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算不上热,六月的天气吹着风让人觉得畅快极了,又逢老佛爷寿诞,乾隆为表孝心,着令内务府大办太后寿典,宫里一连热闹了许多天才真到太后的生辰,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携妻带子的进宫拜寿,在问了太医不知道多少句得了所有人清一色的‘福晋养的很好,五阿哥尽管放心’后,永琪才终于肯让小燕子出门。
小燕子高兴的甚至顾不上窈窈,恨不得立刻飞出宫门去,瞧见了紫薇就扑了过去,吓得尔康连忙拉着紫薇向后退了一步,自己倒是撞到身后的桌子上疼的呲牙咧嘴,小燕子一脸幸灾乐祸,“让你躲,我能吃了你们家紫薇不成?”
永琪才赶上小燕子,抱着胳膊在一边看戏,还不忘揶揄她,“谁在我旁边天天叨叨‘再不让我出去我就不会走路啦!’我瞧着你这只燕子飞的还是起劲的不行呢!”
“本来就是嘛,天天憋都要憋死了。紫薇你也不进宫来看我,看来是日子过得太好都想不起来我了。”小燕子佯装不满,紫薇抬头和永琪对视了一眼示意他放心,关于皇后那些事情她也不会说了来扰小燕子的烦,不然以这姑娘的性子,只怕一定要闹腾个天翻地覆才成。于是拉着她笑着转移了话题,“还说我不想你呢,你瞧瞧你这满面红光如沐春风的样子,只怕是没分出半点心思想我吧?”
小燕子啊了一声捏了捏自己似乎真的圆了一圈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完了完了我真胖了。都怪永琪,天天要我吃这个喝那个的还不许我出门……”她一边说一边挥着拳头过去,永琪早就躲在了尔康身边,两人一齐冲着她笑嘻嘻的,气的她努了努嘴又别过了身去。
尔康摇着头笑,“原以为小燕子当了额娘和以前不一样了呢,没想到还是从前那个性子。”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躲啦?这好几个月也难为小燕子真听你的话不出永和宫。”
“我也没想着躲。她早产的事情查不出来但我总觉得事出蹊跷,再加上皇阿玛封临安公主这实在是太过惹人嫉恨,众星捧月也是众矢之的,我实在是不敢赌上她们母女俩。想着敌在暗我在明打不起总躲的起,毕竟她身子还没养好,真要折腾起来肯定吃亏。养了这么些天精气神也好多了,窈窈也大了点,明眼人应该也能看得出来一个公主也掀不出多大的浪,便随她去吧。我多上点心就好。”
永琪虽是这样说但表情依旧有些凝重,晃了晃脑袋想换个心情目光望着小燕子,她似乎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胖了这件事,惹得紫薇无可奈何的拉着她笑,“胖点有什么不好的,李清照有首词,‘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紫薇笑着指了指她今日身上这身豆绿色的宫装,“这样才配呢!你比之前还好看。”
紫薇说得不假,因为宫里六阿哥和八阿哥前后脚娶了福晋,小燕子不愿抢新妇的风头没穿一贯喜欢的红色,选了件木兰青双绣缎裳,极衬夏日的绿树翠叶,叫人瞧着就清爽,旗头未簪宫花反而插了支斜凤步摇,七缕流苏垂在鬓边瞧着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端庄华贵,也难怪老佛爷连连点头,“这小燕子做了额娘到还真稳重了不少,越发的像个福晋了。”
乾隆和晴儿听了都喜不自胜,正想开口就听见老佛爷口风一转,“不过主母主母,屋里没几个人叫什么主母,今日来了不少世家之女,哀家瞧”
“呀,公主是想着给曾祖母拜寿呐!”晴儿瞧见势头不对连忙把窈窈抱来,乾隆亲自接过抱着襁褓站在老佛爷跟前,小姑娘倒还真配合,小嘴一咧眨巴着眼睛,小手一摇一摇的晃着,景的老佛爷倒也忘了什么主母纳妾的事情,只顾逗着怀里的孩子玩。
令妃也走了过来行礼,这些天操劳后宫诸事人也有些消瘦,一身明黄色的吉服穿在身上不如往日那般温柔可亲,笑容倒是一如既往的甜,“这是临安公主吧?长得可真好,才四个月倒是瞧着比小阿哥还壮实些。”
老佛爷这才抬头看见她怀里抱着的十五阿哥,也许是早产体弱,快一岁的小孩子的确瘦弱了些,老佛爷有些心疼的抱了抱他,令妃顺势也站在了老佛爷身边,远远望去,那边宛如四世同堂的一家四口人。
殿内的命妇福晋们瞧见这一幕纷纷以眼神交流着,心里猜测着传闻果然不虚,皇后看来是真失了宠,纷纷上前想着法子要去巴结令妃,唯独小燕子和紫薇懒得去凑这份热闹,站在离众人远远的地方闲聊着天。
袅袅刚被小燕子吩咐去永和宫取了东西正好回来,小燕子笑着招呼她过来,紫薇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你现在是去了永和宫当差?”
