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勿动筷”。
莫明而来的告诫,此刻化为刺耳的警钟。
听,还是不听?
宋亚轩的目光再次落到面前那双木筷上。
不知是不是这里的风俗,他们的筷子似乎非常长,木碗又非常小。
它们端端正正地摆在面前,前方是胖子暗在阴影里的脸。
愣神之际,丁程鑫已然从中夹起一块质地肥美的肉。
“啪——”
神经即将紧绷的瞬间几乎万籁俱寂,重物坠地的声响显得格外突兀。
有人将筷尖垂下了。
宋亚轩抬眼追寻动静的来处,对上胖子略带烦躁的脸。他坠着眼皮,只把眼珠子往下移了点,好似审视。
正有人伏于地面,慌乱地清理这突如其来的糟事。
“阿沢,小娥呢?”
胖子的语气平淡:“这是你该做的事吗?”
“……不,不……”
阿沢慌里慌张地站起身,差点撞到桌角,口中不知乱成了哪套方言。
“哋唔该嚟这儿……”
胖子忽然朝他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的问:“小娥人呢?”
“她——”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这个似乎本不应该到场的伙计。阿沢似乎异常尴尬,难得表现得手足无措,半张苍白的脸都被翻涌上来的气血染得通红,静默一瞬才结巴道。
“她、她身子又难受喽,让我来跟掌柜的通通理。”
“你拿碗筷作甚?”
“……”
阿沢的视线极其迅速的扫过周遭,最后凝固般顿在一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丁程鑫将筷子搁下,那尖端已然沾上黏腻的肉汁。他喉结微动,转过头时,眉眼带笑如故。
“小兄弟这般瞧我,可是我面上沾了甚么脏东西?”
阿沢闻言如同被滚水灼到般迅速别开眼,丁程鑫并未言语,继续品着那桂花酿。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续而作揖:“……掌柜的,今晚是毛月夜,多添一副碗筷是老辈的规矩,原是我擅作主张了。”
胖子斜睨了他一眼。
而当众人的注意驻留在这场雾里看花的闹剧中时,宋亚轩正悄悄拽紧了身旁马嘉祺的袖口,使力道拉了拉,担忧地捋着眼前这令人头脑发昏的一切。
他每句话都听不太懂,连理解也云里雾里,唯一可以确信的大概只能归于自己的直观感受——此地不宜久留。
可八方受敌,连个会喘气儿的都没有,外面更不必说,如今离开未必合时宜,危险范围越大,横死的机会越多。
如此矛盾的顾虑与抉择着实让他拿不定主意,这种悬浮半空脚不沾地的感觉委实难熬,他甚至都想直接掀场子了。
马嘉祺一直很安静,这与以往有所不同。从前面对这种情况他总会先行出手的,神秘兮兮的态度很能唬住人。宋亚轩隐隐察觉这兄贵今日不对劲儿,仿佛要憋什么大招式。
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宋亚轩最能掂量的清。鬼鬼神神的东西他懂也不深,可连自己都能品出其中猫腻,他就不信其他人当真愚钝。
莫明有点懊恼自己没长三颗脑袋八条胳膊,此番情景,饶是通风报信都显得无力。
然而一连拉扯几下,都不见有任何回应。宋亚轩心急如焚,就在心头火即将窜起之际,又被猝不及防的尽数浇灭。
拉扯间,一张黄符从马嘉祺袖口滑落。宋亚轩下意识攥住,仔细一瞧,却险些倒吸一口凉气。
那黄符上龙飞凤舞的画着几抹殷红血迹,甚是新鲜。寥寥几笔内容却同那颜色一般触目惊心。
“皮影术,活死人。”
…………
“兄弟,再不睡可就打更喽。”
南下途中某日,黎明未至,宋亚轩披衣起身,摸黑慢慢寻到马嘉祺身旁坐下时,便得到那人这样一句劝告。
他摇头,想到对方看不清,于是补上一句:“这片山头总有野狸子叫唤,睡不实。”
“巧了,我也不困。”马嘉祺似乎正拿着树杈子在地上乱画,闻言嗤笑:“诶,你既清闲,要不来听听某家套鬼的法子?”
“老兄,我一不会掐诀二不会念咒,听这作甚?”
“嘶,有理。”马嘉祺思忖片刻,突然又道:“套鬼不成,那听听鬼套人的法子也行。”
“啊?”
“你和耀文近来遇到的怪事也不少,到了锦州那边更是只增不减。知己知彼方能宜守易攻,我们都不一定能时刻与你待在一处,若遇上什么事,会些提防的法子也是好的。”
确实是这个理。
宋亚轩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那一个时辰野狸子的叫声断断续续,马嘉祺同他讲了些心术与实例,其中便有“皮影术”。
“皮影术”亦曰“皮影挫骨”,像是一种特殊的奇门相术,之所以提到它,倒不是它有多例外,只是因为历年因它而惨死的人数不胜数。
细说来也悲凉,这本是门独创的术法,却往往被用来加害人身。它常见于阴邪阵法之上,以阵图为载体根基,像砌墙一样往上垒加幻境或结界,直到形成一个封死的囚笼,误入其中的人若摸不清其中规律基本没有生还可能。
而它的规律其实非常固定,甚至一套模板贯穿始终,只是不懂门道的人极易因此丧命——挫骨扬灰,神形俱灭,入一丈不留人,近一寸不留魂。
“驱邪师因它而死的也不少,没有比这再惨烈的结局了,”马嘉祺如是道,“若真碰上了,就算咱们命不好。”
“没得回旋余地?”
“有嘞,万事万物都是因果相依的。”昏暗中,马嘉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需要牢记一条铁律——顺从。”
“什么意思?”
“你身在其中,所面对任何事任何人,不管场景有多诡异,多不合乎常理,甚至于超出你的承受范围,你都无权干涉和深究,因为所有规矩在那里都毫无作用。利用‘皮影术’建造的阵法如同再造了一个崭新的空间,一切都是新的,包括认知与情理,此乃‘皮影’阵论。一旦让阵主察觉你与它的想法不同,就可能被直接抹杀。”
“换言之,如若那鬼觉得鱼应该在天上,那么鱼就是在天上,一旦你的行为和它的认知发生冲突,把鱼放进水里,那么你就会被当做异类杀害。”
“只有顺从,才能活。”
最后那句话说得有些微妙的郑重,宋亚轩轻飘飘笑了一声,却没有不屑。
“嗯?”马嘉祺伸手搡他的肩。
“你跟丁哥也谈过这些吗?”他忽然饶有兴致。
“他不喜繁琐之事。”马嘉祺摇头:“也没必要听。”
“欧呦。”
人家不喜欢就不说喽。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下句什么来着?
“他一个打我十个的。”
“……”
确实。
山头里不算寂静,树梢携来凉风。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直至有光逐渐冲散浓稠的夜,气氛才终归于平和。
“这话我听了十几年嘞。”宋亚轩狠狠伸了个懒腰,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假作真时真亦假。”马嘉祺站起身,天际的一抹亮慢慢勾勒出山峦的轮廓,早禽离巢,山野复苏。他转身往回走:“懂就好。”
“你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我能学吗?”
“唬鬼用的,你没那资质。”
———————————————
作者有话说:
长假日是鄙人的复活节
感谢祖国母亲
(感谢每一位读者)
何几争渡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