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入魔其中,梦魇自困混沌不自知,幸而人命为之牺牲,牵一发而动全身,唤然如梦初醒。
人死后魂魄由生前执念过重化鬼离不去,段久卿亦一贯如此,只不过她心中无所恨,执念心系众生,若要彻底化解必然是要大费周章,解铃还须系铃人。
鹤容世亲眼所见她跳海身受重伤而亡,亲耳听到她说死后不去,飘荡世间万物之中陪伴他身边。
由此义无反顾,段久卿才会在大婚当天前一夜和他同房,大概按照她意也算是了却对得起他鹤容世,一报还一报,只不过她分身乏术,不得不死,好来不负天下不负卿。
所以从始至终,段久卿岂止对鹤容世不为所动,她不过是爱入刻骨至深了,病入膏肓深受折磨,偏偏那时天上地下容不下她,又岂会容得她安坐在鹤容世身旁,安稳度日所得一切?
到头来,云苏国破,她成了引狼入室防不胜防一时之失的恶人,一事无成败得双亲皆失,她无能为力,德不配位。
险些也连累了快要登上名副其实的地界主神大位的鹤容世,她固然功勋全无,十恶不赦。
鹤容世复活了她的肉身,复原了她的魂魄,却也清楚知道段久卿再睁开眼会面临怎样的痛苦,但这样的劫数殃及池鱼引起大乱,于是他早就做下了一盘打算。
即是这座和“云苏皇城”一般无二的中州皇城,她死前神往念想的去处,那片从前的家。
人人心中渴求一片安定桃源,段久卿想要的那个家,最终还在找鹤容世的所在,只要再见曾经故人,一切如从往昔,好似时光倒回,从来都没发生过。
“这中州城,到底还是见了血出了人命。”从渡口码头来,楚门行带军兵进了大门,看到眼前一片萧条,落叶满地,心照不宣感叹,“你们在外等着。”
“是,将军。”身后齐刷刷的大声回应,楚门当即踏步前行了已有百步之遥。
传说他也是见过此番景象的人,不但如此,还是他飞升时候的一蹴而就,这般广阔深厚的轮回结界,唯有得道飞升的神级修真者才有如此雄厚的资格营造而出。
且可靠意念持恒不化,上百年甚至上万年之久,时间在这样的结界面前,已然不值一提。
便是长令国时,楚门乔装打扮潜入国中,与国主生情,假以时日之后,在某日夜里里应外合开了城门发了兵攻入,杀了个措不及防满城屠尽,绝无活口的景象。
以此,来报了当年长令国迫害云苏末代太子的奇耻大辱,得首功的楚门胆识超乎寻常,忍辱负重战功赫赫,一道雷霆霹雳降身得道飞升,成了头等香火不尽的庇护云苏国永世的战神。
随后啊,长令国便是沉入了永劫之苦的结界中,时过境迁百年之久,终于有朝一日,被当时的一行人过境而入,一不做二不休破道而出。
那行人岁数不大,本事不高,年轻气盛正直少年,其中得道成仙的也就云苏国的当代太子段印染,其余人分别就是瑞拉的两个少女,月族的一个少年。
恰似巧遇结伴而行,当年段印染少时一度出国四处云游,救下了瑞拉而来的道琼斯,未曾想引发接二连三的连累了出身瑞拉皇室的白允珈,而这始作俑者正是抢了瑞拉魔法书的雨师孑。
一朝追逐,无意入世,于是一蹴而就,机缘巧合,巧遇段印染一路相随,创下无数奇遇传奇。
相继百年的沙漠结界,海市蜃楼从此不复存在,而结界中心能量输出的神袛也被九重天捉拿归案,一切似乎已然结束,但又正当开始。
只不过破罐子破摔,以暴制暴止住了一方魅惑人心从而害人无数的结界,归根结底,已然是无法挽回的一朝定局。
成神成仙无情无欲,即便为不成文板上钉钉的铁规。
那位长令国的国主,永劫之苦的施法神袛,落到最后终成空,一无所得落得个疯疯癫癫,人不人鬼不鬼的面貌。
世间情爱最是毒,爱恨嗔痴难得正,令人色令智昏无作为,到头来害人害己,自食其果罢了。
而今又过沧海无数,改朝换代,人人依旧爱恨嗔痴视如命,七情六欲肆意泛滥成灾,导致战争不断,生来漂浮。
人总求得不满,贪心不足,到头来不过自掘坟墓,求不得放不下,必然自食其苦,久而久之日积月累爆体而亡。
“嘀嗒……”屋檐挂珠落融海,窗外骤雨初晴,云开初日光泛白,淅淅沥沥满地珠露引灿烂。
“咚咚。”汽车驰停在雨师府的别墅前,下车的人踩着木屐身材娇小,撑伞快步走来叩门,“实在多有叨扰,请问里面有人在吗?”
“来了来了。”佣人急忙答应,开门探头一看,颓然的脸顿时精神了起来,“哎呀,原来是藤野夫人,多有得罪,还请您在此等候一会,我这就去……”
“不用麻烦,我只是特地过来看看段小姐,雨师校尉还没起身的话就别打扰他了。”致子赶忙劝阻,三言两语拦住了佣人,“要么这样,你带我去段小姐的房间,我看上她一眼就走,可以吗?”
