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堂春·下|梦魂归帝所
那个冬天过得极为漫长。
紫薇在公主府内沉睡,尔康尚且不知所踪。萧剑在西南的大街小巷寻找着踪迹居无定所,晴儿连一封信都不知道寄到哪里去。福伦失了心气无意于朝堂上诸事,令妃的势力大为减弱。可偏偏皇后不知是不是因为愉妃这位潜邸最后一位故人的去世而心情低落,并没有趁这个机会折腾出多大的风浪。
皇宫平静的像是被那场飘飘扬扬的大雪盖住了所有声音一般,然而千里冰封之下却从来没有停下其间的暗流涌动。
乾隆三十二年腊月三十,圣上下旨敕封皇五子永琪为荣亲王,以褒奖他在清缅一战中的赫赫战功。和两年前十二阿哥封贝子引起轩然讨论一样,又逢年节最是无聊热闹的日子,五阿哥第一个封了亲王这件事,如平地一声雷般响彻了初春的京城。
许多人表示并不意外,早便听闻五阿哥文韬武略又得圣上宠爱,礼部、刑部差事办的漂亮这次西南又立了这么大战功,他不封王谁封王?只不过这封王的时间着实是令人不解,国朝五年一封王,乾隆三十年五阿哥救了皇帝的时候皇上不着急封,如今怎么就不能再等两年了?
难道说,皇上龙体欠安时日不多,着急立太子了?
那一边是战功赫赫年富力强的五王爷,一边是年纪尚小十二贝子,结果似乎显而易见……
这次连柳青都拦不住这些风言风语,京城里的爷们聊得热火朝天有鼻子有眼的,偏偏小燕子又不出宫,紫薇昏迷不醒,萧剑不在京城他连个信都递不进宫里去,和柳红一起围着江墨逼着他想主意,江墨却笑得云淡风轻,“愉妃娘娘这关他都扛过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太监真的很着急。小路子满脸笑意的捧着册封的诏书进了永和宫,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小燕子一个人站在堂下拢着手,“公公来得不巧,永琪领着窈窈出去了。”
过了一个冬天她清减了许多,声音也不如往日般那样的明媚,小路子透过她单薄的身影向后看,只觉得这座宫室陌生了许多。从前来永和宫无论春夏永远是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炉火烧的旺旺的窗台上摆着新修剪的梅枝,艳丽的红色衬着外边紫藤萝树上的白雪皑皑,像是开花了一般,大红的灯笼在堂下飘呀飘的晃着窗花的影子喜庆的好看……
如今怎么冷清成了这样。
“那棵树……”
“那是额娘种的,瞧见了总会睹物思人,便砍了随着娘娘走了。”她说得明白,愉妃娘娘走了,没有人会花上小半个月的时间对着一盆绿植研究;愉妃娘娘走了,没有山眉再在身边领着一群小姑娘剪窗花;愉妃娘娘走了,那棵树连带着它带着的仇恨与阴谋都走了……
“那怎么也不见袅袅姑娘,她”见小燕子抬头看过来小路子连忙转了话题,“内务府的人也忒不长眼了些,奴才回去就去寻总管,再挑些机灵的姑娘来伺候五阿哥福晋和公主。”
“不劳公公费心了,我们人少用不着伺候”
“福晋这说的是哪里的话,皇上下旨封了五阿哥为亲王,您以后便是亲王福晋,身边怎么能没人伺候,按照规矩,阂该配八名宫女,十”
“封王?”
“可不是呢!”小路子满脸堆着笑意道恭喜,“封号是荣,是皇子中头一个封王的呢。而且皇上还特意恩典王爷不必去谢恩,说王爷去年辛苦了,在宫里多将养些日子,不爱凑热闹便不去了。”
乾隆还真是了解永琪,知道他从来不爱出席这样的场合,又逢着新丧心里难受,更也明白乍然封王只怕不知道招来多少人的嫉恨……只是也许永琪连着王爷的名号都不想要,他从来不爱这些权力不爱这些荣华富贵的,便拦住了小路子要宣旨的动作,“永琪不在我不敢替他受这个旨意,公公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小路子惊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饶他跟着乾隆这么多年见多了封赏还没见过这样的,封王的旨意都不想接,他‘这这那那’的说了半天,还想着再劝,“福晋这说的哪里的话,您和五阿哥好得和一个人似的,您就替他接了不就得了,他难道还舍得怪福晋?”
