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鸟,青鸾之身,悬挂于空,不落于海,于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直至独钓寒江雪,无一是活物。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若以红喜为主事,丧在别离,相见千难万险,别时弹指一挥间,好物易散,生之无华,昙花一瞬,蜉蝣此生。
我之存活固有时,轮回再生片刻间,为之使命不死不休,以此为活,尔等纠缠终究不配,不过走马观花踏作尘泥,该散则散,终其一生,来来回回不过荒唐生一场,死一回,落花成泥碾作尘,终遭群芳妒。
故有万古流芳,主神单枪匹马统一地界之说,后有云苏国之贵,主神亲下笔名,化身为尚海城之殊荣,人人为之瓜分,垂涎三尺之宝地,却从未有人真正为之称王为主。
众口铄金,淤泥秽物,重叠其中,是为尚海城之夹杂,一如浮生之万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多少流离失所,对尚海城为之神往之人,多半折上了一生,也未能够活出个盼头,世道纷乱,枪林弹雨草芥人命,早以成了常事。
可白久此时此刻,死也想着回尚海城,真切希望,自己从未跟着鹤容世踏出过尚海城半步。
她浑然不知自己还是一时鬼迷心窍,中了鹤容世的软磨硬泡,不知不觉间生拉硬拽的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来。
红墙琉璃瓦照旧鎏金殿堂,但她并没有感受到此地有她乡的丝毫气息,生冷死气,待上的每一日夜,如隔三秋之煎熬。
回看身边形影不离之人,哪还会是以往记忆中不起眼的小神侍,更不会是当夜所在百乐门人潮相遇的何十,有的,只不过是重金婚服,貌合神离的主神。
她的封妃旨意早已拟好,提笔关乎她的身份为以婵宫白氏,简洁明了,再无其他可提的显赫名号。
段久卿在时,曾是瑞拉,沧澜,云苏三国之血统加身,位高权重之嫡出之女,妖神之身的段氏后人,其沧澜之名阿诗琳雅,意在如神明之幻象美好,永沉于梦。
相较之下是云泥之别,可白久以为,这些个华而不实的名号,终抵不过这简明五字的孑然一身。
她终可拂袖而去,归隐山林,做个闲散之人,孕育子嗣,算为绵薄之力,但她每日都未曾荒废过这潜伏所做之事。
直至她方才慌乱之时,吃下了蕊儿带来的安胎药……
不合时宜,鹤容世从不是做这般事的人!白久对他了解颇深,这腹中胎儿他也算中意,不可能偏偏在这时候才送安胎药来,就为她这成婚大礼,太过多此一举了。
看着眼前的那兰半晌还没个回应,白久心瞬间凉了半截,就当自语的叹了一口气:“罢了,阿姐既然不说,我便不再多问多想,这安胎药来得甚好,我怎能多心呢?”
“……久卿,我明白你心里苦,一路颠沛流离才回了这里,心中不愿,也委实不易。”那兰不知所措,握着她的手苦笑,“可你要明白,这世间不单单只是鹤容世,所有人没了你,都不过是在翘首企盼的苟延残喘。”
“好了阿姐,你不用多说,我心里都明白。”白久脸色冷然的推开了她的手,起身望向镜后的窗光映照,“我在外的须臾时日,见尽了这人世间的世道风气,纷乱不休,乌烟瘴气,所以我逃似的回到了这个地方,认出我的,再怎样的无忧无虑,也已经变了沉稳性情,来劝我回来,常住久居。”
“久卿,我们都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活着。”那兰忙的走到她身前,如鲠在喉的不知怎样明说,“无论怎样,从前的时候皆是阿姐没能护好你,从今往后,我即便是舍去了这条命,也得护你们毫发无伤。”
心知肚明,明眼所见,白久自从当年被雨师赋关进地牢之后,再见到的眼前的妹妹,早就不是那个坚强聪颖,冷静自持之人了。
活物知痛,肉长刀割,段久卿亦是如此,鲜为人知她到底被雨师赋怎样的割肉剔骨,但能见她神形俱灭,就可知她最多是死留了全尸。
索性尚且她心中,牢记挂念着段印染之教诲,终究殊途同归,一心求死之下,容不得自己成婚圆满苟活于世,一跃入海,全了大义,定了朝局,不负如来不负卿。
可白久再活来,才知自己这一去十几年,鹤容世竟未出过一丝一毫的管辖之力,放任世道自去,越发的腐朽发臭,目无王法。
“阿姐替我操持了这宫中十几年,我又怎会怪阿姐呢?”白久顷刻之间,不甘怒火全然放下,满目盛满了外头的华光日灿,“时候不早了,阿姐,你见我今日好看吗?”
