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一往无前去,何苦回头再悲凉?小人为精不可罪,纠缠过往只有云,须臾散尽,不过是粉墨登场的一场空。
乱世难停,永无宁日,命数难脱,故有千丝万缕,难断其根,听天由命。
许是满了年岁的少女还在思春,但她日思夜想满脑子闯入的,尽都是谜团重重,小心驶得万年船,别是这种风平浪静的最为骇人。
该摊上的总躲不过,说真话了,还会有人千方百计的将你的一番言论撕扯,消散于世,躲在暗处的小人行径,总是在提醒你加强防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了。
白府的家底也算坐吃山空,白久存的钱财也是囊中羞涩,不多不少只有两块洋元了,多也不多少也不少,起码出去了还是有个本钱,但还是没什么判头。
家里只有何十和白夫人在操持了,原本她刚开始来的时候本就想着做个被供着的神佛尊像,从未想过什么亲力亲为,也被他给清楚了,自己本身就是个苟延残喘的半死不活的鬼怪。
也就只有内丹这地气,要不然死后功名不沉土,她还拿着以往的身份示人,有人信那才是有鬼了。
之后的路数过多过少,还好何十还算是靠得住,这回赴宴凶多吉少,到时候患难见真情,比当初警察署里头的送中送炭,更是要上一层楼了。
白府现在破船无人问津,能够有的行头去这种体面地方的,更是不多,但她白久此刻并不把这所谓的宴请当回事。
反正丢的不是她的脸,自己也不兴这次的酒宴,姑且凑合凑合,敷衍敷衍,还不是出头的时候,要是出了个好歹被击毙了,可是自己的事了。
刚穿得一身,是何十给的,一瞧就是珠光宝气的蚕丝锦缎,摸着光滑柔软,他却不问自答的说是白夫人送来的。
白久心思藏得深,明白得很的事,大多都不写在脸上,像这种小事,也不算不利。
她明白何十来得蹊跷自由,无拘无束得不同与白少君白夫人那般压抑小心,该是主京的人,但她可是明白过北边的情况,那的平民穷为大户人家的下人,世代为奴的都有。
更有甚者还有拿小女娃养着的,自个都七老八十了,还想等着她长大了做媳妇,还有更是隐晦的,暗地里安排英年早逝的男儿家,通冥婚的都有。
果真要改这人情世故,风俗陋习,还得是让那些老顽固,带着这些东西入土为安才踏实,可现在啊,不能随便杀人的,要不然岂不是更乱了?
说到底还是无正主,风气难变不服心。
“久姐姐,下来吃饭了!”何十在下头喊了。
白久没答应,这天她多半在白日里小憩,下午才醒来洗了澡收拾收拾。
收拾东西还算不难,没扎根,也就带了点白夫人特意给她买的行头,多是不值钱的花黄,颜色嫩俗得瞧不上眼,说来惭愧,挑的都是些素色,连是蓝色也过浓了,看着就阴气重。
她以前也没什么眼力见和挑剔的,更是没花什么心思在这上头,看素的舒服就穿了,其他的说不上什么好。
几步就走下了楼梯,走到了餐桌前,说实在的,踏出来的高跟鞋她上次有经验了,站久了这脚后跟戳了个细筷子,不自觉的往前,脚趾又难受得前后都不是。
于是弄得她本就不舒坦的,更是不想出门了,能躺着绝不坐着,这鞋太磨人了。
“白夫人,想好了吗?”白久坐下来开门见山,他们现在吃的是晚饭,赴宴是晚上的时间。
她受不住饿,再加上去过百乐门的那次,得吃饱喝足了才好应付,都是酒水让人看着就空乏其身。
“白小姐,我……我真的不能去啊。”白夫人做贼心虚,还是不敢直视,说话带喘,“请少君,必然是说,他的烁金博物院的院长执事人的身份,我如果代劳,更是得罪。”
“那好吧,夫人这次就安心在家待着,毕竟这宴请缺席的位置,也是由白府说了算,我就不勉强了。”白久点到为止,已经心知肚明试探清楚,没必要鱼死网破,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起来,“今晚过后,我就要离开白府了,一直以来多有麻烦,以后若是等我安定了,尽管找我上门一叙。”
