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新搭的粥铺前人来人往,叫嚷着好不热闹,却在听见一声声急促的马蹄与策鞭声时同时回眸看去,最近风头正盛的五阿哥冲在最前边一脸焦急,身后乌央央的跟着一群衙门府兵。
众人慌张的站了起来,即使再好的官,这些底层的人民也还是怕的,此时那些已经在骨子里镌刻了千年的逃避感瞬间觉醒,几乎所有人都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马蹄扬起又落下,他利落的下了马向粥铺奔来。
“五阿哥来这干什么?不是说鼓励民间私开粥铺吗?”
“对啊,而且还是免费的,不应该感谢萧家吗?”
“你看这阵势,像是来感谢的?”
众人低着头窃窃私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愈来愈近的沾满了泥点的靴子。有胆大的抬头看了眼站在永琪身后的那些府兵们,却发现他们的脸上也是完全的不明所以。
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五阿哥一言不发的冲进衙门拉起一匹马就飞奔了出去,慌得他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也跟了上来,几十个人一路上沿着大道从城北马不停蹄的跑到城南,速度快到风刮在脸上都觉得疼,那气势就像话本子里赶着要劫法场的喊着‘刀下留人’的英雄一样,只不过打头阵的五阿哥手里少了那一抹黄色的圣旨。
小燕子正在粥桶旁站着,藕粉色的衣裳勾勒着削瘦的身材,发髻散了随意编成了两缕麻花辫垂在腰间,只点缀着一只简单的木钗,手高高扬起又落下,才舀了满满的一碗粥就被身边的人接了过去,她笑着推辞,“哪能让你来,云庭你这双手又不是用来干这种粗活的”
“小燕子”
两道声音夹杂在一起,一道在眼前是她这几日听了千次百次的带着笑意的嗔怪,一道在远方是她梦里千回百转日思夜想的带着疲惫与不安的呼唤,握着碗底的手微微颤抖,她不可置信的抬头望了过去。
他立于马上,鹅黄色的袍子在晴朗的阳光下光芒更盛,盘于其上的蛟龙张牙舞爪的衬着皇子的威严与高贵,斗篷被风微微吹起拥着通身的气派,帽冠上一颗璀璨的东珠光华夺目,晃得小燕子眨了眨眼。
真威风啊。
就像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的威风凛凛。
就像生活中从未出现过她一般的一如既往的高贵。
“不只大人前来所为何事,草民开粥铺是依律依规的”
被挡了视线的永琪皱了皱眉,看着这位把小燕子挡在身后的男人——大概是个读书人,一身月白色的袍子配着香草荷包,虽然语气和缓但却并没有多少谦卑之意,甚至是身子都几乎没怎么弯,直接把小燕子挡的严严实实。
“先生姓萧?”
“草民姓云。”
萧云的云?
呵,和小燕子还真有几分缘分。
永琪看也不看他一眼利落的下了马,才向前走近一步云庭就迎了上来,他垂眸看着这位‘护花使者’,冷笑一声道“和你没关系,我找萧姑娘。”
云庭寸步不让,脖子梗得红了一片,永琪犀利的目光射向他,身后的府兵们也跟着他的动作整体划一的向前踏了一步,马蹄哒哒的仿佛震得地都抖了三抖,他晃了下又稳稳的站在原地,双手张开护着小燕子,声音里虽然难掩害怕但依旧强撑着“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大人何必和一个姑娘过不去。有什么事冲”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碗从手里滑落碎成了好几瓣,还溅的她的手腕一片通红。
永琪和云庭同时冲了上去,永琪焦急的要拉过小燕子的手看个究竟,她却慌忙的背在身后,别过脸不看他,“五阿哥果然是爱民如子,不只操心百姓的大雨,还担心这点小伤呢。真要您亲自动手,我可不敢当。”
众人都没想到这位竟然是传说中救南阳百姓于水火的大恩人五阿哥,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高喊着五阿哥千岁,他几次想开口都被这些歌功颂德的声音压了回去,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小燕子却先笑道“恭喜你呀,得偿所愿。”
“小燕子,我”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百姓如今也安稳了下来,你的身后有千军万马,百姓对你歌功颂德,连我去了杭州,灵隐寺的住持都夸,南阳出了位好官呢。”
“你去杭州了?我以为你去了云南”
“我去哪,和你有关系吗?”