“好看,是飞仙下尘的样子,怎会有不好看呢?”那兰崩然抽泣,收了哭腔,热泪盈眶的搀扶着她的手臂。
目之所见是眼前人,可历历在目恍若昨日的,是她着这如旧凤冠霞帔,一声不吭跃入海,尸身散尽其中的灭尽尘埃。
“知道阿姐最是疼我,舍不得我了。”白久诚而恳的笑道,“但是时候不早,我该从这以婵宫出去了,阿姐,走吧。”
“我的妹妹,到底是长大了。”那兰始终舍不得的叹下这一句,再无他话的盖上了盖头,与蕊儿两旁站好的扶着她脚下踏出的每一步。
盖头行顶轿,是以民间之婚嫁礼,是比不得中宫后位,单持圆扇,天地玄黄之轿撵,华贵异常。
其轿撵左右前后随行之人不下数百,怎样也是记千,个个持宫灯仪仗,行走如广厦华宫流苏旗番移走如海,磅礴如山,无与伦比,绕宫行一圈,主大门迎入中宫内,是为正统。
白久坐进了这狭窄的四方顶轿,不免想起,以往自己还尚未成年时,坐的都是母后的仪仗,舒服敞亮,处处都是天光从顶的绸缎照进来,如是以婵宫她日日夜夜的那床一样的。
此时她再想起,也说不上有什么诸多感叹或是弥留委屈,是自己跪着不要了这闲适的大礼,怨不得别人。
索性闭上眼,想的都是今后的神仙日子,心头舒畅得不止是一点了。
“这里是发生了什么热闹?”林竹被苏小婷带着,将她死死的藏在身后,此刻探出头看了个热闹。
“这么大声说话,你是真不要命了是吗?”苏小婷本是全神贯注,带着她贴墙偷摸探路,被吓得提心吊胆的一激灵,“唉,如你所见,是白姑娘成亲了。”
“我之前见她,不是早就有了身孕?怎么她这才拜堂成亲,不怕滑了胎不吉利吗?”林竹听罢唏嘘不已,一下子嘴快全都操心了。
“肤浅之人,连这皇宫的规矩都不清楚。”苏小婷没能正眼看她,如她觉得那般看不起的鄙视,林竹也早就习以为常,闭口再不进言什么了。
后知后觉的自我思想,想到了尚海城类似这样的,林竹毫不迟疑又脱口而出:“原来是在外的小妾接回来了,正大张旗鼓的娶过门给个名分。”
“随你怎么想。”苏小婷带着她猛然跑了起来,一墙之隔与那来来去去人来人往的喜庆擦肩而过,踏入了刚刚林竹所见,白久刚踏出的以婵宫中。
“到了这里,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从现在开始,你是死是活跟我再也没有半分的关系。”苏小婷站直了腰板,看着林竹一概冷漠的丑脸大惊失色的错愕,尤为张狂的叉着腰跟她交代清楚,“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等等,苏小婷你给我回来!”林竹再也无法悠哉悠哉快意潇洒,这才十分想念,脑中回旋想起之前整整三天,苏小婷带她如何的躲避逃窜……
要不是她们在民军进宫时,被雨师赋撞了个正着,苏小婷早就摆脱她,将她送入以婵宫,拍拍屁股走人了。
“是谁?敢在以婵宫白姑娘的寝宫如此喧哗!”外头的楚门耳聪目明,快马加鞭的往此跑来,往内就是一声暴喝。
“不好!”林竹四下一看,门锁全全紧闭,怕是此处多生灾祸,一旦没了人,都得如此防患于未然。
“参见主神陛下,臣妇已将贵妃娘娘安置妥当,即可行礼。”将白久送上轿撵之后,那兰身份贵重无法与随行宫人同走,先到了中宫来,报了个信安排妥当。
“阿姐可是还有话要说?”鹤容世端着一身贵重长袍,在中宫门外站了好久,回头一看那兰愣神踌躇,一脸心事。
“臣妇有一事求问,还请陛下真相告知。”那兰一瞬跪下,行了个磕头大礼,“您当日将她禁足,把持财政数日,为何安胎药现在才研制送来?”
