没打,迟到个鬼。”
到座位,刘耀文招呼,“早啊朋友们。”见他同桌专心在背英语,又道,“早啊同桌。”
宋亚轩分了丝注意力给他,“早。”
贺峻霖觉得有点微妙,戳他同桌讲悄悄话,“严浩翔,我仿佛看见第三次世界大战消失在冬日的阳光里。”
严浩翔觉得他一天脑子里不知道在哐当响什么,“还第三次世界大战,一颗炸-弹被扔出去,受了哪些力?”
贺峻霖:“……”
又往后看了一眼,宋亚轩在背英语,刘耀文找宋亚轩借了支笔,转着玩儿。
贺峻霖虽然认可刘耀文的人品,但他绝不否认,刘耀文是真的凶。高一晚自习,刘耀文踹开教室后门,冲进来揍章明峰,那场景他记得清楚。后来章明峰送医院,地上的血还是他跟生活委员一起拿拖把拖干净的。
所以宋亚轩刚在后排坐下,那性格,冷得跟冰块似的,他还担心两个人会不会怼起来。
现在发现,竟然还挺――和谐?
世界真奇妙。
早自习的预备铃响起来,宋亚轩抽了要用的课本,就看见李裴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
他脑门上缠着绷带,走路佝着背,跟站不直似的。
有人惊呼,“李裴,几天不见,你这是去哪里搞的一身?”
李裴立在讲台边,停了脚,迟疑着转了个方向,往靠窗的最后一排走。
贺峻霖心都提起来了,嘀咕,“卧槽,难道这伤文哥揍的,这是要来报仇?”
半分钟,李裴停在宋亚轩的课桌边,表情有些屈-辱,往深里看,又有些恐惧。他咽咽唾沫,标标准准地鞠了个躬。
全班鸦雀无声,都有些懵――这是在干嘛?
李裴胸口被踹了一脚的位置还在一阵阵痛,他吞吞吐吐的,“以后、以后我一定绕道走,请――”
“行了。”刘耀文开口打断,大剌剌地架着腿坐椅子上,盯着李裴,“说完赶紧走,别吓着我同桌。”他勾唇一笑,“我同桌弱不禁风,只想好好学习。”
等人走了,班上同学都撤回了视线――原来是刘耀文揍的,意料之中。
宋亚轩抽了池野手里转着的笔,“谁弱不禁风?”
“我。”刘耀文很没节操地应下来,又道,“没带笔,我用用?租也行,我出五毛钱一节课。”
宋亚轩把笔扔过去,“钱太少,不稀罕。”
教室里门窗紧闭,人多,暖烘烘的。语文老师这节课讲文言文,不到十分钟,就倒下了一片。
刘耀文听得没意思,借了赵一阳的switch打游戏,倒是一点不瞌睡。
打完一局,偏头,就见他同桌已经闭着眼睡着了,不知道是做噩梦了还是睡姿难受,一直蹙着眉没松开。
宋亚轩睡得不沉。
他迷糊间意识到自己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四面纯白,一股消毒水味道。
林医生在办公桌后面,拿着笔问他,“现在还经常梦见那些场景吗?”
他听见自己回答,“没有,我已经很久没梦见过他们了。”
他说了假话。
他经常都梦见他们,他的爸爸,妈妈,妹妹,梦境清晰,就像昨天一样。
他们依然活在他的梦里。
林医生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什么,又问,“现在见到水、冰块、船,听见警报铃声,会恐惧吗?”
“不会。”
林医生合上笔盖,“从你的回答来看,你的症状在逐渐消失,恢复虽然缓慢,但一定不要灰心。”
这一瞬间,他跟梦里的自己重合,点头说了声谢谢。
从办公室出来,明亮光洁的大理石瓷砖转瞬间化为沼泽,黑泥翻滚,下一秒,又变成冰,薄薄一层,下面有深蓝近墨色的海水在翻涌。
宋亚轩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在下一秒被腾起的海浪拖拽着,就在这时,慌乱间,他手抓住了一根浮木。
教室里,语文老师正讲到,“‘诸葛诞以寿春叛,魏帝出征,芝率荆州文武以为先驱’,这句话,翻译的要点有哪几个?同学们都记一下。”
刘耀文低头看着课桌下,自己被宋亚轩死死攥紧的右手腕,心道,真不是我不做笔记,我能怎么办?我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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