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往往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随着年关将近,京城也越来越热闹,大街小巷不知何时多了不少三教九流之客,唱曲的听戏的,算命的卖艺的,竟然还有人唱起了莲花落。那词也是五花八门的,有人歌功颂德,有人讲那场“追银案”的惊醒动魄,也有人故作高深讲这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柳青和他说起的时候永琪并未放在心上,“这不挺好吗?吃饱了才有闲心想这些。”,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京城里突然流传起一道歌谣——天下动乱盘如虎,不过人间一个五。”
不过人间一个五……
哪个五?
五阿哥?
江墨听见的时候心中大骇,就连傅恒也吓了一跳,也不顾是不是不合规矩便直接进了后宫,冬日的早晨冰冷极了,永琪打着哈欠披了件袍子从屋里走出来,一听傅恒这么说,也吓得瞬间清醒。
“皇阿玛知道吗?”
“现在不知道,一会也知道了。那么多朝臣那么多张嘴,你又得罪了那么多人,大家是巴不得把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好参你一本呢!”傅恒捶案而叹,“但是永琪你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御史参你一本,这是谶言!”他声音突然小了下来,“没有帝王不信这个的,汉武帝的太子是怎么死的?他的皇后又是怎么死的?不都是因为巫蛊之祸?那还是个千古明君呢,你再瞧瞧那养心殿的烟火,难道还不明白你现在情况有多紧急?
当初一个白鹰送信,如今又来一个说不清的谶言,你觉得皇上就算再疼你,又能护着你多少?!”
“呀,那该怎么办啊?”
小燕子不知道听了多少,脸色唰白的看着傅恒,永琪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慌,但小燕子哪里肯依,一甩手便要着急,“那我去找皇阿玛,也不要他纠结了,我们就不当这个王爷了!天下乱不乱的,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她说着还真要走,傅恒无奈的看着这位风风火火的还珠格格叹了口气,“福晋也太着急了些。再说了,到现在这个时候,当不当王爷的,还是福晋能说了算?
目前只有一个法子,买通钦天监,让他们把你摘出去。”
小燕子一听在理,转身就要回去拿账本,永琪拽了下她胳膊把她拉在身边,说了这一大早晨起来的第一句话——“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原本就是无稽之谈,我们去买通钦天监,这难道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再说了,户部的银子是我要查的,贪污腐败也是我要抓的,结果我到在这先私相授受?为官身不正,如何正后人!”
冬日清晨的阳光柔和着晕着光华,直肩、阔背、姿态清落,像一幅被水晕开的丹青画,小燕子忍不住心颤了下定定的站在了永琪身边,傅恒却瞧着这夫妻俩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十分无语——真是没吃过苦,你们知不知道,身正也怕影子斜!
傅恒气哄哄的拂袖而去,出了永和宫的大门跺了跺脚也只能无奈的转身去钦天监,自己挑的人自己总得管到底,从袖子里摸了几张银票进了大门,打量了一圈才知道一大早钦天监的人便被皇上召去了。
傅恒懊恼的捶了捶脑袋,早知道就不该去永和宫该直接来的,这皇上往日早朝都没这么勤快怎么今天倒是起的早?他此时此刻只能双手合十,但愿那钦天监是个有品格的人,不会收了皇后的钱说那些有的没的,更不会牵强附会。再者说来,皇后因为和安公主的事情与钦天监从来都不合,这些年也没折腾钦天监,两人应该不会同流合污……
他不知道的是,昨日皇上和皇后宿在一起,添油加醋一通乱说,皇上如今又笃信方士,那还不赶紧把人召来问个清楚?
