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安并不喜欢这位老佛爷,但到底是皇祖母,该尽的礼不能少,一行人搬着蒙古的奇珍异宝浩浩荡荡往慈宁宫走,着人递了话进去通传,和安竟然还有些紧张,她说不清对老佛爷究竟是什么态度,这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是她的祖母她带着些敬畏,但当初也是这个女人信的那些话让她被藏了十八年……有怨有恨,却又真心希望能得到她的喜欢。
慈宁宫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和安理了下袍子端起一个甜甜的笑容准备进去,却发现来的人是一位身着月白色宫装的姑娘,年龄比她要大一些,看打扮应该是个格格,此时笑眯眯的扶着发髻行礼,“晴儿见过和安公主”
和安这才明白过来她是谁,当年宫里最负盛名的格格,阂宫贵女的翘楚和榜样,连三公主都要甘拜下风的老佛爷面前的红人——晴格格,论起来该是她堂姐,老佛爷竟然给她如此的礼遇,和安不禁有些激动,忙回礼道“晴姐姐不必多礼,妹妹如何担得起如此大礼。”又说了几句客套奉承话便要往里进,“老佛爷身子可还好?我这次从蒙古带来不少秘药呢,去给她老人家”
“公主”晴儿有些尴尬的拦着她,“老佛爷年岁已高精神不济,太医嘱咐说要静养,不可情绪激动,可祖孙俩相见再惹起许多愁绪来难免动情,就不见了。”她拍了拍手,身后的宫人们捧着红盘上来,“这些都是老佛爷赏的,有的给你,有的给孩子。说你一片孝心她已经知道了,公主回去多与皇后娘娘叙一叙母女之情吧。”
什么情绪激动,不就是还膈应着那些所谓的谶言,觉得她是个灾星不敢见吗?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拎不清,真是白活一辈子!
和安心里的火快要喷出来,脸也拉了下来,晴儿也觉得有些愧疚,想再说两句宽慰的话,“老佛爷是知道公主的孝心的,她”
“也难怪老佛爷看不上我这点心意,身边有晴格格这样宁可自己熬成老姑娘旁人都要做祖母的年纪了还没嫁出去也要侍候老佛爷,当然看不上我了。那这些东西不如就送给晴姐姐了,也好好保养保养,好找一个乘龙快婿,别委屈了自己非要盯着一个汉人!”
“……”晴儿被她连珠炮一样的攻击说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没反驳就见她幽幽转过了身,拉起顺古尔就往回走,心想果然是母女天性,这急脾气,这说话讽刺人口不择言的性子还真是像极了皇后娘娘。
和安属实是气的不轻,回到坤宁宫后一通乱砸,“我说我不去,你非让我去,去了又怎么样,去丢人吗?!”
皇后把她扔地下的枕头拿起来放在身后,抚着她的背安慰,“不是你教我的?该忍就要忍,我们礼数到了,就算不见我们也会留下个好印象的。你这脾气怎么之前还要暴了呢”
是啊,怎么比之前还要暴了呢……大概是因为策零吧?她的所有稀奇古怪甚至有些可怕的想法策零都能理解,甚至还带着许多纵容,一来二去的无形间她也有些恃宠而骄。想到策零她嘴角就扬起了笑,皇后慈爱的看着女儿心情由阴转晴,试探的开口,“那准噶尔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办?”
“你皇阿玛已经开始考虑动手了,最迟明年春天。你觉得胜算大吗?”
和安最怕的就是皇后提这件事,一听明年春天吓了一跳,喃喃着‘这么早啊’开始担忧,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额娘,我们没有别的路吗?非要争军功这一个吗?”
“别的路?不争武的比文的?安儿啊,你去看看你那好弟弟肚子里那点墨水,我是她亲娘我都必须得承认他还不如人家永琪的一半!比文的往哪赢去?”
“他有那么厉害?”
皇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如今的日子有多难。从前令妃和我两个人都想着对付永琪,他看起来也对这方面不上心,如今令妃见大势已去也歇了心思,永琪更也不知道这几年从哪学的本事……你舅舅上个月刚被罢了尚书的位置,说是之前收了别人的钱办错了案,整个刑部的人被他换了一半,不过好在几个关键位置上还是咱们的,户部顶不住压力还是开始查账,真要是查出来指不定要掀起多大的风浪呢!吏部的几个人也都被他换成了自己的心腹,要不就是用的新科进士,咱们根本插不去手。”
“皇上的态度呢?”