她红着眼颤抖着质问永琪,“是五阿哥同意放我出城的,现在难道又要追究我的责任吗?”
云庭听见了生怕这位五阿哥真要治小燕子的罪,连忙站过来又要护着他,永琪一把将他扯到一边,瞪了过去,“我再说一遍,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少掺合”
“你敢动他!”
三个人同时愣在了原地,永琪抬头对上小燕子瞪大的眼睛里浓郁的愤怒,揪着云庭衣领的手晃了晃最终还是认命的松开,无力的摇了摇头,“我现在大概知道当初萧剑听到那句‘他是我的命’时什么感受了。”
小燕子也有点后悔,当初永琪吃萧剑的醋要他说个清楚,两人刀剑相向时她也是这样把永琪护在身后,如今造化弄人,她和永琪阔别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次相见,竟然是这样的剑拔弩张。
她慌张的躲避着永琪无奈又痛苦的目光,低头捏着裙角看着地上的碎片被阳光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心里的矛盾翻江倒海。
即使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要回来,即使她已经理解了永琪,即使她已经放下了怨恨,可并不代表她这些天没有任何的委屈,并不代表她这个时候就能高高兴兴的拥抱住他,像从前那样亲昵的挽着他的手,笑嘻嘻的咧开嘴“永琪,我回来啦!”
“小燕子”
他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不再是这些日子藏在梦里的虚无缥缈,而是切切实实的在耳边荡漾又缭绕,她差一点点,就要缴械投降的在他怀里大哭一场,告诉他我很想很想你。
可他先一步蹲下身子,指尖才划过她的手掌就被她躲开,叹了口气停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帮她拾起地上的碎片,闷声道“我来吧”
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很怕他会突然说一声对不起,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她会陷入原谅还是不原谅的进退两难。
可心里的气又有点被点燃,五阿哥可真冷静啊。从前的他听见皇后娘娘骂了一句就要急吼吼的替她出头,愉妃娘娘甩个脸色他就敢立刻驳斥,哪怕是群臣毕至的宫宴上,他也能放下一切随着她的性子跳腰鼓再追着她出去。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这么的平静。
“五阿哥日理万机,怎么能做这种小事,我和云庭来就好。”
‘云庭’两个字一出,永琪的手顿时停了下来,胸脯起起伏伏了极力压制着怒气,最后气极反笑,“小燕子,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啊哈?一个月没见,这人还学会胡搅蛮缠、倒打一耙了?
小燕子蹭的站了起来,绷着脸福了福身,“粥棚太小,装不下您这尊大佛,还请五阿哥移步”
说完她迅速的转身,瓷碗被她随意的搁在一旁又绰起勺子舀了一碗粥端了出去,笑眯眯的逗着捧着碗差不多整张脸都要埋进去的小孩子,和立着的大嫂随意聊着家常,听见人喊又继续舀着粥。
似乎刚刚她就是出来看了个热闹,见到这么多官兵吓得摔了只碗,又得咱们爱民如子的五阿哥亲自捡了起来,感恩戴德的继续在这为百姓服务。
“小燕子!”
云庭看着她本来就被烫伤的手又被溢出来的粥烫到,连忙伸手把碗接过去,她回过神来局促的摩挲着那一处已经泛红的肌肤,隔着氤氲的热气条件反射的想去看在原地站了很久的永琪是什么反应——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手掌却是一凉,她惊讶的看着云庭正拉着她的手进了内屋。鼻腔里满满的都是药草的清香,指尖上的药膏清凉,一点点驱散了她手掌上残存不多的滚烫,郎中的手总是保养的极好,大概是担心脉把不准,他的手不同于永琪常年骑马挽弓的粗糙,指腹轻柔的在泛红的肌肤上刮蹭着,一圈一圈的总让人想起曾经。
小燕子是个爱闯祸的人,从小到大磕磕碰碰数不胜数,小时候到处流浪哪磕破了就随着风干,血都结了痂倒也没感受到有多疼;后来进了宫也是大事小事不断,永琪就搜刮了一大堆灵丹妙药的放在了漱芳斋,
常太医有一次见了开玩笑说,“御药房怕不是开在永和宫里?怎么五阿哥手里这么多宝贝”;逃亡的一路她也免不了伤到碰到,没了太医的永琪都快自学成才,从沧州到洛阳再到南阳,她已经习惯了一点小事都要去找永琪撒娇,看着他一脸心疼的替她包扎再嗔怪她两句不小心,难怪紫薇常常笑她,“幸亏永琪跑得快,再慢点咱们小燕子姑奶奶的伤口都好了!”