“阿姐是在怀疑我,故意而为之?”鹤容世双目一沉,脸顿时阴了。
“这话,是臣妇替她来问您的。”那兰熟视无睹,淡然回了话,抬眼对上鹤容世的目光,“她是臣妇的妹妹,世上唯一重要的人,您难道到了现在,连对她都颇有用心了吗?”
“……”鹤容世闻言,一时言语戛然而止,无从可说,思想了一会,才道:“她身子奇特,不适之症发作起来,不治根是会丢了性命的,这安胎药是我寻了好久,正巧良机,赶忙派人送到了她面前,可还算适用?”
“陛下是在这其中注入了法力?”那兰被他这席话逼得着急,“敢问这法力是从何而来?可是有违天道,残害生灵?”
“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她得了这救命的安胎药,想的竟还是这事。”鹤容世松了口气,笑了笑,“阿姐你且放心,这法力她先前在尚海城的时候就尝到过,是我的。”
“陛下……这怎么使得?”那兰着实震撼不已,眼看他神色骗不了人的破阴为晴,明媚灿烂。
“阿姐啊,她这性子倔,之前回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和我闹了变扭,现在吃了我的法力安胎,自然要刨根问底的闹一闹。”鹤容世难掩笑意的夸夸其谈,摆了摆手,“还跪着干什么?赶紧起来去入坐吧,剩下什么事,都由我来跟她说。”
“……噗,原来如此。”那兰后知后觉,想起方才白久那以假乱真的样,到底跟小时候抢不到东西似的闹腾,于是站了起来。
“主神,以婵宫的轿撵快到了,还请您接驾迎亲,行全礼数。”来人没有脚步声,幻化而现,一身白短袍劲装,黑发红眸,身形纤细的少年,举手投足间尽展锋芒毕露,杀气腾腾。
“经羽,你一个人,定要守好外头的风吹草动。”鹤容世肃然起敬,抬手示意,“退下吧。”
“属下明白,定不负主神旨意。”经羽陡然抖擞全身,跪拜行礼,起身消逝在了原地。
“嘶……”白久手指一动,勾起袖上一丝金线,她顿时用另一只手死死掐住,紧闭着双眼皱眉始终不敢睁开,生怕一睁开眼体内是有什么东西会不受控制的迸发而出,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轰!”跌宕的轿撵此时到底落下,司仪在前,高处高呼,“落——轿!”
“呼……”盖头下的白久长舒一气,迎着微风动荡,伸手搭到了刃衣的劲装袖子的手上。
早已习惯抬头双眼看天地,给她这盖头规矩多少是为难她的。
以往她在这四围红墙土生土长,可再怎样都要服老,自己始终是脱胎换骨,不再是什么高贵昂扬,传闻中人人为之神往嫉妒的红颜祸水,贵满一生的段久卿了。
但她还是要忍痛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往她完全将白久覆盖自身,六亲不认,大责不认,六道不入,独善其身,芸芸众生之中,姑且母凭子贵的一个……仅仅长得像段久卿的一个女子而已。
“抬阶之礼,伉俪之深,祝我中州风调雨顺,神佛庇佑,仪寿——万年!”司仪又是高呼了一嗓子,白久摸瞎随着刃衣引路,步伐尽量平稳。
每一步都是极重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身的凤冠霞帔莲纹锦,叮当琳琅作响,光是站着便能使劲了半身的力气,现下还要让她走上这中宫的台阶!