若是在从前小燕子也会这么想,也会替他接过觉得两口子不分你我,可如今她却是真真实实明白了‘至亲至疏夫妻’这句话的含义,他们终究是两个人,有些事情还是要分的清楚一些。更何况,如今永琪还没从那场变故中走出来,虽然两个人说开了她也明白永琪没再怪她,可这样痛彻的悲伤依旧笼罩在两人身上,不咸不淡。
她坚持的摇了摇头,“他就在如意馆,黄昏时候会回来的。”
“窈窈的事情,多谢你。我听小燕子说了,按照你们大不列颠的规矩,你就当这孩子的教父。”
永琪郑重斟了杯酒先饮为敬,班杰明瞧着他要哭不哭的表情无奈又心酸,“你要是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孩子,那样危急的时刻当然要帮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愉妃娘娘的事情,请你节哀。”
永琪闷闷的嗯了一声又仰头饮下一整杯,再要倒的时候被班杰明死死拦下,“我们西洋的酒和你们的不一样,后劲大。你再喝下去一会有你难受的。”奈何他的手是拿画笔的如何比得上永琪这个挽弓射箭的将军,没两下就被他挣脱开,只能无奈的看着他又倒满了一杯又一杯,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去后院凿了点冰块端过来,“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一回!”
永琪朗声大笑,随意的靠在树下捧着一杯酒对着头顶那处四四方方的天空,絮絮叨叨的和他讲一路上的见闻,说他来一趟大清只见过这座金碧辉煌但却冷寂骇人的紫禁城真是可惜,外边的世界大得很呐,山东的雄山绵延起伏,江南的小桥流水动人,湖南的竹筏子在湍急的水流中晃晃悠悠,西南的石林怪石嶙峋让人瞧着有趣……班杰明随着他的话眼前万千画面拂过手也跟着画,要落笔时陡然听见他一声叹息,“只是我额娘什么都没见过,她只见过永和宫的春夏秋冬,一生连故乡都回不去。”
“永琪?”
班杰明低声唤他,永琪大概是喝多了,心里的懊悔和愧疚激得他急促的呼吸着,两颗眼泪从眼眶挤出啪嗒的落在地上,他的声音也大了许多,“皇阿玛南巡那么多次,带过太后,带过皇后,带过令妃……可就是没带过我额娘。我额娘进宫后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就是”他的声音又瞬间低了下来,“就是御花园后边的漱芳斋,还是去找小燕子兴师问罪去了。”
他低头又饮了一杯,眼前却突然被塞来一沓画纸,虽然粗糙但却形神皆备——是他话里的万里山河。
“听说你们中国人有一种信仰,东西可以烧掉送给故去的人。画有点粗糙,但总比你的话要直观的多。”
永琪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别过身去不好意思的擦掉眼角的泪,却正好看见门口站着的小燕子,不知道去哪玩蹭了一脸的油画的窈窈朝着她跑了过去,撒娇似的偎在她怀里,昂着脸嘿嘿笑着“额娘”,小燕子俯身替她擦着脸上的油彩,指着树下的永琪问,“怎么不去找阿玛,自己一个人去哪胡闹去了?”
“阿玛在喝酒。”窈窈摇着头皱着眉向她身后躲,这姑娘一向不爱闻酒味,哪次永琪喝了酒她总要躲得远远的皱着眉喊‘臭’,小燕子以前总是要和女儿串通一气骂他两句抱着女儿也躲得远远的,这次看着永琪萧索的背影却拦住了女儿,“阿玛已经没有额娘了,你要是也跑了他该多难受呀?”