不过钦天监也的确是个有品格的人,国朝钦天监大多是世家,祖辈传下来的口碑,更也因为堪破天机不会说谎颇得皇帝信任,更何况如今的钦天监正监其实与永琪交情还不错,永琪小时候便爱这些天文术法,没少缠着他问来问去,甚至在他心里,也觉得永琪比他那儿子聪明的多,只是人家是皇子,不然一定收了徒弟把这位置传给他才好。
“宫外如今有传言——天下动乱盘如虎,不过人间一个五。近来的确是灾异横行,官场动荡,你实话实说,什么都不用顾忌,此言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钦天监还没说话站在一边的皇后便哼笑一声,“上次皇上问,那白鹰寄言‘璂琪,玉属也’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解不出来,如今这句话,大人总不会还解不出来吧?”
钦天监长长一揖,“皇上皇后恕罪。当初那句白鹰寄言,臣实在是愚昧不知天意,但这次的……臣愿为皇上一解。
‘五’本身便不是个一般的数字,古来五行五德五色五灵五音五气……五本身就是构成天地万物规矩方圆的核心,所以说五之动而至天下乱,也并非无稽之谈。
且臣夜观星象,的确也发现一些不寻常之处。天上二十八星宿,四方各七,通常是东方不亮西方亮,而近些日子来,竟是五星联动,却月星极亮,月为母星,只怕是”
钦天监正想着该如何措辞,皇后已然接到“西北月星,那不就是母家是西北?皇上,不是臣妾要说五阿哥,他占着‘五’的名位,且愉妃又是蒙古的姑娘,这算起来,这谶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皇上才想起来愉妃是蒙古人,面上更加凝重了几分,冷眼看向钦天监,“是这样吗?”
钦天监迟疑了下,“从目前能看到的来说,也许能得到这个答案。”
他没说半分假话,只是结论尚且拿不准,但从他观的天象看来,民间传言并不完全是假的。
“皇上,高手在民间呐。”
皇后状似无意的提了这么一句,却见皇上放在椅子上的手骤然抓紧。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天行不逮,万物失行,风雨不调,百姓流离。朕铭具五内,深感忧心,自语于天,祈我大清万寿永昌。然观种种因果,荣亲王永琪行事草莽,杀伐过重,责召罪己,着罚奉三年,禁足于永和宫中自省三月。钦此。”
小路子一字不差的念完,余光瞟着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面上没有任何不满与生气或者是委屈表情的荣亲王,心道当真是帝王心海底针,两年前的大年三十也是在这样的场合要他宣召封五阿哥为王爷,两年后的大年初一,他却要传这样的旨……不过是匆匆两年时光过,好像是在同一个地方,细细看过去这宫里也没多少变化,不过是跪在他面前的临安公主个头儿又高了些,当年被抱着的小少爷如今也能规规矩矩的跪着了,倒也看不出其余别的了,但其实,早已是天翻地覆。
他忍不住感慨,永琪便只能跪着高举着手做接旨状,回过神来的小路子连忙双手奉上,永琪这次却没有半点推托,恭恭敬敬的弯腰叩首“儿臣领旨,恭祝皇阿玛新年呈吉。”身后的小燕子和窈窈以及永和宫人们都跟着喊,只是不情愿的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小路子呵呵笑了两声也觉得尴尬,哪有大年初一这样扫人兴的,连忙告退,这次跑的,不比当年慢多少。
宫门被缓缓关上,陈旧的木门合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好像连阳光都堵在门外了一样,整个院子突然暗了下来,永琪若无其事的把圣旨交给小顺子要他收好,暴脾气的小燕子却怎么也忍不住大喊着“我要去找皇阿玛去!他怎么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关起来?做人做事都要讲求证据的呀!
我们是什么样,你是什么样他难道不知道吗?哪有这样的,大年初一就把人关在宫里门都不让出的!”
窈窈也跟着生气,一大一小恨不得立刻把门踹开冲出去才好,永琪瞧着这两双瞪得圆滚滚的眼睛不由得失笑,一把抱起幼幼“是谁骂我说整日整日的不在家,快把你们都忘了?又是谁埋怨咱们这宫里天天一群人乌泱泱的来太烦人的?今年过年好不容易能得了空,咱们一家四口清清静静地过个年,不好吗?”