“这样……也不是不行。”佣人不过是个奔三的中年妇女,惯会顺从这样投机取巧百利无一害的做法,转身道路:“您脚下轻一点。”
“没事,我不穿鞋走也可以的。”致子说罢已然徒步脱下毕恭毕敬站了进来,“多有麻烦了。”
“您客气了。”佣人草草应喝,“往这边走。”
“好。”致子谈吐举止从容优雅,形色从容乖巧懂事,软得里里外外慢得沁人心脾,也算是磨了人半截心肠下来。
“嗒,嗒,嗒。”大钟钟摆沉重摇曳下重叠掩盖踏在木制楼梯的脚步声,大气不敢乱出。
“咣当!砰当!”物件破碎冲击动静兀然作响,突如其来从上而下覆盖得人心一晃,吓猫鸟惊飞。
“啊!不!我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琐碎轰隆间嘈杂夹杂,尖叫声针刺乱飞,唰然又一排瓶瓶罐罐玻璃水晶翻桌落地响,“啊——!我的脸,我的脸,好痛,好痛!”
“段小姐?!”致子抬头盯着走廊最里头抖得不停穿出声响的房门,焦急叫唤了一声,往前抓住女佣紧接询问,“就是最里头的房间是吗?”
“是的,藤野夫人,但是现在您最好不要过去,我,我这就去给医院打电话!”女佣惊魂未定,哆哆嗦嗦间急中生智,甩开致子夺步跑下了楼。
“不好,难不成是中州的结界已经被什么东西二次创伤了?”致子低声细语反向而行,三两下赶到了门前,骤然停下,伸出手叩了叩门,“咚咚咚。”
“……谁?是谁在外面?!”任由里头翻天覆地,叩门声无意意料之外突如其来,重惊鸿听得格外清楚,停下了手里的暴力发泄,神经紧绷,“快说,你到底是谁?!”
“呼,段小姐,是我。”致子呼了一口气,不紧不慢温声缓缓道来,“昨夜下了很大的雨,所以我今天特地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你,你是致子?”重惊鸿这下子当然神志不清,可外头人暗示明显,耳旁顿时想起昨晚的电话,逐渐平静下来。
“没错,是我,你还好吗?有没有打扰到你?”致子持续热切询问,“本来是想过来找你商量接下来的事,看来你现在已经出现意外了。”
“你不要进来,我的脸的确出了问题,会吓到你的……”重惊鸿声音愈发低微,颓废沉闷疲惫不堪,若听有声听她跪坐在地,毫无念头的下了逐客令。
“也许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放心,我一直以来能够介入操控中州皇城所有的一切,难道这点事,这张皮,还能怎样难到我吗?”致子无声无息的开口,漠然生冷,先发制人的扼制住了重惊鸿的念头,当即又发号施令,“开门吧。”
“咔……”门缝开大之下,现出重惊鸿狼狈不堪仓皇无措的脸,唯一完好的嘴唇苍白张口,“请进。”
“赶快关上,你这个样子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只看了一眼,致子闪步关门,压在了门上,“你的脸怎么会……难不成死的是段久卿吗?”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我已经想死了!”重惊鸿瞪大了眼睛木然瞳孔紧缩失去知觉,无光失神的留下两道眼泪,一把抓住致子的手,“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连连逼迫使得重惊鸿这张脸越发靠近,映入致子眼帘的脸庞皮开肉绽伤痕结痂,四分五裂断臂残阳,伤口正在重重叠叠间皮肉紧贴在重惊鸿的脸上。
双脸分分合合藕断丝连,无异于残花败柳,破败不堪的恶鬼魍魉,人神共愤,但凡见过的没人能忍不住厌弃,甚至严重起来会被当成赶尽杀绝的妖怪。
“冷静点重惊鸿,别怕,有我在,会把你脸上所受的所有,全部还回去。”致子不过愣然些许,一把抱住了重惊鸿紧紧相拥,拍了拍她的背脊。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雨师赋一旦醒来,他来找我的话,我该怎样面对他?”重惊鸿寻得依靠,放声大哭,“这个别墅里头,他身边可是还有个商照薰,和他一样是个长生的怪物,我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岂不是给了他们机会一起对付我?”