班杰明听不见她说什么,但永琪在刑部待久了懂唇语也早练了出来,明白小燕子在说什么的时候心里猛地一颤,就听见班杰明笑着感慨,“没想到小燕子做了母亲这么温柔啊,还记得她怀孕的时候上蹿下跳的。”
窈窈喊着‘阿玛’已经朝着他跑过来,永琪坐在地上笑着张开双臂,班杰明单手搭在他肩上看着依旧站在门口的小燕子,她目光含笑,温柔而缱绻的望着相拥的父女。
搭在他肩上的手瞬间滑落,“小燕子不容易,你们要好好的。”
永琪抱着女儿起身,并不回答他的嘱咐,只是轻飘飘的道了句,“新年吉祥”
窈窈也跟着阿玛喊,双手挥得欢快,“班杰明叔叔过年好!”
他高兴的应着声,看着一家三口离开。
相比于窈窈怕阿玛伤心不停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小燕子一直想着封王的事情一路沉默,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已经到了门口,小路子压根没敢走,一见永琪回来连忙迎了上来,“五阿哥吉祥,五阿哥大喜!”
“你看我这永和宫里哪喜了?”
永琪面色不虞,冷冷的瞥了小路子一眼令他不寒而栗,打了下自己的嘴暗道说错了话,堆着笑跟着人进去,“是奴才的错。五阿哥,皇上下了旨,要封您为亲王,快接旨吧。”
亲王?
永琪瞬间停下了步子,目光不可置信的看着小路子手里那明黄的绢布,他才下了决心要争一争,要在二年后争个王爷的位子压过皇后一头,皇阿玛竟然就这么快给了他?
额娘盼了许久的,从前要他读书习武时总是念叨着要封个王爷一辈子安然无虞的愿望,竟然就如此轻易的实现了?
“五阿哥?”小路子不确定的唤了他一声,心道难道这五阿哥还真不打算接旨?就见永琪已然回了神正了正神色,撩袍跪下行了叩礼。
小燕子拉着窈窈也依礼跪下,小路子长舒一口气慌忙打开绢布开始宣旨,快速读完后就赶紧把旨意塞到永琪手里,生怕他下一秒反悔似的。
“恭——王爷吉祥,王爷千岁”
小路子笑着祝贺,“封王礼定在二月初七王爷生辰那日,皇上说让王爷好生将养些日子,不必理会旁人。”说完又行一礼将贺礼留下便告退,连赏银也不肯要。
永琪摩挲着圣旨柔滑的丝绸沉默不语,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又去看案上摆放整齐的吉服,手略过那些精美的丝线勾织的五爪团龙图案时突然一顿,回头笑着看向同时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的母女,“礼部果然是周全,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人。你们瞧瞧,连窈窈这一份都备得齐齐的,明日咱们得好好谢恩去。”
“你要去谢恩?”
小燕子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诧,她原本觉得永琪如此顺畅的接受了封王的旨意就已经很令人不可思议了,更没想到他会主动要求去谢恩……皇阿玛已经下了旨意说不必谢恩,他明明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他明明知道这样的场合低调都来不及要是再去谢恩,那岂不是未来要被当靶子?
“封王的恩典为什么不谢?”
“可是会有人眼红,会有人议论,万一,还会有人嫉恨呢?”
“以前难道就没有吗?”永琪苦笑一声,又正了正颜色,“我自己用军功用血肉用命换来的位子,我堂堂正正的受礼谢恩,谁爱眼红眼红去,谁爱议论议论去。”
他伸手展开那件裁剪合身的公主吉服比在窈窈身上,小姑娘低头看看这件石青色的袍子又抬头看了看阿玛手上那颗镶着璀璨的东珠的帽子,懵懵懂懂的问他,“阿玛,王爷和公主哪个大呀?”