“是,姐姐怕我一个人在漱芳斋太闷。”
“诶呀,这丫头总是什么好事都想着我。明月家里出了点事我让她回家看看,愉妃娘娘又是什么都不管,永琪嘛,他有这个心没这个力,我一个人忙的脚不沾地的,多亏了我们袅袅心疼我。”小燕子说着就笑出了声,“只是苦了这丫头,估计在家也没受过这种罪。那天抱着窈窈突然冲进我屋里,急的满脸是泪又一句话不说,吓得我还以为怎么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小燕子姐姐!”
袅袅扯着她的袖子不肯让她说,紫薇晃着她的胳膊一脸好奇,小燕子笑的更是前仰后合,“是我们家窈窈尿到她衣服上了,急的她又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窈窈也难受的哇哇哭,两个小孩子差点没水淹永和宫!你说这孩子傻不傻,见窈窈哭了那不是饿了就是这事,直接喊我或者嬷嬷就好啦,她怕吵醒我非想着自己来,结果呀,就受了我们家窈窈的大礼了……”
紫薇听着也想笑,可一抬头见袅袅涨的通红的脸又忍了下去,小燕子被永琪喊走去和六福晋见礼,她揽过袅袅坐下,温言软语的在她旁边安慰着说小燕子从来没有恶意,又问她最近过得可还如意,有什么不可心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袅袅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手绞着帕子犹豫了许久突然抬起了头,“姐姐,我想出宫,我想出宫去陪着你。姐姐,你带我出宫好不好?”
她声音低的快要听不见,但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祈求,紫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出宫?”
“你是在宫里遇上什么事了吗?”
她慌张的摇头说着宫里一切都好,紫薇已经看出了点名堂,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谁欺负你了你就告诉姐姐,姐姐会替你做主的。”
她依旧摇头,紫薇只好猜测,“是宫里的老嬷嬷给了你气受?”她说完自己也叹气,莫说是袅袅,她不也拿那些嬷嬷无可奈何吗?“如果真要是这样,那我们做小辈的也只能忍着些了,毕竟长幼有序,她们总归不是坏人。”
“不是我不想带你出宫,只是我在宫外日子过得也没有那么畅快,公主府自大婚后压根没开过几次门,接了你过去只怕委屈了你……”紫薇柔声解释着,正殿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彻在正殿里,一下子将所有的热闹与喧沸都击碎——“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抬头望过去,自去年中秋被禁足又遭受女儿和亲的打击后一直未曾露面的皇后,那位传说中已经失宠的皇后,那位这些天的寿典活动从未出现过的皇后,竟然站在了大殿里。
皇后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人奇怪的探究的目光,马蹄鞋哒哒的蹋在石板上迈着稳重的步子,钿子头上的金玉璀璨夺目的晃着金灿灿的光芒,还是永琪最先反应过来,弯腰道了句“皇额娘吉祥。”
皇后也没想到永琪的反应,目光停了一瞬又移开,永琪抬起胳膊又碰了碰小燕子,她不情不愿的跟着福身下去,‘皇额娘’三个字像是从嗓子眼发出的一般含混不清,但却唤回了其他人的魂,都跟着一同行礼,“皇后娘娘吉祥”
行礼声不停的回荡在大殿里,皇后莞尔一笑走到了皇上和太后面前,“臣妾给皇额娘请安,祝皇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特意在‘皇额娘’这三个字上加了重,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到一旁坐着的令妃身上,她有些尴尬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福身行了妾礼。
“起来吧,这段日子我抱病,多亏了妹妹了。”
皇后落落大方,甚至还逗了逗十五阿哥,赐了礼之后又想着去看另一位嬷嬷里抱着的窈窈,小燕子一个健步冲上去先抱住了孩子,别过身去不看皇后,所有人都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连乾隆都有些惊讶,皇后却并不生气,只是把手里原本想着赐给窈窈的金坠收了起来,“是我忘了,临安公主封邑杭州,乃千金之躯,什么好的没见过,哪里瞧得上我这点金子呢。”
老佛爷原本就对窈窈封了临安公主有些不满,见状出口斥责道“没有半分规矩,皇后还不能看看公主了?”