“嗯?”他看着气得叉着腰跺脚的妻子笑,小燕子却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理他,“你最好是真得了空,别拉着个脸往书房一闷,有什么气自己憋在心里一句话都不说,脸又黑的跟谁欠你银子似的!”说完自己又笑,“也是,不少人欠着你银子呢!我看把你人关在这,你那些银子找谁要去!”
这几个月来永琪的重心都放在了那件贪污案上,一来是贪污总比欠银更能引起人们关注些,二来杀贪污犯那是名正言顺,他能光明正大的靠着这几颗人头立立威,况且这贪污案本身就与欠银案是一体两面,两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拔出萝卜带出泥,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事实果然如他所想,细查下去发现大家贪污的原因还真是五花八门的,有因为银子太少真的不够花的,也有是贪图享受的,有的是为了孝敬母亲误入歧途的,还有的是为博美人一笑先色后财的,有的比较惨,原本是个清清正正的人两袖清风,可是却因为上边的人要打通这条门路威逼利诱着腐化了,还有些当真是个好官,为国为民想要做点事但朝廷给的银子和每年赋税给的银子实在是太少,于是只能官商勾结……一来二去的事的确是办成了,可却也着实输送了一笔令人心惊的利益。
永琪翻着这些卷宗直觉自己的脑子实在是不够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令他震撼,有的人可怜有的人可恨有的人可悲,可更多的人是可怜可悲又可恨,每个人都因为各种各样不同的法子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可错了就是错了,哪怕有再多的理由,也是错了,就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是他当初面对一个被以全家妻儿性命相逼最终走向了这道满是泥泞再也爬不出的大坑时的罪官所说的一句话,他说自己就是被逼的,他说听闻五阿哥与福晋伉俪情深又最宠临安公主,难道不能体会我的妻子女儿被对方要挟的时候我的艰难境地吗?他说他没有想拿那么多,他一开始只是想行个方便,可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他越陷越深,再也出不来了……
“五阿哥,你说的对,错了就是错了,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也是,你也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原本低着头的永琪突然抬头,他想起自己如今和小燕子的关系,他想起女儿憋的通红的噙着眼泪的双眸,他想起身死异乡的尔康,想起这一路走来因为他为了他替了他死去的那些兄弟们……这怎么不算付出了代价呢?
“让他家人来见见面,初五午时,菜市口行刑。”
永琪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行刑那天他就在现场监刑,看见他的妻子和女儿拉着他的手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能看到如果自己失败了小燕子和窈窈会如何一般,他听见他的妻子和女儿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而他临到了却仿佛拥有了很多勇气一般,突然回头看他,“五阿哥,我从来不后悔我的选择,哪怕我没了命。希望有一天,当你的妻子和女儿需要你以命相救的时候,你也会对自己的选择不后悔。”
鼓声嘣的一声,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浆瞬间崩了一地,那颗圆滚滚的头在妻女的哭喊声中滚呀滚,滚到了他脚下,瞪着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不会的,我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的。”
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飘飘的早就被哭喊声所淹没,永琪快步走出菜市口,又对着另一个案子犯了难。
这是个好人,这是个好官,这是个绞尽脑汁想要为民做事却偏偏手里没钱的穷官,所以他只能铤而走险与当地的富商大贾合作,一来二去的,市镇繁荣已然被人称作小江南,可却也改变不了之间利益输送的肮脏……
“我觉得,该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开这个先河,那要是大家都这样,岂不就是乱了套?那当官的都被经商的拿捏住了,这还了得?”吏部侍郎是永琪新提上来的,是个两袖清风一丝不苟的读书人,才说完便有人反驳,说人家那还送来了万民伞呢,如今已经有了不少人说钱也赚不到几个还怪危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掉脑袋什么都不肯干就要混日子,难得有这么好的能干的官,咱们要是再给杀了,那基层的官员寒了心,这才真是了不得了呢……
永琪沉默着听着他们分辩,江墨突然走了过来把永琪扯到了一边,“五阿哥,不能杀,绝对不能杀。”
“您忘了萧伯父吗?萧剑和小燕子的亲爹,不就是为了救民才和天地会联系上了,结果一家十九口惨遭灭门。今日这事若是不处理,哪怕将来萧家的案子东窗事发也能有个托词,毕竟听说杭州最近又有人在查,万事都说不准。可若是严办,那小燕子是罪臣之女的身份,可就这辈子都翻不过来了。你不是打算,若是有朝一日登得宝座,便要替萧家平反吗?”