她总觉得王爷大,不然王爷的帽子怎么那么好看,她就没有。
永琪唔了一声把她抱起来,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皇帝最大。”
国朝规矩,元旦这日要于太和殿设宴,请太后以及嫔妃、诸亲王宗室共赴家宴以全团圆之意。因去岁平缅之喜,乾隆特下旨在京二品以上大臣以及八旗将帅携家眷共庆,于是乾隆三十三年这场元日宴当真是规模宏大。
宴席自申时起,从前空旷的太和殿上挤满了人,过年这样的好日子哪怕再大的仇家政敌此时也都笑着寒暄问好道着吉祥话,气氛正热烈时一道细长的声音响起,殿上霎时间便静了下来。
皇上和皇后分在两边扶着太后进来,一阵山呼万岁后齐齐落座,太后和皇后一左一右的坐在正首的龙椅旁,皇后下首坐着她的嫡亲儿子十二贝子,而左为上太后下首的位置空着——这是五阿哥当今荣亲王的位置。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八旗将帅们尤其是正蓝旗的察里图一脸的失望,自回京后还未能再见将军一面,大半年的朝夕相处让他敬佩极了这个皇子,虽说自己不够格,但他内心是真把五阿哥当做过命的兄弟;以刑部那拉尚书为首的皇后一派悄悄用眼神交流着,又高兴他没来不添堵又有点失落自己想好的许多话没法怼无处发泄;傅恒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官们面色平静,半点波澜都看不出来……
皇后目光淡淡的掠过那一处空白,内心因为永琪封王的气也消散了一些,心道他还算识趣,正要给永璂使眼色让他眼神活泛点记得给皇阿玛敬酒内侍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荣亲王到!荣亲王福晋到!临安公主到!”
声音细细长长的绵延在拥挤的宫殿里,察里图激动的站了起来看着永琪着一身亲王吉服英姿勃勃的携着妻子和女儿走了进来,他裂开了嘴笑激动到甚至想打个招呼,永琪笑着瞥他一眼示意他坐下,在乾隆面前站定携妻女俯首行礼,“儿臣来迟,还请皇阿玛恕罪。”
一家三口均是一身蓝黑色吉服,张牙舞爪的团龙衬得永琪愈发的有锋芒,左袖带着一层黑纱,神色不卑不亢。
乾隆见他来大感意外,然而更多的是高兴。虽然他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希望受伤的儿子能躲起来好好的疗伤,但作为一个帝王,他更希望自己的接班人是一个无畏风雨的大丈夫。
“无妨,今日是元旦,朕这个当爹的还能和儿子计较不成?”乾隆朗声大笑,亲昵的仿佛是寻常百姓家的父子般,又平静的扫过席下的众人,傅恒最先站了起来,叩首道“荣亲王吉祥”
“荣亲王吉祥”
席间除太后与帝后以及高位嫔妃们纷纷俯首行礼,声如洪钟般在殿内回荡,令妃一贯端的很好此时只是低眉不语,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心里的火蹭蹭的往外冒,偏偏永琪歪过头来看她,两人目光相接又匆匆错开,却也让她心颤不已。
永琪不是个小孩子了。
即使她辈分上算是她的额娘,可以不能再去否认,眼前这个锋芒毕露的二十七岁的男人,不是小孩子了。圣祖皇帝在他这个年纪已经除鳌拜平三藩,世宗皇帝在他这个年纪也已经开始九子夺嫡,哪怕是一路躺赢的乾隆,这个年纪也是拥有万里河山的盛世帝王了……
“娘娘,其实五阿哥从一开始是真的什么心思都没有。可是虎父无犬子,你把他欺负成这样,他还能去安安生生当他的‘猫’?”
令妃皮笑肉不笑的站到她身边,皇后恶狠狠的瞪着她,“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我和他打起来,最好两败俱伤你好从中得利是不是?”她哼的一声把帕子甩到她脸上,“本宫奉劝你一句,别总盯着你那乳臭未干的儿子,也惦记着你那在准噶尔的女儿点。”
席上的歌舞已然开始,皇后平复了下情绪端坐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歌舞变换。
庆隆舞锣鼓喧天将气氛热络了起来,眼花缭绕的动作间总有许许多多道落在这一席上,永琪慢条斯理的给女儿剥虾,极有耐心的给她解释场上舞龙舞狮的动作,余光瞥见小燕子要动螃蟹,不动声色的把盘子拿远了些,把手里才挑好的鱼推了过去。
连句话都不说,她才不要呢!
知道你别扭,但也不能天天就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吧?