小燕子抱着女儿一言不发却也不肯让皇后抱,永琪不动神色的把妻子女儿护在身后,拱着手笑,“窈窈认生,寿礼上怕影了老佛爷的寿。”
晴儿也连忙帮腔,笑容甜甜的偎在老佛爷身边,“您这儿子女儿孙子曾孙都在身边,四世同堂多大的福气,老佛爷还要生气呀?”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晃了晃老佛爷的胳膊,示意她顾及着皇上的面子和孝心,太后脸色缓和了不少,单手拉着皇后让她坐在身边,在文武百官前给足了皇后的面子,却把令妃忘的一干二净。还是愉妃见令妃一直站在皇后身边尴尬,示意山眉搬了把椅子放在旁边又拉她坐下才作罢。
寿宴并没有因为这点小插曲而有丝毫的冷场,反而热闹的不行。相比于往年的轻歌曼舞,乾隆特意请了入京的徽班,戏台子搭着出将入相亭台楼阁,粗中又带着清亮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的感染着所有人沉浸在那一场精彩绝伦的故事里,起转承合跌宕起伏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堂下不少姑娘们已经捏着帕子擦起了眼泪,为这一场终于到来的圆满喝彩。
老佛爷同样看得津津有味,乾隆甚至亲自换了戏服在老佛爷面前表演了一场乐呵的老人家合不拢嘴,连连道着‘皇帝孝心’。各宫的嫔妃也都纷纷献礼,令妃送了玉如意,愉妃送了亲自修剪的万寿树,太后都一一笑着收下夸赞了一番,皇后才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臣妾和皇上想到一处去了,只怕是皇额娘看不过眼呢。”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手,一位掩着薄纱的姑娘从天而降,鼓点乍起舞步翩跹,让人一眼便入了迷,还未及看清模样台上已经换了人,蒙古姑娘头戴牛角肩膀耸动的热烈又奔放,下一秒却突然又换了风情,汉家姑娘袅袅婷婷水袖拂面半遮半掩……
九位姑娘九种风情,随着皇后福身的动作一齐行礼,“恭祝太后千秋,九州齐福。”
既然提到了九州,那些大臣们也都坐不住,纷纷起身附和着圣上的丰功伟绩,乾隆乐得朗声大笑,一边道着‘众爱卿平身’一边亲自扶了皇后起来,只不过目光却流连在身后的九位佳人身上。
皇后并不恼,反而当场给了位份,来自九州五族的姑娘分居东西六宫,除却先皇后的长春宫、愉妃的永和宫以及令妃的延禧宫外,都迎来了新的女主人。
此举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议论,其后的节目也根本无心去看,大家纷纷猜测着这位往日最痛恨后宫进人的那拉皇后怎么突然转了性,就连小燕子都十分的不解,“我一直以为她会恨皇阿玛,怎么好像和没事人一样?”
“福晋吉祥!紫薇格格吉祥!”