其实永琪刚刚就一直在考虑这个,只是不知怎样才能圆润的把这话串过去。幸而江墨嘴皮子利索,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总算把这事圆了过去,绕了那位知县一命,可到底还是因为这次的严查贪污惹了一批官员,导致此境地下,想必是不少人幸灾乐祸吧?
“你瞧!我就说你心思根本就不在这,还陪着我们呢!”小燕子哂笑一声,见永琪尴尬的摸了摸脸也觉得气消了些,打量着他问,“但是你为什么这么平静呢?这是大年初一诶,本来说的年初三去拜谒额娘,这下好了肯定是没机会了。也不知道那钦天监的人是不是傻,这样荒谬的话也信。”
“倒也不见得是荒谬。”
“啊?什么意思?”
永琪望了望正晴的天色,想来今晚也是个好天气,神秘兮兮道“晚上告诉你”
小燕子好奇了一整天,天一黑就扯着永琪的袖子把他往房里推,幼幼本来正在正堂里玩,窈窈眼睛一转捂着幼幼的眼睛就往外跑,永琪无奈的看着她这幅心领神会的样子,“她最近又在看什么书?”
“诶呀,你管这么多干吗?天黑了,快告诉我!”
永琪叹笑一声,牵着她上了房顶,才指了指天上的星星还没说话就见小燕子一脸失望,“我承认,看星星很浪漫。但是我的五阿哥啊,你不会就会这么一招哄姑娘吧?七夕约人家看星星,新婚约人家看星星,大过年的还约人看星星?当初喂蚊子,这大年初一屋顶又冷的要死。”
永琪唔了一声,“一招鲜,吃遍天。小燕子福晋不是巴巴跟我上来了吗?”见她要动气又连忙求饶,“你不是问那谶言吗?奥秘就在天上呢!你看那星星……”
他讲的和钦天监的意思差不多,只是更易懂些,絮絮叨叨说完了一大串苦笑一声,“这些还是钦天监教我的呢,没想到到头来却落到了自己身上。”
“所以,那谶言是真的?天下当真会”
“我不信。我爱看天象,是爱看它波云诡谲的变化,是爱看斗转星移东升西落。但我却从来不相信,这天象和命运有什么关系。所谓的谶言都是人意,是人们把这些东西强制的加到了原本最纯粹最自然的星星上,才说出了这么一大串荒谬的话,印证了便说——这是真的!若是没印证,那便从史书上抹去,当没这回事算了。”
“那是皇后?”小燕子惊呼,“可是她自己都吃够了谶言的苦,为什么还要这样来折磨我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难道不懂吗?”
“小燕子啊”永琪哑然失笑,“她要是懂的话,我们俩至于斗的这么你死我活吗?不过”他突然正色,“这位和安公主果然是个狠人,一句‘璂琪,玉属也’把永璂扶上了位,再来这么一句歌谣,大街小巷这么一传开……”
用曾经把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的方式去折磨别人,这得是多强大的内心才能不惧怕去想起那些恼人的过去呢?若和安不是他的敌人,他是真的对这位巾帼女将刮目相看深表佩服。
“那你会像和安一样被皇阿玛厌弃吗?”小燕子忧心忡忡,即使她不喜欢和安,但也不得不承认皇阿玛对这个小姑娘太过不公了些,如今见永琪也陷入了这样的泥淖里心里不由得揪心,却见他摇摇头,心还没放心来就听见他道“若是今年依然天气不好,若是今年出了什么不好的大事,若是我曾经得罪过的那些官员落井下石……只怕不是厌弃的问题。自古灾难变异都要有人出来顶罪以求上天将罪罚降于一身,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会是最好的人选。”
“他们会怎么你?”