“对他颇有几分不满,我听见过皇上骂他,说他折腾的太过,骂他的折子一天天都要堆满了他都觉得羞。但是再不满我看着也没有换人的打算。”
“那……”和安声音突然小了,“如果我们把他杀了呢?斩草除根!”
“安儿啊,要是能动他,我八年前就把他杀了,可人家当初逃亡的时候单枪匹马咱们都动不了,如今出入都有人跟着,那可都是跟着他上过战场的死士,咱们的人都近不得他身一步。”
“把人安排进永和宫?”
“永和宫如今铁板一块,内务府连个宫女太监都塞不进去,就人家那几个人过日子。等到宫外的王府修好了,直接都搬出去了。”
“太医院?”
“太医院如今有个叫黄芪的小太医,看样子已经成了他们的心腹,永和宫请平安脉都由他一个人去,那脉案上是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
“那江南呢?”
“没查出什么,但是奇怪的是,明明有人记得当年杭州有位姓萧的知府,可翻遍了吏部和刑部的卷宗,都没看见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想着等到天气再暖和些了,由你舅舅亲自去瞧瞧,他在刑部那么多年,也算是经验丰富。”
“这么厉害啊……”和安突然来了几分兴趣,“那我可要好好会会五阿哥了。”
“诶”和安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不是说当年宫中有两位民间格格?我今日见了还珠格格,见了晴格格,也见了那位欣荣格格,另一位紫薇格格呢?怎么没见她?”
她一直都有些期待,想知道这位本该被嫁到科尔沁的格格究竟长什么样,却看见皇后叹气道“乾隆三十二年清缅战争,福尔康失踪,她难产血崩就没醒过来,不过听太医的意思是你喂她什么汤汤水水的都能喝的下去,就是人不醒过来,可我瞧着,就是吊着口气罢了,早晚的事。”
皇后不欲多说,推着她要进去,“说她做什么,快来挑挑衣服,明日八旗家宴,我的安儿一定要艳压全场。”
“八旗家宴?”
她最向往的便是八旗家宴,特别是春日宴,听说那日满蒙八旗的美人都会来,听说那日御花园总开着五彩斑斓的花,听说小桥流水从高处向下曲水流觞犹如仙乐,听说很多很多有情人都是在那一刻便定了终身……可她最讨厌的也是八旗家宴,因为阖宫欢聚甚至京外的贵女都能在御花园里随着蝴蝶翩翩起舞的时候,她却只能躲在那一处闷热潮湿的房子里,把耳朵紧紧贴着墙,听着外边传来的似真似幻的欢声笑语。
那一刻最孤独,因为额娘是皇后必须要去再没人陪她;那一刻最孤独,因为除了坤宁宫外的每一处空气都是热闹的;那一刻最孤独,她只能抱着双膝死死的捂着耳朵,却感觉好像还能听见礼乐声一样……她尖声叫着把内务府送来的宫装剪的粉碎,然后蒙进被子里嚎啕大哭。
“安儿,额娘会补给你一场最盛大的八旗家宴!”
当真是盛大。
宴席就在那参天的古树下,红绸缠绕着衬托着喜悦,灯笼晃呀晃的垂着叶笺,琉璃杯盛着玉露琼浆散发着醇香,色泽诱人的山珍海味被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雕刻精致的糕点被摆成了各种鲜花的形状摆放在金碟中,饶是在蒙古见多识广,和安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实在是奢华。
“和安公主吉祥”
众人纷纷行礼,女孩子们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好听,因她是科尔沁大妃,蒙八旗的人对她更加的恭敬,小燕子牵着窈窈看着那处热闹,“我们走”
“不吃饭吗?”
