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吃喝瓢赌日。”
周凌卿半倚在“穗泺楼”的勾阑上,俯观人间繁华景色,不由诗心大发。
“穗泺楼”是蓬莱城中最高的楼宇,能将百里景致尽收眼底。
月上西楼,凡尘街道两边的茶楼、酒肆,依旧生意兴隆,其最为秉灯辉煌之地,莫过于烟花巷柳中,还是人影憧憧,繁闹声不断,一派富饶之景,
东方崇在周凌卿身后见他意兴阑珊,似是想起了什么,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缓声道:“传言说周少掌门平日里爱来这些烟花之地,如今看来,传言也不能当真。”
周凌卿回头睨了眼东方崇,觉他话里有话,然如今头脑昏沉得很,实在想不明事理,随性一句,“传言不假,不过小爷喜男色,那些人满足不小爷。”
东方崇干脆放下墨笔,神色甚复杂地望了周凌卿一眼,最后落在周凌卿手中空荡的酒杯中,提手为他再续了第一十二杯,开口道:“如此说来,周少掌门心中有人?”
周凌卿觉手中又是一沉,干脆牛饮而尽,酣畅地打了声嗝,悠荡地朝东方崇走来,在东方崇身边择了个石凳子坐下,酝酿道:“要说有,也是有的,不过一半一半。不过要是讨厌的仙者,倒是有一名人选横空出世,胜过从前许多。”
他等着东方崇问自己,厌恶的何人呢!
半晌东方崇都没动静,不过是将方才落笔的黄纸转到周凌卿面前。
“认识字吗?”东方崇见周凌卿看得一双蒙着水烟的鹿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面露无知,一时怀疑。
周凌卿酒品极差,虽说往日也未曾端正,但总好过现在的泼皮无赖模样,拍了拍桌子,扯着东方崇的衣角,理直气壮道:“废话,不认得!小爷现在眼晕,你给小爷读读,看着累!”
他全然忘却了面前的人,是东方崇。
东方崇对于周凌卿的酒醉并无排斥,反倒颇为满意,将砚台挪到周凌卿眼前,淡淡道:“若不认得,画押就行。”
周凌卿双目凌厉一瞪,终算聪明了一回,“画押成契,你想得到小爷的什么?”
他双手裹紧了自己,以保贞洁。
东方崇面无表情,不过是将手中酒盏在周凌卿面前晃了两圈,轻抿了口酒,却未入喉,反倒是将原本苍白的薄唇,添了几分水润与嘟翘。
他在周凌卿耳边单说了一字,“你。”
周凌卿视线紧跟着东方崇,到手腕,到面庞,再到唇瓣,色从心起地起身靠近东方崇,咽了几番口水。
“画押吧,画了你就是我的了。”东方崇的声音很有蛊惑力,宛如塞北辽原上吹出的第一支羌笛,浑厚且摄魂。
周凌卿的理智片刻被击溃,乖巧地画了押,将嘴巴微微撅起,双目紧闭,像一个讨赏的孩子。
不消片刻,周凌卿没等来嘉奖,反倒是听见东方崇声色得逞道:“既然周少掌门主动愿留在蓬莱学习剑术一月,那本座便破格收了你当弟子。”
此时的周凌卿只是并不知晓东方崇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没等来臆想中的东西,颇为委屈地眨了眨眼。
直到他第二天醒来,环了一眼周遭环境,心料昨夜自己与东方崇应是宿在了凡尘的“穗泺楼”中。
而他起身时,却瞧见床头上有一张被东方崇用复刻之术造出的契本,视线迷濛地瞧了片刻,在“周凌卿甘愿认东方崇为师”一句时,瞳仁骤然一缩。
仙者与凡人有异,契约一立,若非双方自愿解除,但凡一人违背约定,必遭雷谴。
他瞠目结舌了半晌,反复思索着他昨夜为何会签下这张卖身契,费尽心力才回忆起自己是被东方崇的美色所误,一时迷了心智。
周凌卿,你莫不是个痴汉?
一番捶胸顿足之后,周凌卿暗觉昨夜东方崇有故意给他添酒之疑,便倏地起身去寻东方崇。
谁料,东方崇一早在门前的廊道中等他,率先开口,“时日不早了,近日蓬莱有客,不宜让客人就等。你我师徒二人,且回吧。”
“你昨晚上故意灌我酒,让我签下卖身契的!”周凌卿单刀直入,自免敬称,等着东方崇给自己一个答复。
东方崇面色平静,声线不地不扬地回,“嗯。”
就这么,承认了?!
周凌卿愣了半晌,讷讷道:“你,为老不尊!你还勾引我!”
东方崇眼角微微向上吊梢,面对周凌卿的呲牙咧嘴,神态静谧,“孩子,就是用来欺负的,这是为人长辈的本分。”
周凌卿彻头彻尾地被东方崇哽得没话说,心中万般悲愤,忽而认真且慎重地与他确认了一遍,“那我,晚辈亲到您了吗?”
他瞧着东方崇的唇,怀着些不安好意的心思,倒不是多么痴情于东方崇,只是左审右思之下,觉得自己如何都得得到些美色的宽慰。
东方崇回以怜悯众生的慈悲模样,诓骗道:“你怂了。”
这下,周凌卿胸口更加郁闷,颇有一种赔了自己,还给东方崇数钱的错觉。
他直到与东方崇行至蓬莱山脚,都无法释怀,铁青着脸,嘴里喃喃念道:“亏了亏了!”