西林夫人笑着走过来,紫薇连忙收了想说的话和她见礼顺势让开,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西林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连称呼都换成了“格格,西林家是您的母家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燕子点头应着是,又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听着实在没办法终于无奈的妥协,“我一会寻了机会和他说一说,只是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五阿哥那般疼你,你只要开口他哪有不答应的。”
“那都是些吃的玩的,这些事情我也没把握,只能说尽量试试,我估摸着他大概是不会同意。您不知道,永琪这个人……”
小燕子虽然答应说试试,但话里话外都是拒绝的意思,西林夫人只好强撑着笑意,“这英雄难过美人关,格格与五阿哥夫妻情深,吹吹枕边风的事……”她向前一步附耳在小燕子身边耳语了几句,眼神里的暧昧不言而喻,小燕子已经羞红了脸,绞着帕子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西林夫人拍拍她的手又迈着步子离开。
“她说了什么你脸怎么这么烫?”紫薇关切的问她,小燕子挥着手努力的扇着风,长叹一口气道“还能说什么?不过是又来问我事情办的如何,可这又不是小事,她嘴上说的容易,和户部尚书说上一句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可我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户部那地方不能乱来。”
小燕子一脸愁容,“平时打打秋风立立规矩也就算了,可那么大个西林府说出去这个规矩要守那个不能动的那么要脸面,也没见办事上顾及着面子。不瞒你说,这两年来我也好永琪也罢都没少帮西林家,平日里金子银子也就算了,反正我们家也不缺这些,过年的时候领了摇光的弟弟来说要谋个差事,我说那可以等秋闱,你搏个功名回来你姐夫也好安排,人家那理直气壮的比我还硬气,说要考得过还来求我干什么?到最后永琪没办法在自己当值的礼部给他谋了个闲差,想着放在身边看着教着些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谁知道这小子见天的惹事,单是折子我都在永琪书案上见着不知道多少了,没想到还变本加厉。”她说着又有些气,“真是旱的旱死涝得涝死,你说我哥要是也像我那个便宜弟弟一样想着当个官就好啦,他和晴儿也不至于就这么耽搁着,转眼今年又过了一半了,你看老佛爷提过一句没有?”
小燕子发愁的捂着脸趴在桌子上,紫薇抚着她的背也跟着叹气,“原本以为你的日子过得畅快,没想到都不容易。老话说得果然不错,人长大了才最难……”
从前不喜欢不愿意不开心可以想走就走想说就说,大大咧咧的喊一句‘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哪怕上了刑场也还能引吭高歌,心想来这世间走一遭认了爹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也算值得,可慢慢长大,慢慢有了庞大的家族,有了三姑六姨那些或亲近或烦人的亲戚,也有了想要去拼了命守护的爱人和豁出命也不舍得离开的孩子……才发现人世间的牵绊越来越多,也再也没有那么干脆利落。
老佛爷年龄大了精神不济,寿宴过了晌午很快就结束,小燕子依依不舍的和紫薇告别,心里记挂着西林家的事也没心思去串门子,闷在永和宫睡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永琪见她卧在床上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又是一番担心后被她直接赶去了书房,自己则烦躁的翻来覆去的望着头顶的琉璃宫灯出神。
回宫已经快两年,对于永和宫的称呼也从当初的‘愉妃娘娘那里’成了‘我们家’,出宫的时候越来越少,她开始慢慢习惯在这座四四方方的宫殿里过上好久也不觉得厌烦,慢慢习惯每日的晨昏定省,习惯和愉妃不咸不淡的相处,习惯了身边人见她的客气疏离,习惯了那些拗口难念的名字,也习惯了永琪陪在身边越来越少的时间。
她也渐渐明白了很多事,比如令妃为何来得少了许多,比如临安公主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比如皇阿玛对永琪究竟寄予着什么样的希望,又比如永琪究竟有没有存着争一争的心思。
所以永琪以身子没养好为由拖着不让她出宫她也老老实实的应了,不然以她的性子永琪哪能管的住她。所以当西林夫人几个月前提及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含糊不清的糊弄了过去,不想让永琪在为着朝廷的事情焦头烂额之于还要为难,可眼看着西林夫人今日的意思是拖不得了,办不办的都得给个准话。
如果这是她的亲额娘,她大可大义灭亲理都不理,甚至还能大义凛然的骂上一通,可偏偏她欠着摇光的人情,她欠着西林家的人情,她今时今日所拥有的一切,西林家都出了力。
可她要是帮,永琪真的会答应吗?上次为着官职的事情,他已经那么为难了……
胡思乱想着不知怎么想到了西林夫人最后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把他哄得高兴了有什么难的,夫妻间耳鬓厮磨这事不也就成了……’
小燕子不可抑制的顺着这些话去想那些旖旎的画面,红宵帐暖里融着春光无限,肌肤相亲时那些断断续续的呻吟又夹杂着无尽的夫妻间的爱语呢喃,他似乎的确在这种时刻好说话的不得了,当初她想着出宫去看花灯,白天磨了他好久都没同意,榻子上倒是答应的爽快……
当然她最后因为第二天起的太晚身子发软也没去成。
身体止不住的有些燥热,她想揉揉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又发现脸滚烫的不行。
永琪好像高声交代着小桂子什么,声音穿堂而来遥远又低沉,少了几分往日的清亮,像极了情到浓处他在耳边唤着她名字的模样,像是羽毛般轻轻拂过扰得她心痒难耐,一时间她晕晕乎乎的突然就觉得,其实西林夫人那法子也不是不能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永琪扭头看见小燕子探头探脑的扒在门上惊讶极了,又看她就穿了件中衣立马拉她进来,“晚上的风凉,你也不知道添件衣服”说完又看了看她身后,“窈窈呢?”
