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人杰地灵,遥想三百年前人妖大战,九州之内四海之边几乎全都遭了殃,硝烟滚滚,屋舍俱损,帝都却仿佛开了神迹般,独自在废墟里熠熠生辉。
说来就是史无前例的怪哉。城外人天天只能吊着一口气苟且过活,城里人却依旧该穿金穿金,该戴银戴银。
简直是云泥之别。
曾经的帝都本身就辉煌,然而在大战中受的损失却少的离奇,相较于当时还不入流的京都城,可谓是高下立见。
要说其中有没有传出什么神话?并没有,太平里的百姓都没见过大罗神仙。
城外人说是有大佛金渡,所以城池无碍,功成名就全让帝都占完了。
这都够吹一辈子了。
但百年间总有看不过去的人,后来在一些人的强行要求和高官达贵的加压下,帝都内陆陆续续建起专供僧侣夜颂的招提。
里面也有拜奉的神仙、佛像,但数量有限,那城东的“伽蓝招提观”就算一处。但像驱邪师这类人,去那里肯定不为烧香拜佛,毕竟他们干的事儿本身就挺折寿的。
活人才拜佛,死人归阎王管。
以丁程鑫对马嘉祺的了解,马嘉祺对神佛妖鬼的界线概念非常浅薄,这点倒与他赖以生存的活计背道而驰。大抵能支撑他干到如今的,只有“不信仰神,不忌讳鬼”这一条。
但凡马嘉祺早半个月带他来,也许他就什么都不会问了。
“怎的想起来拜神除秽了?”两人并肩立在寺前,丁程鑫在艳阳下眯起眼,看了看面前堪堪修葺一新的石阶。
难得听他询问这种事,马嘉祺不由得往他身上偷瞄一眼,而后才在微风中慢慢解释:“不是拜,是请。”
“请神?”丁程鑫的语气中透出些许诧异:“神仙也会插手冥界的事?”
那当然不可能。
“我们请神并非用以祈福降灾,而是‘洗秽’。驱邪师一派人丁稀散,没有如道观那般正统的‘洗污除秽’仪式,所用的驱邪利器也各有分别。所以每年我们都要去招提观为法器开光,以保证接下来的一年里法器不会被阴邪侵染。”
马嘉祺从背上取下桃木剑,接着补充道。
“像我这柄,若想彻底洗秽,光拜神是没有用的,非得亲自请神不可。”
丁程鑫心下了然,随后又问。
“怎的今日办起这事?”
“以防不测,”马嘉祺丝毫不忌讳,将剑端平呈敬奉态,眸光浅浅,“锦州瘴气更重,前些年我去的时候,稍到些人烟罕至的地界就见鬼。”
“这还没定去与不去呢,就准备上了?”
“平白无故的,你从不会问无用的问题。”
马嘉祺的声线清浅平宁,理所当然的神情逗的丁程鑫心下一阵愉悦。
他们深知对方的脾性,一贯如此。
肩头被人轻拍了下,撩眼,恰好瞥见马嘉祺欲收回的手。
“走罢。”
寺前寂寥,玉兰打苞。
…………
伽蓝招提观的建成年代并不算久远,且似乎不由高僧住持,当年建造的原因纯粹是为了给那些信神信佛的宠臣一个恰到好处的交代,只不过后来拜的人多了,也就自然而然的独立起来。
今日来寺里烧香拜佛的人不多,也过了僧徒念经的时候。两人走在青砖铺底的小路上,视野穿过菩提树,远远能看到鼓楼。
洗秽的讲究不多,虽然丁程鑫总觉得这件事怎么不得花上半旯时辰才能完活儿,但已然轻车熟路的马嘉祺仅是说了句“参拜观音菩萨就成”,就带着人去了金堂,朝里面的菩萨一通叩首念咒。他没有跪蒲团,又将剑平放在自己跪过的位置,再次一退一叩,连着重复几遍才退出堂门。
“完事了?”丁程鑫见他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不由得挑眉。
“嗯,一个时辰后来取剑。”
“你这样……”他嗫嚅片刻,又探头往堂里看看,末了凑上去悄声道,“是不是有点敷衍了?”