“什么?白小姐为什么要走?难道是因为少君那天晚上……”白夫人彻底乱了套,七嘴八舌的喃喃自语,忽而抬起头来,“白小姐你相信我,少君这孩子心不坏的,他只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我同族一场,我实在不忍心看你流落街头,外头世道不好,你孤身一人……”
“白夫人无需多言,我到底是走过一回祸事的人了,再者,白少君也可能因为我而有可能变得岌岌可危,倒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或许能就此化险为夷。”白久边吃边说,眼前这妇人路子不正,不能和这种人多加牵扯了,“您不用担心,离开以后我定会给您报平安的。”
“可是……”白夫人还想说些什么,估摸着一回,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来,吃饭吧。”白久给她夹了菜,轻松得什么心事都没。
“久姐姐可不能总吃菜,我这边给你烧的龙虾,现在已经剥好了,快吃吧。”何十不插嘴,这会子才忙活完了,递过来一个装满虾仁的小碟子。
不怪他,龙虾本就头大身小的,壳还坚硬,剥开了后袖珍得不行。
“谢谢小十了。”白久见着他,心底是由衷的高兴。
自入了这白府之后,她一眼就看出白家母子绝非善类,风气腐败,从家具到各个角落的人靠衣装,一股子她以前的味道。
她拿得起放得下,睡了也就十几年,好在见多识广,要不然真得被他们骗来做媳妇了。
何十这稻草来得好,百乐门的事过后,白少君明显着跟白夫人走得更近了,他觉得脸上没面子,和白久开始离了心。
而且白少君又是个患得患失的主,被打压久了,对事一惊一乍的,再加上他从家,白夫人该是说了几句话,才会有他半夜找她的那回事了。
“够吃吗?这还有,反正吃下去也不费时间。”何十在旁嘘寒问暖,“放心吧,我剥得也快。”
“你也快吃吧,到时候酒席上可没有机会给你吃的。”白久看他这股子热乎劲,想着他是个孩子,得多吃点了。
“好。”何十和和气气的,想着拿起筷子就吃饭。
“哎,把手擦干净了!”白久劝得快,他那双手都脏了,修长指节更是相得益彰。
拿出手帕任由她擦了擦,迫不及待的抓筷子划饭了。
“砰!砰砰!”敲过来一声捶门,刚好呛了个来回咳嗽,“咳……”
“谁啊?”白夫人手拽着围裙站起来走过去,受了刺激不敢走太近。
“母亲,是我啊!”白少君边捶边喊,造势极大,似有人提着刀在后头追。
“哦……少君?你怎么回来了?”白夫人答应着又惊起,瞧着都累,“你不该还在医院吗?”
“母亲,你放心就好了,是我,我听说了订婚宴的事,回来准备一下,您让我进去吧。”白少君叹了口气,白久那边的餐桌上都回荡在耳,“要是迟了可就不好了!”
“吃饭吧。”她低头看着饭菜,叫了叫何十,发觉他还是不动,转眼看去,“怎么了?刚刚呛去了,还是不舒服吗?”
“没有……我吃饭呛着很快就好的,不比呛水难受。”他有些木木的看着面前人,眼睑流转,“姐姐,你一直都没有家人吗?”
白久听罢,莞尔一笑,心里明了该是自己的冷然吓着了他,笑着开口:“瞎说什么呢,我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但是在这之前,姐姐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待得住的?没想过去找家人吗?”何十说得认真,这么问也是问到了她心坎上,“还是说,白府只是必须费劲心累的存活?那就不怕竹篮打水吗?”
“所以眼下,你和我一样,也是想走了是吗?”白久放下筷子,她的吃相和速度从来都不吻合,一看空了的碗干净得只有油渍,笑话了他心急,拿起了一旁的包,“我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都明白自己离家千万里,也后悔进了这龙潭虎穴,所以现在,你来了,我终于可以走了。”
“咔哒。”白少君进门了,迎面而来的白久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他伸手去拦,“等等!”