小燕子当没看见一样筷子略过那块鱼肉,却还是没再动螃蟹,夹了口青菜嚼得嘎吱嘎吱响,场上的乐声已然变得舒缓,酒过三巡宴席彻底的热闹起来,拜年声与祝福声不绝于耳,察里图早就按捺不住要过来拜年,端了杯酒就一路小跑着过来,永琪瞧见他急吼吼的动作眼里蕴了道浅浅的笑意,“你慢点,到这摔了磕个头我可不给压岁钱!”
察里图嘿嘿笑着挠了挠脑袋,双手捧着酒杯道“末将给将军请安,给将军”
永琪笑着拦下他,“我已经不是将军啦,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察里图顿时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小燕子瞧着他憨厚老实的动作觉得有趣极了没忍住笑出了声,被永琪瞥了眼又绷住了嘴一脸不好意思,察里图这才注意到她,连忙行礼,“福晋吉祥!”又搓着手嘿嘿笑着,“从前只是听五阿哥说福晋长得好看,如今见了才知道五阿哥当真是没说假说,福晋真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察里图!”永琪不好意思的要拦着他,小燕子笑着瞪他一眼来了兴趣,挡在永琪面前笑着一双眼睛眨呀眨的,“真的呀,他夸我了,他怎么说我的。”
“就夸福晋多好多好,他多想——”见永琪瞪过来察里图连忙噤声,低头看着眼前粉粉嫩嫩的小团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这就是窈窈——公主吧?”
他听多了永琪喊窈窈一时间自己也脱口而出,永琪摸着女儿的头招呼她喊‘叔叔’,一心想有个女儿的察里图听得心都要化了,变着声音逗小姑娘玩,永琪没眼看他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捏着嗓子说话,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招呼着,“你不是有儿子吗?”
“我还没成亲呢,那是我姐的孩子。她怀着孩子的时候丈夫出了事,本想着有儿子也能过,谁知道孩子在年前也没了,如今就她一个人,要她改嫁她死活不肯,我常年在兵营又无法照料,当真是发愁。”
察里图自幼丧母,是被姐姐带着长大,如今一想起忠孝两难一个大男人眼眶竟有些湿,永琪拍拍他的肩,“如果你舍得的话,可以送她进宫,到永和宫来。”
“啊?”
“额娘走了以后山眉姑姑去守了皇陵,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又让我不敢相信宫里的人,可孩子小总要有人照料,你若是舍得的话,就把她送进宫来,在永和宫肯定委屈不到她。”永琪边说边看小燕子,示意她开口。小燕子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这样的打算,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跟着附和,
“是啊,挺好的。”
“将军,福晋,我……”察里图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永琪瞧见他好像又要哭不禁摇头,笑弯了眼拍在他背上,“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也要哭!行了,后边的事情我来办,过了十五我派人接她进宫。”
“她明天就可以”
“孩子送到学士府了,我们一家三口还想过过自己的日子呢,你少来掺合!”
“是是是!”察里图憨憨笑着接过永琪递过来的酒杯与他碰杯一饮而尽,正要说话的时候却听见他低声道“快回去吧,也和兄弟们说一声,袍泽之情永琪必不会忘,只是宫里水深,大家切勿在明面上与我走的太近。”察里图听罢神色一凛,拱手领命而去,然而他才一走便有不少人拥了上来,原来刚刚就嘀咕着要不要去和五阿哥拜个年,又怕五阿哥不乐意,瞧见两人聊得热络才放下了心,此时一拥而上觥筹交错的道着好。
永琪一一掠过,八旗将帅被察里图都拉走了,来得多是他不太熟悉的六部官员,或者说是户、兵、吏、工四部。刑部的人碍于尚书的面子以及之前的过节不敢来,礼部的人——与他相熟的礼部侍郎遥遥举杯相祝,他转腕倒了碗清水,与他共饮。
小燕子牵着窈窈站在一边,她不爱听这些人顺带脚的奉承话,看着那些人抓耳挠腮的把古往今来所有形容贤妻良母的好词都用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可笑,这些人只怕当初背地里没少传她和永琪的八卦吧?心里生着永琪的气也懒得去装他的‘贤内助’,手缕着旗头的穗子左顾右盼,却把席上的格局尽收眼底。