小燕子一把推开他扶着腰的手,“就惦记着你闺女啊。”
“哪是我惦记着,你这半步都离不开闺女,哪次进我这书房不是抱着窈窈进来?”
小燕子努了努嘴,想着永琪说着倒是没错。大概是为了弥补窈窈才出生那几天她的失位,这几个月里她几乎寸步不离,除非是忙的不得了才把女儿交给嬷嬷们,晚上睡觉都要搂着女儿,以至于永琪睡觉的时候都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不是压到孩子了就是直接滚到床下去了……
永琪瞧着她心虚的表情也没什么委屈了,拿了件搁在书房上的外袍给她裹上,“天色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记得把窗户关好,我瞧着夜里要下雨。”
说着自己又要转身去拿折子,小燕子心一横把身上的衣服直接甩掉,小手揪着他的袖子晃呀晃,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别看了,一块回去吧。”
永琪身子一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撒娇。
小燕子自己说完也觉得不可思议,又见他动都不动又害羞又恼怒,心想这小意温柔的本事的确不是谁都能学的,气呼呼的直接露出本性,一把拽过他胳膊,语气也横了起来,“你走不走?”
永琪一直恶趣味的觉得,小燕子气炸的时候特别好看,就像她兴高采烈时候一样的好看,因为她生就一幅艳极的容貌,笑的时候顾盼神飞,怒的时候又神采飞扬,大大的眼睛生动又流转了万般风情,只教人看一眼就沦陷。
他抬手拉下她拽着衣服的手紧紧的攥着 ,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福晋有命,臣岂敢不从,保证把福晋伺候的周到。”
“你又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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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似乎没听见,小燕子却一个激灵的回过了神,推阻着他喊道“有人敲门。”
“没什么大事。”
永琪很不满小燕子的分心,惩罚似的咬在她裸露的肩头,小燕子软绵绵的捶了他一拳,“万一是窈窈哭了”
“会有嬷嬷的,不用担心。”
“不行,嬷嬷晚上没哄过她。”
外边的门咚咚敲的更响,小燕子推阻的力气更大,永琪长叹一口气翻身下了床,顺手抄过外袍随意的搭在身上,砰的一下把门打开。想着看他怎么训小顺子小桂子,结果定睛一看,竟然是袅袅。
她似乎没料到是这样的场景,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只留了一条门缝但也看得见里面的兵荒马乱,风把外袍吹的敞开,期间的中衣松松垮垮的彰显着刚刚的荒唐。小燕子正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哪怕是着急但一开口还是难得的娇媚,“是窈窈怎么了吗?”
永琪也有些紧张的把目光投向袅袅怀里抱着的孩子,小姑娘睡得极为安稳,还挂着甜甜的笑。
松了口气的永琪可以压了压被人打扰的脾气,“你找小燕子?福晋现在不太方便。”说完就要关门进去,袅袅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行礼道“不是,是西林府遣了人来,说是太夫人病重,让格格回去看看。”
永琪心下一惊,看了看外边已然昏沉的天色,想必这太夫人定是病的不轻,不然也不会这个时辰进宫来请姑娘回家。里面听见声音的小燕子也惊的慌忙套上衣服就跑了出来,“太夫人病重?”