“我们去看看静姑姑。”
所有人都在奉承和安公主的热闹,却忘了她是因为什么才要回来。
“我知道你惦记和静,但这样的场合你不该走。”班杰明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窈窈高兴的和他打着招呼,小燕子见是他也放松了下来,“为什么不该?这热闹也不少我一个,可都没人去看看和静,她多孤独啊。”
“永琪和我说过,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和静是个好姑娘,她不会怪她的小燕子姐姐的,但是那位和安公主,瞧着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小燕子不由自主的抬头看过去,和安恰巧与她对视,笑着点了点头又移开了目光,小声的问着皇后,“额娘,那个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皇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从什么不列颠国来的画师,你少去招惹他,长得奇奇怪怪的说话也奇奇怪怪的,而且和永琪还关系不错。”
“是吗?可我怎么瞧着他和五福晋关系也不错,您瞧瞧这两人聊得多热络。”不知道班杰明又说了句什么,小燕子顿时笑弯了眼,皇后孰若无睹,“当然好了,就是班杰明横插一脚,不然窈窈也没命,小燕子现在能蹦的这么欢?”
“还救了她女儿的命啊,这关系的确非同一般……”和安的眼里闪过一丝精明,又笑着回头去应付旁人的奉承。
和当初科尔沁王来京城的行程差不多,第二日便是比武大会,这次乾隆也在场,一左一右的坐着皇后和永琪,和安坐在了皇后身边,看着场上打的热火朝天的满蒙将士们突然笑,“在草原的时候就常听塞娅说起那场比武大会,还说没能和还珠格格战一场是她的遗憾呢,五嫂嫂,你遗憾吗?”
“我当然——”永琪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她当然遗憾了,那么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她连看都没看过。你不是总吵着要看,窈窈你也是,快坐好别晃来晃去的。”
母女俩极其配合的哦了一声,和安尴尬的配合笑了笑,又看了几个回合下大清似乎落了颓势,乾隆面上已经有些挂不住,和安笑着再次提起了话头,“我听说当初也是这样,五阿哥还想着上场呢。五哥,要不您今日也露一手?”
这叫什么话?堂堂大清王爷在科尔沁大妃面前比武,说得好听叫不拘小节,难听点这不就是掉面嘛。偏偏和安像是不知道似的,“都是自家人,早就听说五哥武功高强,我也想让顺古尔瞧瞧,咱们大清的将军风范几何呢!”
她总是笑吟吟的说出那些最骇人的话,小燕子甚至想当场抽出鞭子打她一顿了,却见永琪笑眯眯道“要是尔康没上过我也就去了,只不过他当初差点把自己‘嫁’出去,你们科尔沁的比武啊,我是不敢招惹啦!”
在场的许多人几年前也在,听了这样的话也都想起当初那场啼笑皆非的往事,偏偏永琪不依不饶,冲着顺古尔招手要他过来,顺古尔瞧着前天见的小仙女此时也偎在他身边便走了过去,永琪一把抱起孩子让他坐在腿上,吓得和安顿时白了脸。
“来,舅舅教你,看着场上……”
他好像还真是极有兴致的教起了孩子,和安与皇后面面相觑着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又不好意思真把孩子抢回来,只能一直担惊受怕的看完了整个比武大会,小燕子也不停的往他这边瞟,结束的时候瞧见没人拉住他问,“你都给顺古尔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是教了他点基本的招式”
“你这么热心呐?”
“那倒不是,我这人记仇,她让你紧张了好几次,我就得让她紧张两个时辰。你没看见吗,她脸都白了!”
“岂止白了呢!到后边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燕子难得笑的如此开心,被她牵在手里的窈窈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夫妻俩赶忙低头看女儿,她哭得一抽一抽的,“阿玛不教我,只教他!不理你们了”便甩开两人的手跑远了,留下两人哭笑不得的叹气——这孩子啊,当真是宠得无法无天的。
“但是和安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你瞧她一句句话递的,后边几天形式繁琐我不能一直跟着你,你多长几个心眼儿,要不就称病别去,或者她说什么你闭嘴就好,千万别着了她的道儿。”永琪想起今日差一点说漏嘴便觉得心里后怕,大家心知肚明隐隐猜测无所谓,但要真是当着满蒙八旗的面承认五福晋就是还珠格格——那可就不是个小问题了,正如如今老佛爷对小燕子再不满意,她也得承认西林家的格格担得起五福晋位置这样的身份,可要是换成随随便便一个汉女,可就不一定了。
若要单纯是个汉女也便罢了,要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萧家的往事一旦为人所知,那边是灭顶之灾。
他一想事情就不说话,小燕子见他神游沉思的模样努了努嘴,自己去寻晴儿聊天去了,等永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抬头看看天色还早,他溜溜弯弯的跑去了如意馆。
班杰明正在修改画稿,瞧见他来了随意了招呼了一声,永琪早就不见外,见他正煮着咖啡,随手拿起个碗便倒了一杯,也许是渴的厉害,连口气都没喘便灌了下去,吓得班杰明笔啪的掉到地上,看着他面色如初不可置信的咽了咽口水“你不觉得苦吗?这可是刚煮好的,连点糖都没加啊”
他嘶哈了一声,随意的往榻子上一靠,“是有点烫”
“不对啊,我记得第一次喝的时候你那眉毛皱的,要不是小燕子盯着你看你肯定把它倒了,怎么这次喝的这么爽快。你练酒量我知道,这你也要练?”
