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婆走后,马嘉祺在拂袖缘内到处晃荡。
没有从前锣鼓声天的热闹劲,楼里静悄悄的,仿佛失了生气。马嘉祺走到那扇硕大的锦鲤窗前,看着其上繁琐的纹路雕刻,心中不禁感慨。
有钱人家啊,不论是干什么的,在这江湖上总可以混得更好。只要不是昧良心或得罪人,即使死到临头,大抵也会体体面面。
他没怎么富贵过,就不好多评头论足。
伸手去推窗面,结果没能推开。
再用力,还是紧闭得严丝合缝。
马嘉祺回过头,烛架上的烛火还在稳定摇曳。
奇了怪了,大白天的,有这么大窗户不开,偏去点蜡烛。
马嘉祺眼盯窗户沉思片刻,末了将背上的桃木剑翻下来,用柄端去敲打窗户间的缝隙。
刚敲几下,窗面忽然“呼吱”一响,缝隙随着敲击扩大,半面窗叶便被剑柄顶开了。
阳光见缝便钻,散在他白皙的脸上,将他的黑瞳晕成了半透明的深棕色。
他探头向外望,窗外是一片圃园,其内种着各样花草,隐约还能窥见角落里静默的水潭。
水潭边坐着一个人。
那人被花坛遮住了大半,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因为楼里格局复杂,鸨婆又离开了,而且光线不足,马嘉祺顾忌着迷路的后果,所以很需要请人带个路。
对于鬼怪之类,他是无所畏惧的,毕竟可以抓住就打,打完就骂,骂完就送它归一。但人不太一样,还是要走流程,不能乱来。于是将剑收回去,他抬脚登上窗沿,从窗户间钻了出去。
猫儿似的落了地,他踏上青石铺成的小路,向那水潭的方向走去。
周遭很静,虫鸣与鸟啼格外清晰。
走得近了,略带混浊的潭水便也看得清明了。马嘉祺停在花坛旁,就见潭边石上坐着位红衣男子,正目视水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说实话,要不是这人脖颈的喉结轮廓明显,马嘉祺差点就要辩错他的性别了。
类似案例从前也有过。一次他给鬼超度的时候没分清那鬼的雌雄,踌躇再三后憋出一句“敢问您贵‘性’?”结果差点把人家气活过来。
也不一样。那是只横死鬼,生前惨遭虐待,已经没个人形了,化成厉鬼后更是没法看,不怪他分不清。但这位仁兄完全就是因为长相过于清秀。侧脸的惊艳程度全然不亚于女子,标标准准的狐狸眼怎么看都跟糙老爷们儿扯不上边。
里衣雪白,外层的灼红竖领衫勾勒出匀称纤瘦的身段……也不能全怪他认错。
马嘉祺神游之际,这人却毫无预兆站起身,转过头。
……
四目突然相对,场面一度尴尬。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马嘉祺先是没反应过来,察觉到对方俊脸上越来越浓重的惑意后方才如梦初醒,表情瞬间一变,急忙摆手:“误会误会误会!你别害怕,别叫啊。”
对方脸上的迷惑更甚,开口问:“我为什么要叫?”
马嘉祺语塞。的确啊,都是男人,叫什么叫,怕被拐吗?
话不过脑的后果就是持续性尴尬。
郑重朝他作下一揖,马嘉祺忙改口道:“抱歉抱歉,绝无有意冒犯,唐突得罪了。”
对方那双狐狸眼轻轻眯了一下。
“你谁啊?”他问。
“我……”
“瞧你这打扮,你是老板娘请来的驱邪师?”
得,恭喜抢答正确。
“阁下……怎知我是鸨婆请来的?”
“她一直念叨,”对方笑了笑,上下打量他,最后又笑道,“我还以为会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翁呢,没想到这么年轻。”
狐狸眼弯弯的,眼角带翘。
马嘉祺倒从话里捕捉到了别的东西。
拂袖缘里姑娘居多,现在都已经离开了。少数娈童在医馆挺尸,那么眼前这位……
他娘的这么巧吗?
“刚与鸨婆交谈事情经过,听说二十位娈童里只有一位安然无恙,敢问是阁下吗?”
“我看你敢问的挺多嘛,职业修养?人鬼不拒?”对方的表情中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兴味。
“那便是了。”答非所问,便是回答。
“是啊,所以,”对方抖抖衫袖,忽然凑近一步,在距离马嘉祺一臂的位置站定,温沉沉笑道“找来,是要问话,还是要白嫖啊?”
也许是距离近了,对方的声音都稍稍懈了劲,轻低不少,但又不乏认真。看着马嘉祺那张白皙小脸,狐眼里意味深长。
“呃……主要是想请阁下带个路,”马嘉祺面不改色心不跳,又怕得罪人似的补充一嘴,“顺便问问具体情况,我好对症下药。”
“哦,如此。”对方闻言直了身,卷了袖口背过手,又像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还不知师傅姓甚名谁?”
“我姓马,马嘉祺。”
“祺?‘唯春之祺’的提字?”
马嘉祺微微一愣。
“正是。”
“好寓意。”对方笑若春风,随即抬手向他作揖,道:“我姓丁,丁程鑫。”
程谓器所容。程者,物之准也。
不知为何就想到了。
“……劳烦丁哥带路。”马嘉祺斟酌着崩出个称谓,末了察觉有点亲昵,刚想改口,却听丁程鑫应道。
“走吧,有什么问题路上问。”
等马嘉祺反应过来时,丁程鑫已经走在前路了。
清风一扫绿叶红花,抚起尘埃飞扬。有撩动潭水轻漾,有惊得尺蠖微移。
作者有话说:
鸨婆该怎么办呢。
(程:有负责的寓意,也有衡量事物的标准的意思,还有其他意思,不过多罗列。)
(祺:书信结尾常见祝福词,包含美好的祝愿之意。)
(可以自行脑补一下,感谢每位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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