她跑的太极拳连衣服都没拢好,衣领微微敞着露着点点红痕,脸颊的红晕还未消去。到底是未经人事,虽然早知道他们俩一向感情好又是夫妻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但乍然碰见还是觉得害羞的不得了,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永琪拉住要继续问的小燕子,推着她往卧房走,“先去换衣服,咱们赶紧去看看。”又高声唤着人,“小桂子你去套马车!小顺子你去请太医,明早我再去回禀皇阿玛”。
小燕子也没什么心情梳妆打扮,着急的套上衣服就要走,一转身发现永琪正拿着个锦盒,一把掏出不知道多少银票向怀里一揣,见她看过来还以为小燕子心疼,“买东西自然是来不及,但也不能空手去吧……反正咱们窈窈也不缺钱。”
“靠闺女养活你也好意思!”小燕子嘴上骂他心里却十分感动,挽住他的手就向外走,见到袅袅时有些犹豫,“太夫人还没见过窈窈,要不要抱给她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又不是亲的!”
愉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小燕子又气又急,语气也没好到哪去,“不是亲的见了孩子也高兴,不知道比那些亲的好多少呢!我们家窈窈这么可爱,稀罕她的人多得是呢!”
愉妃还真就不再拦,“你愿意抱就抱过去吧,小孩子体弱真要染了点病气出点什么事你别哭就行。”
这话正戳小燕子的七寸,她要去抱女儿的手一顿又放了下来,愉妃瞥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只喊着山眉去把她那个药匣子拿来一把塞在永琪怀里还白了他一眼,“人家西林家到底是对你们有恩,空手去岳父家你也好意思!这都是些蒙药,虽不能说起死回生,但是治病还是有点用处的。”
永琪连忙道谢,小燕子也觉得自己刚刚脾气太暴了些,心虚的道了声‘谢谢额娘’,眼神一转突然从袅袅怀里抱过女儿就塞给了愉妃,“辛苦额娘照顾下窈窈。”然后拉起永琪就往外跑,利落的跳上马车催促着小桂子,“赶快点!”
马车很快就没了踪影,只留下永和宫目瞪口呆的愉妃和一众宫人,窈窈似乎也被吵醒,不哭不闹的瞪大了眼睛和愉妃对视着。
饶是已经偷偷摸摸的见过这孩子许多次,当她第一次认真端详怀里的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目光从她已经长出了些许的头发往下移,手轻轻抚上她弯弯的眉毛,“山眉,你瞧这眉毛多好看,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是,五阿哥当初不就说过嘛,说公主的眉毛像您,福晋还说,嘴巴也像您,小巧玲珑的好看极了。”
山眉跟着她笑,又打量着窈窈止不住的夸,愉妃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看着她渐渐的睡去,喃喃自语道“要是我的瑶瑶活着,是不是也长这样?”
瑶瑶是愉妃给未出世的女儿起的小字,取‘琪花瑶草’之意,没出生时就爱对着肚子‘瑶瑶’‘瑶瑶’的喊,连带着乾隆和永琪也跟着。因此当她得知永琪起好了名字时特意问道“是哪个瑶?”
“不是瑶,是‘窈’,‘窈窕淑女’的窈”
小燕子抢在永琪前先回了她,愉妃看着笑眯眯逗着小公主的乾隆和永琪难过的摇了摇头。
时间终究是抹平了许多痕迹,也许世界上只有她还记得女儿叫什么名字,她曾经差一点点就能看到这个世界的风景了。
“娘娘,小格格如果知道她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小侄女,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的。”
“其实我还挺喜欢太夫人的。”
小燕子偎在永琪怀里看着急速掠过的京城风景,夜晚的京城极其的安静,她轻声讲着从摇光那里听来的关于这位西林太夫人的故事,“她说她是个女中豪杰,是个能与鄂中堂齐名的内宅丞相。当年鄂大人宦海沉浮,都是太夫人把这个家撑了起来。总让我想起来我在大杂院时候的王婆婆,她就是管着一大家子人的生计,老的小的她各个都能照顾到,结果自己却因为没钱买药,在一个冬天走了,我们连买副棺材的钱都没有……那时候我甚至都想过,要不我也像话本子写的一样卖身算了,结果因为不识字写不出来那样的卖身契只能作罢。”
“诶你说我要是真写了,会不会就遇见了你,然后你心一软又心疼我,就把我娶了?”
永琪心不在焉惦记着窈窈和愉妃,随口应着,“有可能吧,缘分嘛那就是……嘶,你打我干啥?”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对采莲存着心思。说!你是不是想娶她!”