“怎么?白少君,像这种小事你也得让我们等你一会吗?”白久回过头甩了句,话如刀般的割断,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惨无人道,忘恩负义了。
“……你们没有车,晚上独自走在路上,是赶不到的……”白少君喉结一动,委婉相迎,把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
“那你大可放心,我们到了的时候定是和你一起进去的,就算参差不齐,也相差无几了。”白久推开他的手,旁边的何十不闻不问冷眼旁观,似是除却医院里面的那番话,他的插足定是会一鸣惊人的动手了。
“你怎么能够这么狠心?”白少君含情脉脉的盯死了她,提及这话,以往一直是谁受所恩,昭然若揭,白久的确做的不好看。
“人生在世,谁都要活命的,我这样做对谁来说都好。”她别过了头话里有话,何十抱臂倚靠在门外,若有若无的听着,“出了这趟门,我就不再改名换姓了,毕竟你这名字,也是我取的。”
“你非要这样撕破脸皮不可吗?”他全然没听进去,在旁的白夫人也不知所措,且看他现下作为,应该心想着病急乱投医吧。
“你怎么想已经对我不重要了,总之我从头到尾是否真的欠你什么,如果你心中真的问心无愧,之后可以随时过来找我。”白久对他扯了个笑,边说边往前走,“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前的巧合缘分我记在心里了,不会忘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自有办法?好一个大义凛然,白久,你终归会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代价的!”白少君在后追击大喊,也无力回天。
“小十。”白久走得极快,跑了好远到了街上,往后叫了叫他。
“在的,姐姐。”他随叫随到提着行李箱的呼应,“已经拿出来了,里面那会让人结冰的箱子我藏了好久的。”
“不错。”她不急着看东西,上下打量了他,毫无半分冻伤的红疮,“和我所想的一样,小十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姐姐是有什么吩咐?”何十总是直入主题,利索得很。
“倒是一点都不怕跟我去这鸿门宴。”白久嗤之一笑,“之前的苏小婷,是我这边的人,她已经告诉我这次赴宴蕴含危机颇多,到时候,记得最先带着东西走,确保它安全了,我才能安心。”
“知道了。”何十答应得干脆,前头愈发接近了大酒店门口,他赶在前面出示了请帖,并把白少君的下落也交代了,撇清得一干二净。
好在跑得快,白府这种深不见底的沼泽可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这次鸿门宴再不奏效,只怕这容身之所,成了葬身之地也是指日可待。
全身以白蕾丝外披绸缎示人,头上稍作璀璨月光石夹于上,旧是简单的珍珠耳坠,走时不摇曳,白久默不作声的跟在何十后头,沉默不语的冥思苦想……
雨师赋这人,她只见过一面,不记得此人,却熟悉得很,她能走到现在,全靠着自己的直觉,好不好都无愧于心。
浅有印象的是,她瞧见这头金发碧眼就觉得不好,是西方人的长相,见多了也就不足为奇,见他那激动的样,该是以前自己的什么恩怨仇家,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过来带她走。
可看白夫人的后头身份,说是她的自己人也顿时打散了半分,也就苏小婷看着让她舒服,可亲可敬的,就算是不简单,但瞧着心术不会歪。
“白小姐,我在这!”进了门,苏小婷曹操到了,“等你好久了,来,我们这边坐。”
“好。”白久跟着她走,何十紧跟其后,找了个偏僻地方,算是角落了,鲜为人知的无人问津。
“看来,白小姐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苏小婷这时开口,服务员端来了黑浓浓的茶饮,“你应该不知道,这是我们进口来的咖啡,味道不错,可以提神的,尝尝吧。”
“谢谢。”白久低头魂不守舍,低声细语,“我才刚来到此地,很多事情也都不记得了,苏苏,我爱阿爹他们和你们在一起吗?”
“请您放心,受主神眷顾,我们都很好,只是王后她……到底还是……”苏小婷提了个坎,说不下去了,“不过还是得提醒您,除了我们以外,您的真实身份都不能和任何人提及,近几年来军方割据,我们这边已经暗地里和他们斗到了今天,要是被人发现你和我们有所牵扯,是怕会招来麻烦。”
“他们?若我猜的没错,就是和西部那边联手,雨师赋背后的陆军势力?”白久所有见闻,现在的西部为征讨土地,无所不用其极,也不知是打的什么念头了。
“是的。”苏小婷点了点头,无意间瞥见一旁的何十,愣神片刻,“这位是?”
“他是北部人,流落到此帮了我不少忙。”白久匆匆介绍,“他的名字是我取的,叫何十。”
“原来是这样……”苏小婷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看着何十无所事事的左看右看,“那可以麻烦他一件事吗?”
“什么?”白久还以为是什么军方任务,警戒得直起身。
“让他在旁边,给我们放个哨。”苏小婷掂量好了,这事也不算太过得罪,“要是有什么人靠近,就提醒我们一下。”
“小事一桩,我会一直帮你们看着的。”何十抢在前头的替白久开了口,转头看去,他下巴已经抵在了她的靠椅靠背上,朝她挑了挑眉。
“那好,谢谢何先生了。”苏小婷也高兴,一拍即合的答应好了,弄得白久无话可说措不及防。
“江元帅,驾——到!”方圆百里的,是酒店门口有人在吆喝,众目睽睽齐刷刷看去,多少有人被走进来开道的军兵退出了路来。
“江元帅大驾光临,我雨师赋有失远迎啊!”他那头金发戴着军帽都晃眼夺目,鞠躬哈腰的别有用心,“还请海涵。”
“雨师校尉严重了。”承了他这份礼的,脸上挂着胡子的,便是江忠正了,浓眉大眼,可惜那军帽盖得不全,看去就是个没头发的,“雨师校尉大喜,江某特从不远万里寻来了一件玉器,特此奉上。”
开口腔就是咬文嚼字的,江忠正这人可见是个有墨水,可白久这一听,玉器……多少有些不好。
“小十,问你一件事。”她往旁一问,“他们这两个人,关系好吗?”