“扒我的皮,剔我的骨,放我的血,砍我的头,将我献祭于”
“你别说了!”小燕子越听越崩溃,拼命摇着头想让自己不去跟着想那些画面,永琪笑着揉着她的头,“诶呀,这些不都是你当初想对付皇后的吗?你忘了,当初她教你学规矩,把你气的在院子里不停的甩鞭子,一边甩一边骂——别落在我手里,要是落在我手里我一定……你怎么哭了啊,我开玩笑的……小燕子!”他慌张的看着大喘气泪珠吧嗒吧嗒落的小燕子,她情绪已经完全崩溃,拼命的说着“不要……不要……我不要皇后的命了,我没想过要她的命……我那只是说着玩的……她也不要要你的命好不好?”
“傻姑娘”永琪瞧着颤抖的小燕子一阵心疼,揽住她柔声安慰着“不会的,她要不了我的命,要不了我的命。”永琪说着心里却也庆幸,幸好他没让小燕子知道他到底做了多少事,没让小燕子知道他们在这两年里又明里暗里交锋了多少次,没让小燕子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对方的人命,没让她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刻,也许皇后会毫不手软。
不过这也算是难得的休闲时光,大约是相处的时间更长了些,也没有那么多恼人的事情烦心,永琪深感自己的脾气比之前好了许多,永和宫的氛围也好了不少,大约是捉摸不透皇帝的心意,这些日子也无人来永和宫,除了班杰明来过一次。
平日里他还忌讳着两人不可交往过密,如今他落了难到是什么都不怕了,好酒好菜的带了一堆,还提了壶才煮好的热巧克力来,窈窈隔老远闻见了香味就开始欢呼雀跃,永琪揉了揉她的头嘱咐她小心烫便随她去玩了,笑盈盈的倒了满满一杯酒,“你怎么知道我馋这口呢?”
“不只有这些,我还给你带了份大礼!”班杰明神秘兮兮的拍了拍手,永琪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只见几个小太监搬着一个长长的盒子进来,班杰明撞了撞他的胳膊,“看看是什么去!”
永琪狐疑的掀开了盒子的盖子,一眼望过去便呆住了——竟然是当年皇阿玛赏得那支琴!
班杰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却发现他似乎在惊讶之余还闪过一丝失望,心直口快的问“怎么,不喜欢?”
“挺意外的。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是我给你送来的大炮?王爷诶,你也不想想,那东西能进宫城嘛!”班杰明来京城多年如今汉语已经说的很是流利,甚至带了点京腔,拍在他肩上语重心长道“这话可千万别告诉小燕子,她满腔期待的想给你做生辰礼物,你要是这幅表情多伤人心!”
“小燕子?”
“是呀,她有天抱着琴来,说想着我会拉小提琴应该也认得这个,问我能不能换根琴弦。这是宫中御赐宝物,不好拿到宫外去的。”
永琪的确是没想到,手轻抚过琴弦发出闷闷的一声,也想起了当年那场啼笑皆非的往事,“当年这琴就差点毁在她手上,如今竟然又是她修好的。”
“当年?”班杰明想开口问,却见永琪望着琴似乎已经来了兴致,正坐下来专心的在调拨琴弦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他身后突然探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小燕子和窈窈对视着笑了一眼突然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小姑娘的声音如银铃般好听,永琪笑着握住身后人的手,“是我们小公主和她的额娘的!”