永琪一脸无语,“这都哪跟哪啊,天涯海角也跟着你去了,孩子也生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八百年前的事。当初我不是都和你说解释了,就是同情她,想着把她送到京城而已……”
“还说不惦记,我一说采莲你就知道我说的是谁,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又不是傻子,这点事有啥记”他突然又转了话锋,“我不只记得这些,我还记得某人吃醋气的胃疼吃不下饭,结果半夜又去厨房找东西吃,然后,唔”
小燕子已经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永琪笑眯眯的靠在马车上,“你自己非要吃老陈醋的……”
“你还说!”
说话间已经到了西林府,整片府邸灯火通明,西林家上下男丁女眷均等在正堂,像是知道永琪一定会来一样穿着的整整齐齐,一齐行礼,“五阿哥吉祥。”
永琪连忙摆手,目光掠过在场的所有人,向着相熟的鄂敏拱手道了句吉祥又看向他旁边站着的男人。
“五阿哥,这是臣的大哥,四川巡抚鄂昌。”
其实他不介绍永琪也猜出了个大概,西林家人丁不算特别兴旺,三房共十子,鄂尔泰一支原属第三房但却是最兴盛的一支,不过鄂大人极重家风,十分尊崇两位哥哥,以至于自己的儿子鄂弼官职算不上多高,反而是几个侄子都位居一品大员,这位鄂昌就是鄂家长房之子。看来太夫人果然是病重,不然他也不会来。
“臣给五阿哥请安,五阿哥屈尊寒舍,臣感恩涕零。”鄂昌说着甚至要落下两滴泪,永琪颇有些不自在,“鄂大人多礼了,我是西林家的女婿,祖母身体抱恙,自然是该来尽一份孝心的。”
“你大伯常年在外自然不知道,五阿哥经常随着咱们家大格格来西林家,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可就见怪了,这是咱们家的姑爷呢!”西林夫人一手拉着永琪一手拉着小燕子进去,见了太夫人又掉了两滴泪,哽咽道“额娘您睁开眼瞧瞧,五阿哥和五福晋来了。”
“你们来啦?”
太夫人亲昵的拉住了小燕子的手,再保养得宜也已经是风烛残年,手掌粗糙的摩挲着她,“五阿哥对你好不好?”
“好,他待我好的不得了。祖母不必担心。原本想把孩子抱过来 的,只是孩子太小路上颠簸,等祖母大好了,我就把窈窈抱来”小燕子反握住太夫人,也触景生情的落下了几滴泪。
太夫人欣慰的点着头,目光流连在眼前并肩站着的一对璧人身上,“好好好!你们过得好就好”她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摇光要是知道你们都有了孩子,一定高兴的不得了。也不知道这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说什么怕连累你们连个信都不给留……”
她一说完在场的女眷都红了眼眶,一人一句‘摇光’的说着甚至有人已经哭出了声,永琪和小燕子又尴尬又愧疚,思来想去还是永琪先开了口,把怀里揣着的那几张银票并着愉妃给的药匣子都拿了出来,“西林妹妹聪慧又善良,一定过得和乐美满。这是我额娘以及我们夫妻俩的一点心意,祖母得多保重身体,西林妹妹才能放心呢。”
永琪说着就要招呼太医上前,太夫人不停的推脱着说如何能受愉妃娘娘和五阿哥的大礼,小燕子心热又大大咧咧,直接把东西放到了榻子上,“祖母就留着吧,您就把我和永琪当成孙女孙女婿,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有什么需要您尽管找我们就是。”
太夫人等得就是她这句话,拉着永琪和小燕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你们有这份孝心老身感恩戴德。可是摇光,她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从小就说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替西林家挣一番功名,如今要是知道西林家如此,指不定多伤心呢。”
小燕子突然身子一僵,瞬间想起来她今晚原本打算干什么,已经明白了太夫人的用意。
永琪也明白了过来,但小燕子刚刚答应的豪爽,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西林家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孽障,还不滚过来!”太夫人大吼一声声音发着颤,鄂昌已经跪在了地上,她骂了几句又堆了笑向永琪,“其实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只是你大伯账上有些不平,你也知道,四川那地方常年歉收,你大伯为了百姓的生计就联系了不少的商人,也挪动了些公中的银子,原本是想着为民做好事,谁知道竟然被反咬一口说那些银子都被他拿了……你说说这多冤枉。”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冤枉,但永琪心里也和明镜一样,挪用银子是真,为民生财也是真,不过这有多少进了百姓的口袋,又有多少进了自己的腰包那就不确定了。
“那太夫人的意思是?”