一左一右两位皇子身边各围着一圈的人,抬头令妃娘娘处又围着一众嫔妃聊着闲话,其乐融融的团圆景之间其实已然是三方力量在博弈,她深吸了一口气去看被围在中间神色并不自在的永琪,突然觉得那点气都成了心疼。
心里的那一关是真的很难过吧。哪怕自己早就知道父母双亡,听了真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像鸵鸟一般缩起来,永琪与额娘感情那么深,又横遭变故 ,他没有崩溃还要撑着应付别人已经很难了,也就只敢和自己撒撒气闹闹脾气了。
大概是除夕夜大家闹腾的太欢,初一的晚上整座宫城早早便陷入了沉睡中,小燕子侧着身子轻轻拍着女儿看着她恬淡的睡颜满足的笑,突然感觉身边塌陷了一部分,永琪才忙完上了床,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借着蜡烛的光在看。
她扭头盯着他,从前用不了几秒永琪就会破功笑着吹了灯摸着黑搂她在怀里问她怎么还不睡,小燕子总要哦的一声就紧紧的闭上眼假装睡觉,永琪撑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吻轻轻落在颈窝处,又向上流连,手熟练的伸进中衣里兴风作浪,激得她睫毛不停的颤抖着嘴角上扬着却还是拼命的不肯睁眼,又笑着含住她耳垂,声音低低沉沉的染着情欲,“现在想睡,晚了……”
“啊~”永琪双手搂住她的腰向外一滚便换了位置,小燕子压在他身上腿却被他禁锢的动弹不得,只能发了狠的咬在他脖子上,疼的他嘶的一下松开了手,毫无抵抗之力的像只兔子一样任她宰割,小燕子笑得花枝乱颤的坐在他身上,总是不小心就撩拨了他的情绪,原本逗弄她的手陡然用力,任人宰割的成了她……
人说小别胜新婚,体内涌动的热潮让她不由得脸红心跳,小燕子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慌忙的别过身去不肯再看他,热孝未除,她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大不敬。可忍了两下又转过头去,看着他云淡风轻认真读书的样子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极力克制着脾气问他,“我给你换个蜡烛吧,光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没事,我看得见。”
他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纸张哗啦一声像是小刀剌过她心口一般,原本掀开被子的动作停下,哦了一声继续沉默着。数了分分秒秒见他还是没有睡觉的意思,她又忍不住找了话题开口,“你今天说找察里图的姐姐进宫,她合适吗?”
“合适,察里图绝对信得过,他姐姐把她养大,又为丈夫守节,这必然是一个贞烈女子。因为我们满人并不多在乎这个,特别是旗人,再嫁的多了,她执意要守,可见她重情重义。”
“唔~”小燕子刻意存了逗他的心思,向他那边靠了靠歪着头看他,笑嘻嘻道“那是人家夫妻俩感情好,要是换做我们俩的话……”
“我可不用。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用你守着。世界上相爱的人也许不多,但是好人很多,所以——啊”
脸上瞬间被砸了个枕头,小燕子眼眶憋的通红,一边拼命的砸一边骂,“好人多,呵,亏我还舍不得你。你这么舍得你趁早现在走算了,爱跟谁过日子就跟谁过日子去!”
她太过用力甚至连枕头里的鹅毛都掉了出来,窈窈听见声响悠悠转醒,揉着眼睛看着空中飘飘扬扬的鹅毛和张牙舞爪的额娘以及用手遮着头的阿玛,瓮声瓮气的开口,“下雪了吗?”
两人噗嗤的笑出了声,双双停下了动作。小燕子扔下枕头回身去哄她继续睡,可拍着拍着女儿自己的泪也止不住的往下落,永琪抱着空了一半的枕头伸手接过那一瓣落下的鹅毛,透过那些细小的缝隙看她,看她微微颤抖的肩头,看她抬起又落下的双手,看她不知什么时候瘦了一圈的身子蜷缩在床上,看……
他伸手揽过她,小燕子不肯扭过身依旧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嘴角却勾起了笑,伸腿踹了他一下,“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骂你一顿才知道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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