“这叫什么话?”
“手是额娘的,声音是我们窈窈的,阿玛说的不对吗?”
他掐着女儿的脸蛋儿笑,小姑娘诶呀一声晃着脑袋,突然伸出两只手,“那阿玛再猜猜,我哪只手里有宝贝呀?”
这哪里是个难猜的事?虽都是两手握拳,可右手明显在颤抖,一看便是把东西藏那了,但还是极为配合的思索了下,指着左手道“这里有!”
“错啦!在右手!”窈窈像是得了天大的喜讯一般眉开眼笑,展开右手伸到永琪面前,“我送阿玛的生辰礼物。”
白嫩的手掌里是一块白玉扳指,那玉瞧着便价格不菲,窈窈献宝似的又把手往前推了推,“我从去年的生辰礼物里挑的,额娘有玉,我有玉,阿玛也要有玉!”
这话窈窈很久前就问过,“额娘有玉簪子,我有玉手镯,那阿玛怎么什么都没有呀?”永琪当时正在写字,听了就把她抱到身前来,握着她的手写了个‘琪’字——“谁说阿玛没有的?阿玛的玉在名字里呢!”
“可是名字里看不见摸不着,还是这个好看!”
“好,这个好看!”他伸手把玉扳指套在手上,亲在女儿的左脸上,又趁着小燕子不注意亲在了她的右脸上,一家三口笑作一团温馨又美满,班杰明看着看着突然就不再想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发生什么呢?不过是小儿女暧昧亲昵的日常,不过是一段他不曾参与的过往,就像如今一样,他依旧不曾参与,并且永远都不会有参与的资格。
那便做个看客吧。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永琪生辰,来串门的当真是不少,班杰明走后没多久门又被打开,竟然是令妃。
算起来还真是好久没见令妃了,从圆明园回来便没怎么见过,令妃大概是因为丧女之痛,大概是因为和恪也在年前嫁了出去,大概是因为如今皇后颇为得势,总之脸色瞧着苍白极了,走路也是极慢极慢,好像生怕碰着什么一样。
“娘娘请喝茶。”小燕子亲自奉了茶,令妃笑着接过却放在了一边,手轻抚在肚子上,“我现在喝不了茶。”
夫妻俩对视一眼愣了下才明白过来,心想这皇后找来的方士当真那么有用,皇上这真是有几分返老还童的架势,一边连声道着恭喜。令妃笑的颇有几分腼腆,笑着看向小燕子,“我如今爱吃酸的,可偏偏又吃什么吐什么,最爱你们宫里的山楂糕,不知今日来得巧不巧?”
“娘娘这话说的,您来还有巧不巧一说呢!等着!”小燕子平等的对每一个要做母亲的人热情,小跑着便喊紫苏去厨房她来照顾幼幼,令妃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感慨,“真好 ,还是这么活力四射的,我的静儿要是也……”
“娘娘节哀。”
永琪颔首安慰,却也不再给她寒暄的机会,“如今永和宫人人避之如洪水猛兽,娘娘来此,恐怕不只是为了尝一口山楂糕吧?”
“怪不得你皇阿玛夸你聪明!你小时候养在长春宫里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就觉得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如今看来,果然不凡。”
“十五弟才是天资聪颖呢。皇阿玛智勇无比,娘娘又如此八面玲珑,十五弟定然错不了。”永琪附和着笑了笑,“不过我劝娘娘还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小燕子不爱在厨房呆,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就会回来的。”
令妃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道这皇后是怎么和他斗的有来有回的,呵呵一笑道“我想和你联手。”
“娘娘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您隔岸观火不是最好吗?我和皇后争得头破血流,您好渔翁得利,多好的算盘啊,怎么不打了呢?”