永琪的态度已经冷了下来,西林夫人连忙堆笑道“这事福晋没和您说?诶呀这是我们唐突了,原以为她已经和五阿哥说过了,这丫头真是……”
“我”小燕子张口就想着解释,永琪已经握住了她手,“她和我说过,不过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夫人也别为难她。有什么忙能帮的该帮的我都会尽力,不过都是前朝明面上的事,牵扯到女眷就不太妥了。”
所有人脸色都一白,永琪这明面上是为小燕子解释撑腰,另一面上也是敲打西林家,今晚这场把戏他看的清清楚楚,只是男人间的事就正大光明的解决,非要这么一群妇人们又是哭又是闹又是扯出来摇光算什么本事?
“既如此,那老身也不分辩什么了。”太夫人最为镇静,突然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惊得永琪都没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莽撞不妥,连忙想去扶她,却被她甩开。
“五阿哥说的是,男人的事男人解决,可五阿哥难道不是求诸妇人吗?您和还珠格格的婚事您和还珠格格的幸福难道不是靠我们摇光的牺牲吗?”
永琪一时哑口无言,太夫人又规规矩矩磕了个头,“我明白,五阿哥和格格已经对西林家很好了,逢年过节成箱成箱的好东西往这搬,该撑的场面一样不差,甚至是摇光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五阿哥都给他在礼部谋了个官职。可是如今西林家实在是走投无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西林家毁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昌儿真就丢了命。五阿哥也是做了父亲的人,难道不理解父母对孩子的那一颗心吗?”
她若强硬永琪大可不给面子,可如此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跪在他面前又是恩又是情的说,永琪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思索了半天叹了口气,“贪了多少两银子?”
“五万两白银。”
“还不说实话!”
“十五万两白银。”
“多少?”
小燕子吓了一跳,丝毫反应不过来十五万两白银是个什么数目,“不是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西林家又不缺衣少穿,你留着死了能带走不成?”
鄂昌只顾着磕头认罪,永琪环顾了一圈西林家金碧辉煌的陈设,“十五万两,朝廷一年的赋税也不过才两千万两而已,多少百姓几十辈子也赚不来这些钱……小燕子说的对,西林家钟鸣鼎食又世家簪瑛,要钱有钱要名有名,朝廷已经够对得起了你们了,为什么还要贪还要如此呢?”
“请五阿哥恕罪!”
西林家上上下下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太夫人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西林家自知罪不可恕,但是五阿哥,福晋刚刚说的,咱们是一家人。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西林家一旦倒台,五福晋的位子做得稳吗?临安公主的身份从天下尊贵的公主可就变成罪臣之家的外孙女了,您舍得吗?”
小燕子原本想说自己不在意的话顿时被堵在了喉咙里,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可是她不能不在意窈窈,不能不管不顾窈窈的未来。
永琪沉默了几秒,“这忙我可以帮”
众人都松了口气,小燕子扯了扯永琪的袖子,他反手握住示意她安心,又朗声道“但是欠了朝廷的一分不能少。十五万两银子,加上这几年的利息共计二十万两,明年年底前必须还清,少一分都不行。”
“二十万两?这把整个西林府卖了都还不上啊。”
“太夫人说的对,临安公主是西林家的外孙女,杭州一年的赋税除却其余的能有不少,我会派人送过来,至于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说完拉着小燕子转身就走,要出门时又回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太夫人,“太夫人,摇光曾经说她最崇拜的人的就是您,您是当之无愧的内宅丞相,巾帼英雄。”
口口声声说着疼她的是你,打着她的幌子谋私利的也是你。
走出西林府时已经到了黎明,东方露出一道浅浅的光痕,永琪靠在马车的一端一言不发,小燕子搅着帕子沉默了好久向他挪了挪,有些讨好的唤他,“永琪”
他一动不动,语气却冰冷的异常,“所以你昨晚上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去的书房?”
“我”
“那我们之间,在做什么交易?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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