“不好。”何十说的也快,“雨师赋本是很有本事的人,就是在古时犯了事,以一己之力牵把月族牵扯了进来,害得月族被灭,落了个千古骂名,又因至今成了西部和陆军的中间人,倍受江忠正的欺辱,从来没什么好不好的。”
“那这玉器,定是大有文章了。”白久心里头一寒,说什么来什么,近在咫尺的互斗,就怕谁沉不住气就开枪了。
要两人抬上来的玉器,该是重得不行,红布飘起,可见得是少有的成色……
“是汉白玉?”雨师赋眼尖,兴高采烈的先夸为敬,“雨师一介庸人,岂能让江元帅如此破费?”
“自古宝剑赠英雄,雨师校尉自谦了。”江忠正的古腔引得白久一直看,她瞧得出,这是个枭雄。
见他抬手让人掀开红布,不少人前前后后唏嘘成片扬起,重重叠叠如浪来。
“莲坐的……难道是观音?”其中有眼见的推了推眼镜,该是玉石商人。
“玉观音?送这个……意欲何为啊?”有人问了出口,这订婚日子送观音,求和?有和可求?
“姐姐可是看出了,这玉的阴损之处?”何十搭话,他瞧得真切,白久是在干着急,自有百乐门的爆炸案,她当然是心里有坎的。
“……这汉白玉,自有玉不琢,不成器的美称。”白久找到了地方通气,低声畅所欲言,“而观音,不是求神拜佛无办法的事,是不会有人送的,如果是订婚或是结婚之时,送的观音,多半是……”
“那是……送子观音!”清楚了这玉雕的样貌动作,有人高声惊呼。
“真是送子观音?”还有不敢置信的。
“为什么要送送子观音?”真的不知道的,问了个真切。
“竟用此等珍贵的玉石雕刻的送子观音,什么时候送不好,偏偏要在这时候……”发话的是孟挽歌,尚海城有名的文人书生,此刻指着面前这像,战栗不禁,“还是在大庭观众之下……成何体统!”
而江忠正夹杂其中,笑得晦暗不明,现在大功告成,扒开了雨师赋的遮羞布,怎会怪有人说明白,再添雪上加霜呢?
“江元帅,你这是什么意思?”雨师赋长舒一气,以笑示人,“怕是近日军务繁多,您挑错了东西吧?”
“错不了的。”江忠正驳了他面子,后知后觉的佯装冒失,“也怪我,把雨师校尉当成了亲近的,本来这种东西,怎好在别人面前看呢?”
“难道……那传言是真的?”恍然大悟,提起了前尘往事,“想当年,主神赐雨师赋的惩罚之中,就有的,他的身体早就被改造变成了个机器,岂能像常人一样娶妻……”
“闭嘴!”雨师赋吼了一嗓子,丝毫不费力,“再敢说下去,今天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为什么他的身体真相会是这样的?”白久听进了方才的话,细小如针刺耳,搅得她也有些头疼。
“因为他以前,就是个人型武器制造机,索性固本培元,返璞归真。”何十回得顺口,白久听着骇人。
算是不记得这人了,但旁观者清,算是见之怜悯吧。
“让各位受惊了,刚刚只是误会而已,家夫触景生情,一时间有些激动,算不得真。”这会子下头又来了人,听着是个女子,破了这尴尬静谧走到了雨师赋身边,“可能诸位有所不知,在西部,若是有人缺胳膊少腿了,就可以以木械假肢代替,当年所罚,也无人详知其中到底是否怎样,所以,这送子观音并非送他的,而是送我的。”
“这位,就是雨师校尉的未婚妻,商照薰,商小姐吧?”江忠正摆正了对付的心,“果真是蕙质兰心。”
白久眯眼细看,那商照薰她是如雷贯耳的铭记于心,此刻所见她一如从前二八年华,娇面厌色。
她出来和江忠正转圜,散了围着的人群,音乐再起悠悠我心。
可白久心中似有翻了无数的五味杂陈,撒腿就跑得,朝着他们那边闯近。
一触即发,针锋相对的在劫难逃,一探究竟的冲动而去,看不清是快刀斩乱麻,还是不知死活的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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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末:
微末:大家十二月中快乐!
微末:这周过去下一周就是圣诞节了!
微末:三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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