“那是以前吃不得苦,后来觉得吧,甜腻的东西容易麻痹人,苦得才最清醒。”
班杰明一听便知他现在心情不好,拿了个新杯子倒了杯茶递给他,“那我也不能陪你喝酒了,上次你是喝痛快了,小燕子一句没骂你,第二天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问她「你怎么不骂他去?」,人一叉腰一跺脚「他吐的昏天黑地的差点没把肠子吐出来,站都站不稳,我骂他做什么……」所以说啊,你就老老实实喝茶吧,呐,新杯子。”
“嗨,什么新不新的,肮脏的事情见多了,反而觉得那些你能看见的脏,是最干净的。”他单手转着茶杯,侧目看着班杰明那幅未画完的图,和安公主靠在皇后肩上笑得眉眼弯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和她往日的模样大相径庭。
“今天她都逼你成那样,你怎么还不反击呢?”班杰明颇有几分不解,其实真要是翻脸未尝不可,偏偏永琪举重若轻,自嘲式的翻了篇。
“她也不容易,你总要让人有个发泄的渠道。你看你这画上的姑娘在她额娘怀里多乖巧,可怎么一面对外人就冷若冰霜呢?她是个刺猬,见谁扎谁,可这满身的刺,说到底也是皇权、流言、我们给她扎上去的,那就不能怪人家把你扎得满身是血。
以前或许还觉得不应该,可是真当自己心里也满满的都是仇恨的时候,又觉得人家生个气,想着报个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你不是恨皇后吗?”
“皇后是皇后,她是她。不过”永琪慢悠悠的把杯子放下,“我总觉得皇后的那些事中得有不少这位和安公主的手笔。
这是最可怕的事情,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我最在乎什么最害怕什么大家也都知道,可是这位和安公主,她的所有都像一个谜一样……深藏不漏也深不可测,偏偏还藏在了皇后的影子后面。”
永琪目光深邃,似乎想透过窗格处的那一抹阳光去窥见和安曾经漫长的不为人知的少女岁月和她在蒙古的故事,班杰明叫了他好几声也不见回应,叹了口气抱着画稿坐到一边去,“次次都是这样,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说话神神叨叨的听也听不懂,然后魂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落笔成画,灰色的铅笔细条勾勒出眼前这个男人紧皱着眉头沉思的模样,画好了对着画像突然有些感慨,好像这几年的时光一晃而过,那个面上总是带着笑,对他的击剑、咖啡还有雕塑等等都极为感兴趣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变了……永琪见他停了笔突然走过来站在他身后笑,“偷偷画我啊?记得给银子!”
“我记得给银子?你记得给我银子!你要的那批大炮,砸进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啊,你想清楚了。”
“嗯,王府那边已经停了,银子先挪过来。”
“又挪!你这么干——诶,你摘我花干什么?”
永琪转着花枝回头冲他挥手,“她总说你这好看,摘你朵花哄哄我家福晋去!”
“……”
班杰明被他气得无语,可盯着那朵被掐了一半的花枝又突然在想——原来小燕子喜欢鸢尾花吗?