“重惊鸿,记住了,越是这样你就越不能疯。”致子放开了拥抱,挥手间恢复了房间里头的陈设,扶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镜子!我不要照镜子!放开我我不要照镜子!”重惊鸿见光跳起,淋漓尽致想逃,被致子死死摁住了身体,扶过了头来看。
“放心,有我在,我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致子的声音从上传来,听得重惊鸿赏心悦目。
“我的脸,我的脸恢复了!太好了……”她展颜大笑,束缚顿时全无,伸手不停歇的触摸。
“别高兴得太早,以力量加持的东西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我必须去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致子过手拾起梳妆台上的梳子,一下一下的给她梳头,重惊鸿始终沉浸其中,“不过凡事总得向前看,中州皇城毁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白少君这个送上门的能量可以作为我们接下来的打算。”
“可我还是担心,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段久卿真的死了吗?”重惊鸿回过神,颇多不舍的盯着镜子忧心忡忡,“我现在可还舍不得这张脸以及这个身份。”
“你放心好了,能让我施法恢复的东西,说明她的根源尚且还在,她可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而已。”致子给她梳好了头,再寻常不过的长发披肩,对于段久卿现下的身份来说最适合不过。
致子站了起来,坐在了沙发上,勾手悬空提起茶壶倒了杯热腾腾的红茶,任由重惊鸿不约而同打开衣橱挑选衣服,突然又道:“因为昨晚我彻底侵入了中州皇城的结界,灵魂附身在了那个地界主神身上,利用他的杀招和她交了手。”
“结果怎样?重伤她了吗?还是说他们两败俱伤?”重惊鸿分外兴奋,提着一条满皓石渐变黑丝绒的披肩连衣裙,喜上加喜。
“鹤容世的确被她打破了控制,只不过……”致子胸有成竹,面色势在必得的神秘莫测,摇了摇热气尚在的茶杯,低头饮了一口,“不愧是自古以来有着仁者无敌的涂山氏,出手虽狠到让人望而生畏,可不致死,我看也就只有她自己,体力透支倒下了吧。”
“她咎由自取,过往对她的记载里头我可亲眼看到过她的一则传闻,说她生辰那天,以为鹤容世被孟挽歌诬陷偷盗道法秘籍,被关入藏书馆,又听说商照薰潜入了皇宫,于是亲自赶过去救他,误入了地下封印着的一方天地。”重惊鸿心旷神怡,拿着裙子走到换衣屏风后头,娓娓道来,“她和鹤容世掉进去了以后,砸到了蛇窝,为了帮助鹤容世能够击败蛇王,在地下世界极强的压力下,使出了全力一掌。”
“然后呢?”致子听到此处,兴致勃勃,“那一掌无非是全力一击,一定是制服了蛇王,把它打得半死不活了吧?”
“没错,但她同时也被百种蛇咬成了重伤,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死过一回了。”重惊鸿冷然阐述完毕,从屏风后头款款而出,“可以说她能活到现在,都是见不得光偷来的,如果说她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也不会导致现在的尚海城全都拜她所赐!”
“说的倒也不无道理。”致子郑重其事的思前想后,放下了茶杯,起身鞠躬,“我也该走了,如果我算得没错你该去医院看看白少君了,就此别过。”
“好,慢走不送。”重惊鸿点头示意,“要我送你吗?我怕雨师赋他出来撞见了你……”
“砰!”念及曹操一应房门开,雨师赋着绿军装长靴踏进,一眼扫到了致子盯着行了个点头礼,“不用,我这不就已经来了嘛?原来藤野夫人来访,有失远迎。”
“雨师校尉着实客气,我不请自来,实在冒犯失礼。”致子笑容可掬,眉眼弯月看不清眼眸神色到底怎样,捉摸不透的婉拒,“着实不好意思,我这次来是来看望段小姐的,还有急事,就先失陪了。”
致子还是明白自己这个身份的尴尬,慌张避嫌装得有模有样。
“不用,既然是久卿的贵客,你们之间的事又和我们打不上交道,别这么生份顾虑,我雨师赋还没有这样大的闲心去范这样大的傻。”雨师赋说话间走到沙发另一座坐下,“藤野夫人请坐。”
“恭敬不如从命,那么雨师校尉找我又有什么指教呢?”致子仍然面不改色,抚裙坐下。
“时候还早,等会再说。”雨师赋避而不答,摆手招呼起来,“久卿你这是怎么了?也坐下来一起聊会,来人,还不赶紧给藤野夫人敬茶!”
“好,好嘞,校尉稍等,这就来。”出乎意料,门头突然应声的佣人惊得致子脸色骤变,当真就是刚才在楼下接口打电话逃离的女佣,这会子转身下楼也同刚才形色一样匆匆。
“等等,那个下人她刚刚不是去给医院打了电话吗?”致子顺势而为,故作迷惑的提起,“怎么她没找来医生吗?”
“医生?什么医生?给谁打的急救电话?”雨师赋闻言也严谨起来,求证询问。
“哦,刚刚我一早过来拜访贵府,为了不打扰到校尉休息,所以就自作主张上楼,结果就听到段小姐房间传出声响来……”致子倒也迫切由衷,说着说着身体略微前倾,双眼含情脉脉担忧极致的看了眼一旁和雨师赋对坐的重惊鸿,“而我因为太过担忧她的情况,先进来看了看,原来只是房间里出现了蟑螂,段小姐才会惊慌不已,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打电话给医院。”
“原来如此,可能只是下人一把年纪行事糊涂,等会她来了再问就是。”雨师赋摸了摸鼻子,并未放在心上的提起意味不明的笑脸,“对了,还敢问藤野将军最近过得怎样?集国大会的事,他意下如何?”
清有醒时应来风,天意难违,事与愿违为生死,醒来可还过去人。
道可道,非常道,万物有生意万念,自成不同天下有,棋逢对手常有争,乱世终究平民愤,愿有来时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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