那台阶有多少高细,她活着还是段久卿的时候就已经数过,回想起来,恐怕她当时死前的半辈子,活得日子加起来,才能勉强一步一天的这样算。
白久不吃这莫大的中宫之礼,自己分明是求了不要,定是不会跟着受下这份罪,于是站在了台阶原地,脚尖踢到了台阶,站在原地紧紧抓着刃衣,不肯再走一步了。
“您这是怎么了?”刃衣手腕被她拽得生疼,不解其因的问。
“还请娘娘快些走上台阶,以免误了吉时,行这大礼可忌讳得很,会落个不合时宜的晦气啊!”司仪连蹦带跑的走到她面前,平心静气的好言相劝。
“我进这中宫,是后,还是妃?”白久不急不缓的,道出了这样一句发问。
“回娘娘,这事是圣旨,您问奴才,又怎好回答……”司仪刚想着圆了这话,好言相劝她走上去。
“那你必定知道,我是个走旁门左道,怀有身孕才会入这中宫,你们这的宫规道理,我也道听途说了些,按道理,这礼是本末倒置,若我行了,才是真的晦气。”白久不死不休,她这肚子经不起折腾,怎样都不能答应这礼。
不是怕受宠浩大,而是怕这样多的台阶,她胎相不稳,安胎药也来不及。
“可这既然已经船到桥头,您若是就这么走偏门去,也是枉费了这么多的仪仗。”司仪支支吾吾,总算顺了话来,“奴才们,也只是奉命而行,望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不值钱的小命了,倘若您执意如此,驳的可是主神的脸面。”
“这样好了,你上去替我给他带个话,脸面和他这后继之人,哪个重要些?”白久依旧固执己见,铁定了不想让这胎气折在这无中生有的礼上。
“您要是担心这些个规格礼仪,还是这腹中胎儿,既然来了,您也不得不行礼,放心好了,奴婢会在您身旁扶着您的。”刃衣也在旁的劝,此等大喜日子,大局已定。
如若此刻她不走这台阶,行这夫妻成婚同道而行之礼,不消片刻,这等打脸挂彩的事便会一传十,十传百。
挂不住的不止是鹤容世,而她白久注定是被人人看之不起,见到都称给脸不要脸的矫情卑贱。
“这又是怎么回事?”高台底下站着的文武百官,抬着脖子双目迎着烈日看了这会子功夫,个个已经开始称之奇怪,“这白氏又是在摆什么架子?”
“离得太远,都未看清楚,臣等都是老态龙钟之辈,更何况白姑娘她身怀六甲,一路颠簸,受尽苦处才刚回宫中,这样说她,对得起尉迟大人您,活了这大半辈子的德行吗?”唯有文官礼部尚书尚且不卑不亢,不急不躁的训诫驳道。
“公孙大人多心了,老臣说的只是气话,还请您别在这事不关己的吃心了。”武将虽是烧心,但也不好当场撕破了脸面,如此一来也是扯平了斗嘴,都不说话了。
“……”鹤容世居高临下,看着白久寸步不移,心里也想出了决断,索性提起衣摆,向下踏出步履。
“陛下,您怎么亲自下来了?”司仪跪下抖然行礼,白久看去一片火红,只觉有风刮过,盖头扬起一角。
她垂目看,入眼为惊是鹤容世的黑金袍襟衣摆的功夫,手腕早已被他握住牵起。
“陛下,这可使不得啊!”司仪老马识途,一眼便是看出了鹤容世的动作用意,一贯的强人所难,无人可挡。
“多嘴什么,还不给我赶紧滚上去,完成你的差事?”鹤容世掠过一眼,司仪顿时一言不发,正了正衣冠,快马加鞭跑着台阶赶了上去。
“……”白久惊得不敢言语,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十指紧扣的不敢回握。
“行——同道之礼——跪!”司仪高呼再起,戛然而止的辉煌再续,“一拜,天地玄黄,普天众臣,福寿安康!”
白久照旧一动不动,被他牵着反倒是死鱼安定,任由跟着他齐头并进,跨步同行。
“礼毕!行对拜之礼,愿得妻贤良淑德,福泽中州,母仪天下!”
她双目渐渐无光映红,行尸走肉,刻入骨髓的行礼照做无误,端正得体。
本是说她身怀六甲,体态浮臃,特是做宽大了的齐胸婚服,可她举手投足毫无大碍,站在鹤容世身旁齐齐行礼,无半分差池偏颇。
无人问津她此刻的奇形怪状,多是换得了司仪起初的心中不安,之后坦坦荡荡,长扬大喊:“饮对酒,行,对拜合礼!”