和静被葬在了西郊,日子选在了四月十七,她二十岁生辰这日,这位年仅二十岁的公主彻底的告别了她短暂的一生,不曾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后世说起公主总要赞一句汉唐风范,说那馆陶公主如何权倾天下,说那平阳公主如何铁血娘子,说那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一段旧事,提起满清,便要说一句公主难为,多少双十年华的女儿红颜薄命,比如和静公主……
她的离去最多留下一段惋惜,就连史官们都明白后来的清准之战和这位公主没多大的关系,那不过是乾隆找的一个托词罢了,毕竟在公主入葬的第二天,乾隆皇帝便带着阖宫后妃搬去了圆明园赏春。
和安对圆明园也很陌生,虽然她曾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只是那时太小,看着雕栏玉栋波光粼粼也只觉得美不胜收,并不能勾起什么特别的情感,倒是皇后很是激动,拉着顺古尔边走边指着那些亭台楼阁,和他说着‘当年你额娘就在哪里哪里……闹出了什么什么样的笑话……’祖孙俩笑得欢喜,和安也觉得高兴,这里的确比皇宫要清凉许多,也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她望着眼前福海里垂柳的倒影突然很想提笔写一封信,告诉策零京城的春天有多么的热闹与美好,圆明园的景色有多么的气象万千。
“安儿啊,你是没瞧见,那令妃的脸拉的有多长。”皇后笑着走进来,兴高采烈的和她讲说令妃今日去寻皇帝提到和恪下定的事情,一般这样大的场合都是要去保和殿,没想到乾隆懒得到处跑直接大笔一挥要在圆明园下定,“可把令妃气得要死,莫说是公主,就是一般人家也不会在院子里下定的呀!”
“下定?那是做什么?”
皇后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和安当初成婚的时候哪有这环节,恨不得立马入洞房,生怕那科尔沁王爷啥时候没了。和安瞧着额娘的意思也明白了过来,好像曾经看书时见过这规矩,爽朗的笑了笑站起身来,“在园子里呀,那正好我去看看去,还没见过呢!”
她才想喊顺古尔,容嬷嬷说他早就跑出去玩了,园子里规矩少,小孩子们也不拘于辈份,有的年龄大的是孙子,那才会跑的小不点反而是爷爷,这群孩子稀里糊涂的喊着大名满园子的疯跑,和安也懒得去管,随手挑了两件礼物便去了令妃居住的杏花春馆。那果然是热闹,红绸招展的洋溢着喜庆,小燕子坐在春馆外的亭子上无聊的看景,肩膀被人猛的一拍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是欣荣,“你怎么出来了?”
“嫂子!”
和安突然转了个弯儿,笑眯眯的看着两人,“两位嫂子都在啊!”
小燕子和欣荣其实都算得上她嫂子,一位是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位是表哥;只不过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毕竟小燕子和欣荣曾经,的确是为了这个‘嫂子’的位置闹的轰轰烈烈的,于是原本在杏花春馆外的不少人都凑了过来,竖直了耳朵就等着听八卦。
“嫂子怎么不进去?”和安笑眯眯的凑上来,她来之前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姑娘下定对来贺喜的人要求高着呢,须得儿女双全,公婆俱在,最好丈夫上进,以求一个吉利的好兆头,实在不行也要有个儿子,于是像欣荣这样前年生了女儿凑成一个‘好’字的贵妇那是家家女儿下定出嫁都要抢的吉利,像小燕子这种哪怕是身份尊贵却只有一个女儿的……旁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总是不大欢迎,所以小燕子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就站在外边看风景,偏偏和安不依不饶,“是因为那些规矩?害,嫂子还信那个呢?您不是向来不守规矩的吗?”
小燕子忍了忍没说话,和安又笑着拿出一张纸,“我听额娘说过,福晋身子不太好,这是我们蒙古的秘药,福晋不妨试试,也好早日调养好。”
“不用了,你们蒙古有什么好东西,塞娅总也想着我呢。”
“她只是科尔沁的格格,如今科尔沁姓什么,福晋总不会还不清楚吧?”
和安挑了挑眉,欣荣见状便想着劝架还没开口便听见一阵热闹,原本该坐在屋里的和恪穿着一身红装披着头发跑了出来,“小燕子姐姐~”
小燕子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和恪突然红了眼,小姑娘的倔劲一上来不管不顾的就拉住她的手,“我嫁了人就不回来了,小燕子姐姐不送我一程吗?”
“谁说的,你看你安姐姐不就回来了?”
“可是我姐姐再也回不来了,她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和恪哭出了声,在场的姑娘们也都觉得心酸,小燕子一边替她抹着眼泪一边柔声劝她好日子是不能哭的,谁知和恪却十分坚持,“姐姐去送送我,我就不哭了。”
“小九,我”
“相比于那什么迷信,我更相信真心。只有真心的祝福才是最好的。”
那些人儿女双全又如何,指不定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只想要真心的祝福,上天也只会听得见真心的祝福。
又看了眼那虚与委蛇的和安,“她这么个灾星都能进,小燕子姐姐你可是皇阿玛亲口说的——吉星,为什么不能去?”