这番动静自然是尽收入东方崇耳中,让他在无人瞧见之处嘴角不自觉噙住一抹淡笑,施施然才恢复平静,肃然道:“跟上,误了时辰,今日”醒神阁”你来打扫。”
这厮,也太过无情!
周凌卿心中腹诽,脸上乖顺地点头,转言问:“蓬莱是要来什么重要的宾客?”
东方崇眼底讳莫如深,语气微沉道:“瀛洲的客人。”
“瀛洲?”周凌卿眼底腾起淡淡的光彩,颇为兴奋地跟上了东方崇。
东方崇侧头看着满面红光的周凌卿,眼底淡起云雾,“瀛洲有你认识的朋友?”
“有一个……”周凌卿挽着东方崇的衣袖,随他御剑上山,刚想开口与东方崇解释他与瀛洲关系匪浅,就远远瞧见西南面有泱泱人马与他们方向一致,皆朝着蓬莱而去,便搁下东方崇的话,向西南多探了几眼。
骤然间,他瞧见一领路仙人足尖踏了片竹叶幽幽然往蓬莱方向渡去,紫发半披,衣着淡雅无华,未有腰间一块嫣红蕊瓣,点缀出他的风姿。
“飞轩哥哥!”周凌卿很是激动,在东方崇的剑上跳了几步,激得青剑颇为不满地左右摇动着。
“老实点。”东方崇平稳剑心,朝着周凌卿的方向望去,眉尖蕴出一点寒意。
那是秦飞轩,瀛洲掌门秦观海之子,也是此番来蓬莱赴宴的客人。
不过等东方崇改道迎上时,他的面色已然温和无波,缓落在瀛洲队伍之首,与秦飞轩齐驱。
秦飞轩先是瞧见了周凌卿,原本润物无声,甚至还酿着几滴凄色的脸上豁然明媚,还未来得及开口与周凌卿招呼,便又倥偬望见了东方崇,笑意终敛。
“瀛洲秦飞轩,拜见东方掌门。”秦飞轩拱手一礼,礼数周全。
东方崇挥手免去秦飞轩的礼节,宽和道:“远道而来,不必拘泥。”
“多谢掌门。”秦飞轩神色恭敬依然,只是将双目慢慢放在了东方崇身后的周凌卿身上,微有愕然,不过片刻便放松,忽来了一句,“也好,你在这儿,我比较放心。”
周凌卿懵然,偏着头问:“何意?”
秦飞轩看了他半天,最终弯眉笑道:“我还以为卿卿还在妖界游历呢,原是上了蓬莱,怎么改走正道了?”
卿卿……
那是周凌卿的乳名,自从到了束发年岁后,便再没人这么叫过他。
想来,他与秦飞轩也有百十年未见,只因秦飞轩生来就是个病秧子,长年卧病在榻,只能时常书信联络。
此名一出,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东方崇都忍不住回头睨了眼周凌卿。
周凌卿若不是瞧着眼下已离蓬莱不远,脚下是百丈深渊,有去便无回,恨不得立刻从东方崇的剑上跳下去。
“飞轩哥哥!我都三百来岁了!对了,你如今的身体……”周凌卿上下打量了一番秦飞轩,觉他如今身姿挺立,面色清亮,眉目间甚至多了一分英气,一改从前的羸弱模样。
秦飞轩眼角含笑,温声道:“都好了,父亲为我寻来了药灵,看来卿卿很关心我。”
“叫我全名!”周凌卿尾音带颤,也不知秦飞轩到底是听没听见他的话,便被东方崇加快了剑速,带离了秦飞轩身边。
等他们与秦飞轩拉开了差距,东方崇才悠然停稳了剑,水波不兴地来了句,“你与秦飞轩,相交甚好?”
周凌卿点点头,心觉东方崇莫名古怪,恍然明白了什么,分外有理道:“东方叔叔,莫不是吃醋了?”
东方崇微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瞬,回过头,目光灼灼地凝着周凌卿,“凭你既无脑,又无灵力?”
“凭我家室显赫!”周凌卿声音极为嘹亮,堪比蓬莱仙山的鸣钟。
他的脑子也颇为蠢钝,也堪比仙山的铜锈鸣钟。
想来若论显赫,五门中没人比东方崇地位更加显赫。
最终,他还是决定长醒吾身地闭嘴,跟在东方崇的身后,入“醒神阁”,与七大长老一同招待瀛洲仙者。
客套的寒暄周凌卿自然没什么精神,但听秦飞轩传音入密约他宴会结束后,游览蓬莱,眼底霍然起了微光。
然他还未起心答应,却见手腕上的鸳鸯环隐隐颤动,仿若在提醒自己,“你是东方崇的跟班,哪儿都别想去。”
他微起疑地探了眼东方崇,却见他与七大掌门聊得热络,也没时间理会自己,不由失落地回向秦飞轩,“我手上有镣铐,哪儿都去不了。”
本是传音入密,然秦飞轩的面色一凝,让身边与他交谈的几人,包括东方崇一同将目光定在原地发愣的周凌卿身上。
秦飞轩拂袍一甩,兀自起身道:“晚辈有一事相求,想请东方掌门应允。”
此言一出,“醒神阁”中喧闹骤停,众人禀神以待。
东方崇洒然点头,示意秦飞轩往下说。
“周凌卿手中的鸳鸯环可否一解?”秦飞轩细长了双眼,说得十分痛快,好在言语温和,未显一点不恭之意。
周凌卿眼见有人撑腰,以为能扬眉吐气,刚想伸长了脖子,雄赳气昂一番,就听身旁的东方崇云淡风轻道:“不能。”
“为何?”秦飞轩淡淡蹙了眉,眼底的锐意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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