她摸瞎着递过鹤容世给的半瓢葫芦,一声不吭的饮尽,被宫人们极快尽收。
“礼——成!众民跪拜,承天地之主后,以告上天!”司仪终声高呼,中宫东西两边同声击鼓唢呐起,金靡满天而下,高祝礼成。
白久耳边死寂沉沉,人来人往之后,只是知道鹤容世离了场,刃衣将她牵到了别处,一路又是回了以婵宫中。
她仅是低头看地,不免是满目的映红,通火烧心,她走着走着再也站不安稳,踉跄而行。
“公主,您还好吗?要不要奴婢帮您去叫医官过来看看?”刃衣这才敢给她求救命符来,将她带到了床上躺卧着。
“小十……不愧是当主神的人了,现如今当是我在他面前,都得为了个过场如此服从他。”白久现下喘着气,嘴上还是见不得饶人,盖头还盖在头上,她头疼脑热,心烦气躁更是有的。
她刚进宫的头几日,便是表现出了这不好欺负的幽怨脾气,落了个惹是生非,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会子方才行礼之上,又能落人口舌,说她卑贱矫情了。
但她几时在乎过这些个鸡毛蒜皮?她能活得笑得比别人更好,便是他人为之嫉妒,恶语相向也好,都与她无关紧要。
“你下去吧,我睡上一觉就好。”白久长舒一气,“记得将门关上。”
“公主一身凤冠霞帔,现在是睡不得的。”刃衣又道,正要和她再提鹤容世时,听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随即跪下,“奴婢参见主神。”
“谁?你说谁来了?”白久后知后觉,腹痛如此一同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双手撑床却怎样都起不来了,“呃……”
“你先下去,招待好酒宴之中的宾客。”鹤容世开口谈吐醉醺醺的,刃衣在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她许久不走,挑了挑眉 “怎么,我见你有话要说。”
“陛下容奴婢进言一句。”刃衣低下头,不敢看他,全身力气都用在了说话上头,铿锵有力,“公主她身子贵重,胎气动荡不稳,还请您移步中宫,今晚还是切勿在以婵宫过夜了。”
“她如何有的身孕,比起旁人,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鹤容世垂目锐利,寒光乍现,“今日是我大喜,我不与你计较,下去吧。”
“是……”刃衣怅然若失,走到门前跨出门槛,关上时双目悲愁的看着里头的白久,万般不是滋味。
心知肚明鹤容世的确不会害她,可鹤容世此时喝了酒,人尽皆知他是个不会忍气吞声的主,总怕会出些什么事。
四下空无一人,鹤容世渐渐走近,抬手掀开了她的盖头。
“这会时日还早,主神不去迎宾承了那些喜庆,来找我做什么?”白久没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嫉恶如仇,双眼微红蔑视,比瞪还要默不作声的杀人于无形。
“殿下到底是怎么了?怎会这样恨我不及,厌我如此?”鹤容世探下身来弓着背与她相对说话,听她如此一说瞬间心头崩然得一发不可收拾,抓住她的双手,一言不发的赌气。
“小十,我不认你,你也当真是认不得我了,是吗?”白久顿时双目紧闭,还是未能阻拦的再度睁开,神情早已是判若两人的轻蔑质疑。
“你不是她,说,到底是何方的孤魂野鬼?”鹤容世心重重重一击,心领神会眼前人定是被夺了舍。
恍然大悟间他才幡然悔悟,之前的她之所以自称白久,打底是因这副躯体,并非完全是她!
“你身为我腹中孩子的生父,到底还是将我抓了回来,囚禁至此。”白久双目怒视,袖中拿出了一把短刃匕首,将他对峙排外,“要不是她一直拦着我不能出来,我早就是如现下这般,你还以为,自己还会像现在怎样安好吗?”
“可你到底,还不是被困我在这宫中?”鹤容世看着眼前的白久,沉闷不语,低头神智飞速思索,怎样才能将她驱逐出境,“你叫白久这名,是借她的身躯才能还阳,到现在还会不知道,要是你敢自伤,即可就会当场毙命吗?”
“我可没这样说过,这好好的孩子,是我意下留的他,本就由不得你那亡妻左右。”白久一手持刀站了起来,全身直挺挺的见不得有半点苦痛,“我本是你和雨师赋所迫,才会跳海而亡,这十几年的深海之寒,从头至尾,我所要杀的,不只有那个雨师赋,还有你。”
“简直胡扯,你如果还有半分聪明良知,怎么会不知道是我救回了你?”她这一席话是非颠倒,鹤容世察觉得出她故弄玄虚,因有一瞬的字里行间,险些信了她就是段久卿了。
之前她忽冷忽热,拒他不回的,才是段久卿。
“你想知道的这些,归根结底不关我事。”白久措不及防的往前一步,匕首渗入了他衣内三分,“雨师赋的账已算清,现下就剩一个你还有这肚子里的孩子,趁我还未改主意要鱼死网破,赶紧放我回尚海城。”
罪孽横生之裂变之中,敌我难分,是非何为自己为谁?真假难辨,过夜无眠。
情爱固然如酒之好,但人活一世,是为一日三餐为主,酒得不得,有无有,皆不重在其中。
活而有命,脱不开,逃不活,生死为此,舍而有得;得失不论,亦才得偿所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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