和安斜眼瞪过去,目光里仿佛能喷出火来,小燕子生怕这两个姑奶奶吵起来,推着和恪就朝里走,令妃半躺在榻子上脸色苍白,瞧见她来了虚弱的点点头。
“娘娘,我”
“我知道,你们拿了不少银子办事。谢谢你呀,如今这宫里,也只有你还惦记着她了。你瞧瞧这阖宫上下,只把心思放在了和安公主上,谁还记得我的小七?”
这话小燕子也对永琪说过,偏偏他特别能设身处地一样,于是照着永琪告诉她的话劝道“五公主也不容易,当初阖宫的心思也没落在她身上过一点。”
令妃哑口无言,说到底也是自作孽,感慨的抹着泪指着和恪,“这孩子害怕,你陪她说说话。”
虽然这几年里她与令妃的接触不比从前多,但到底是也是看着和恪长大的,有了窈窈后更能体会做母亲的心情,此时看着和恪也心疼,拿着梳子像是哄窈窈一样哄着和恪,“下定的日子新娘子哪能哭呢。我记得我成婚的时候你还说——小燕子姐姐那个好看,我长大了也要梳呢!我们叫嬷嬷来梳头好不好?还有喜服,你瞧瞧,那上边绣的花多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再好看的花,嫁了人就枯萎了。”
“哪枯萎了?你瞧你五姐姐,那不是神气的很嘛。你再瞧我,难道过得不好吗?”
“姐姐比当初做格格的时候要开心吗?”
十几岁的小姑娘杀人诛心,小燕子一时语塞,和恪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苦笑了声,“像五哥哥这样好的人,姐姐还这么说,那”
“开心。”小燕子蹲下身与她平视,“和恪,我很开心。小时候是无忧无虑的开心,嫁了人是温馨踏实的开心。你爱的人随时都能陪在身边,你能堂堂正正的伴他左右,感受到他所有的情绪,分享他生活中一切,从此后风景也好,风雨也好,总是两个人一起经历的。你们会有一个或者很多个可爱的孩子,你看到她的时候心都要化了,她带给你的快乐,是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拿什么都不肯换的。
和恪,我的不开心不是因为我嫁了人,而是因为我长大了,我的心里揣了好多好多的事,但只要我一想到,他就在我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我就觉得开心。”
令妃原本低头绣花,听见小燕子这一番自我抔陈手一抖刺破了血,心里又羡慕极了这个姑娘,可羡慕之后又觉得释然,世人总说这夫妻俩为着那些个情情爱爱痴痴狂狂闹得满城风雨的,她从心底也觉得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不该,爱情有什么好的能当饭吃吗?可如今看着小燕子却发现,这是个多通透的姑娘啊,她根本不是那种只耽于男人的甜言蜜语的傻姑娘,她只是用尽全力的爱了一个值得爱的人,把日子过得如此活色生香。
和恪也低下了头,想了一会后又问,“那姐姐知道,札兰泰长什么样子吗?我没见过他,他长得好看不好看,人脾气好不好呀?”
“这……”小燕子还真不知道,只能凭着记忆“好像是兆惠将军的儿子,母亲是当年的科尔沁格格,祖上,祖上”
“姐姐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姐姐嫁的人是世上最好的男儿,五哥为了姐姐能逃婚也能逃亡;可是我要嫁的人,我从来都没见过,问起来他们都说他是谁谁的儿子,可我不关心那些,我只关心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燕子再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只能轻轻的抚着和恪的背,小姑娘像是想开了一样,扯了抹大大的微笑拉着小燕子的手,“那姐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你要什么姐姐都应。”
“等将来窈窈长大了,也要让她像姐姐一样,自己选一个喜欢的成婚。”
小燕子没想到和恪的愿望竟然是这个,这个明明才要开启人生新阶段却已经对自己人生绝望的女孩子,这个时候想的不是自己,竟然还是窈窈,一时间百感交集,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姐姐答”
“娘娘!”
“娘娘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去吧,阿哥惹了天大的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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