那时候永琪最爱自告奋勇,可手艺又笨拙的很。药膏总是剜多了成了大大的一陀,偏偏小燕子还爱逗他,每次都要装成疼的呲牙咧嘴的样子看着他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用指尖揉着,一上药就是小半个时辰。
“疼吗?”
小燕子连忙摇头,即使药膏敷在手上的确有些蛰。见他拿开了手也连忙向旁边挪了挪,“谢谢你呀,这一路上多亏了你照顾。”
“谢什么啊,你当初晕倒在我们济仁堂门外,那就是我云庭的病人,当然要帮人帮到底啦!”
“那我已经到南阳了,你是少堂主,也不能离开太久了。况且你看我这不是都好了。”
“又胡说”
“我没骗你!”小燕子说着就站了起来,恨不得当场跑个两公里也证明自己的身体好的不得了。
云庭捧着茶笑着看着她左右挥拳手舞足蹈,小燕子却趁他不备一个拳头挥过来吓得他直接向后倒去,眼看整个人就要栽到地上又连忙拉他起来,做了个鬼脸,“我都能把你打趴下了,现在相信我好了吧。”
然而才一转身笑意却僵在了嘴角,永琪正抓着个袋子立在门口,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移到了两人正拉扯在一起的手上。
萧剑和晴儿一左一右的站在永琪旁边,此时也都面面相觑的一脸震惊,永琪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把手松开!”
晴儿痛苦的用手捂住了脸,这个永琪是傻子吗,对于小燕子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来说,你的脾气越大她就越猖狂,别说松开了,她甚至都敢直接抱上去!
但云庭的确被永琪这一声怒吼吓得一颤,手颤颤巍巍的就要松开。小燕子看着他气的要冒火的目光心里的怒气也更重,手一使劲扣的死死的,拧眉看向他,“我就不!”
“小燕子!”
“早就说永琪手里的好东西最多,这白玉止痛散可是宫里的秘药,对于小燕子这种怕疼的人来说最管用了。”晴儿尴尬的笑着把他手里的袋子夺过来,又给了萧剑一个眼色让他把永琪推出去,一边无奈的拉着小燕子的手,“你怄气也不该是这么个怄法儿”
“我哪有”
“当初我只知道这大夫姓云,谁知道他竟然叫‘云庭’,你不会不知道永琪表字‘筠亭’吧?”
小燕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她还真不知道。当初听说云庭的名字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加上他又会逗趣儿又温柔,一来二去的联系的就更多。现在听晴儿一说才想起来,好像有一次家宴,她听见欣荣就是这么喊永琪来着。
一想到欣荣她的心里就止不住的生气,别过脸没好气道“那正好,他左拥右抱的那么快活,还不允许我交个朋友了?”
“他哪左拥右抱了!到现在和他有瓜葛的不就一个你和一个欣荣吗?”
“谁说的,当初抛绣球的那个杜小姐,脚趾头烂了和他骑一匹马的采莲,要他陪着逛京城的赛娅,差点就指婚现在估计还在永和宫住着的欣荣,还有一个呀,正在人家身边天天晃悠着的西林格格!你数数,我一只手都不够!”
晴儿听的直乐,“欣荣我承认,采莲你愿意吃醋随你,人家杜小姐和赛娅真是冤枉。还有西林格格,我就记得从前宫宴的时候见过几次。”
“他们宫宴的时候还见过?!”
晴儿彻底无语,把永琪送来的药膏砰的放到了桌子上,“那你自己吃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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