马嘉祺学着他的模样回答:“我要是敢虔诚的拜,菩萨就不一定敢应了。我们之间不是神仙和信徒的关系,只是单纯的交易。”
这还能和神仙做交易。嚯。
丁程鑫抻手肘捅他:“说来听听,你们交易什么了?”
瞧着狐狸一脸兴致,双眸直亮,马嘉祺便动了歪心思,于是他头一昂,认真道:“岁寿。”
“岁寿?”丁程鑫闻言疑惑,随后略微皱眉:“你的寿命?”
马嘉祺浅笑不语。
“嘶,”丁程鑫眉头皱的更甚,笑意已然散的一干二净,他拽住马嘉祺的胳膊,手上的力气有点重,“你除个秽怎么还玩命呢?交易多少?这样持续多少年了?”
难得听他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
马嘉祺差点没绷住笑,清咳一嗓,假意认真思考起来:“大概……一次一年,折中的话九十天起……”
“胡来!”丁程鑫打断他的话,将他拉到一旁的菩提树下,拧起眉,语气中尽是忧虑:“寿命长短本就是在生死簿上写好的,你拿自己的性命去洗什么秽,岂不亏了血本?!”
“丁哥……”
马嘉祺被他这满眼担忧搞得一愣。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丁程鑫根本不让他说完,直接搂过他的腰将人扳正,严肃道,“再渡一次灵,横竖我的寿命长,好歹能垫一垫。”
“不……”
拒绝的话还没能脱口,便被尽数堵在唇 齿间了。
呼吸下意识停滞。
马嘉祺懵了一瞬,随即双手卡住他的肩,刚想把人推开,却兀的发觉并没有任何灵力涌进口腔,有的仅仅是来自狐狸攻城略地般的侵 占与缠 绵。
他不由得再次懵愣,随后终于反应过来——
“……丫的,你故意套我?”
马嘉祺偏头躲过丁程鑫的吻,在他耳边低声爆粗口。
“礼尚往来。”
丁程鑫箍着他的腰,埋头轻啄他的脖颈,语气戏谑又得意:“马大师,你这歪心思不比芝麻点大,还得历练。”
都快忘了,他就是个狡猾的狐狸。
“……这是在寺院,”马嘉祺被他弄的哭笑不得,“亏你能下的去嘴。”
“看见又如何。我不曾弃尘,也未尝吃斋颂佛,七情六欲人之常情,还能真拦我不成?”
瞧他说的理直气壮,马嘉祺忽然觉得,如果这狐狸此时露尾巴,约摸是要摇起飞了。
“再者,”丁程鑫忽然开口,声线却沉了几分,“我是真的想罚你。”
“我很久都没动过这样的心思了,真的。”
怀里的人没吭声。
丁程鑫吸吸鼻子,将脸埋的更深。
“……”
“……小师傅莫怪,他平时就是这般粘人。”
……哈?
什么东西?
丁程鑫听他这突然正经的语调,莫名其妙的同时下意识弹射起身,直往旁边退了几步,这才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立了位身着五条衣的小僧,那小僧手持佛珠,神情安和,见两个黏黏糊糊的人都转了身方才双手合十,施礼。
“二位施主不像是为参拜而来。”
“哦,漂泊之人,来此地去去尘土。”马嘉祺朝他作揖:“稍后便走,烦扰寺院清宁了。”
小僧再施礼,口中却道。
“身上尘灰多少,心中无尘,心自安。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施主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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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常说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这句话用在解读佛经里似乎也未尝不可。每个人对于高僧的开示都会存在不同的理解,且又因理解的不同而对自身成长产生影响。
但在这里就不细分析了,有需要的宝子们可以登网自食。
法衣有“三衣”之分,为“五条衣”(安陀会),“七条衣”(优多罗僧)与“大衣”(僧伽服)。僧人对衣服的选色也颇有讲究,可以说非常正经严格。
好了,在这里祝大家元宵节快乐!2023的征程正式开启~(虽说祝福的有点晚了)
愿诸事顺心
(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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