令妃见永琪是没打算给面子也不再伪装,直言道“是,我曾经是这么想的,但是永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了我自己儿子,我想让我儿子当皇帝,这也没什么可不能说的。但是白鹰寄言,‘璂琪,玉属也’,有了这句话,我的小十五便是彻底没了戏,我必须要给我的儿子谋一条退路。
可这些年我和皇后斗的头皮血流,我的静儿客死他乡她的公主却八面威风……这些我都不想忍也不会忍,所以我想和你联手,不求别的,只求将来你若登了至尊,善待永琰。”
“令妃娘娘何必如此丧气,皇阿玛春秋正盛,如今您又怀了孕,说不定”
“他已经六十岁了!我与他朝夕相处,他是什么身子骨我能不清楚吗?年轻时候纵情声色身子底子便没那么好,如今又信什么丹药,那哪是什么好东西!每日被方士围着也不知道净想些什么日日都要翻牌子,可那孩子,难道真能留得住?”
“什么意思?”
“我问过太医,说这孩子先天不足,只怕是保不住,就是生下来也是个体弱多病的。”
“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我用这个孩子做投名状,不就是谶言吗?不就是巫术吗?我要让她自己栽进自己的坑里。你这两年来,之所以一直没有扳倒皇后就是因为你只能顾得了前朝却顾不得后宫,偏偏你这孩子还是个爱折腾的,根本不肯按照皇上的想法去做,再加上皇后时不时吹枕边风,自然便赢不了。但是如果有我的话,前朝你来,后宫,我帮你来稳住。”见永琪看过来又妩媚一笑,“本宫从一介长春宫女做到如今贵妃的位置上,加上这个六度有孕,我的本事你难道不信吗?”
“没有”永琪摇了摇头,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令妃要支开小燕子,以她那样的性格,但凡涉及到孩子的话题都会母爱泛滥,若是听到令妃这样的想法只怕早就骂出了口,可就算是他,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肚子,“娘娘,这可是一条小生命啊。”
“如果他注定来不到人间,或者就算来了也是缠绵病榻了此残生,为什么不让他的生命有点意义呢?”
“说不定可以呢?保胎的法子那么多,宫里的太医又技艺高超,他毕竟”
“呵,要是能行的话,我的小十四怎么没长大?你的妹妹,你那么没福气的妹妹怎么都没睁开眼睛看这世间一眼?永琪啊,你皇阿玛他老了,这个孩子注定是长不大的,旁人为了争大位养大的孩子都能献出去,何况这么一个还没成型注定要死的孩子呢?”
“永琪,优柔寡断是兵家大忌。要是输了,你只会比我更惨。再者说来,难道你还有别的法子吗?哪朝哪代的皇帝不信谶言?你大概不知道,如今宫外已经翻了天,多少人想把你摁死在这个名头上以解心头之快,就等着看今年的气象如何,但我问过了大师,旱年过后必是洪涝,今年的日子好过不到哪去!现如今,你如何解释都没有用,只有以毒攻毒,用巫蛊来让皇上发现,信谶言是没有用的。”
见永琪迟迟不语她也不再多说,站起身来轻笑道“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以免你不承我的情。”
说罢转身离去,小燕子端着山楂糕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永琪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愣神,“她这就走了?不是要山楂糕吗?”
“可能又不想吃了吧”
“也是,孕妇嘛”她拿起一块要喂永琪,见他不配合自己张开嘴一口吞了进去,含糊不清道“皇阿玛还真是老当益壮哈……诶,你猜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我倒蛮希望是个女孩的,女孩子贴心能多陪陪她……”
小燕子开始畅想小公主的到来,永琪也忍不住跟着她的话去想,想着众人拥簇着一个粉雕玉琢和窈窈一般可爱的小姑娘,正是笑闹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他,指着他大喊道——是你杀了我!就是你杀了我!而她身后,正站着小燕子和窈窈。
“你发烧啦?怎么脸这么白?”小燕子关切的要去摸他的额头,永琪慌忙否认着躲开,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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