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来时初为冬,春寒之里千秋雪,届时当年恩怨寒,心存不甘相残杀,终有一日凭相识,生死存亡仅相间。
这世上无论仇人友人,说到底还是相识最深,缘分不论善恶孽,有朝一日同甘共苦大难临头时,彼此心怀不轨,互相依靠。
白久以为商照薰虽说前债未还,当务之急她手头的烫手山芋便是那作恶多端的巫术之人,相较之下起码商照薰还不能死。
照看来雨师赋又是和商照薰相依为命的,只好一手一个一碗水端平。
罗生门的大致分布跟机关术中的迷宫生死门相同,能够早就这般形态的幻术势必心术不正心怀不轨,妄图走捷径登峰造极一蹴而就。
拥有如此心性的,不是怨恨滔天,就是血海深仇,这功法后劲反噬极大,属性相克非人体神身所能承受。
白久恍然大悟,照此看来施术者和上次杀林竹控鹤容世的巫术之人是同一个,熊心豹子胆非同一般,不但没有跑远,还迫不及待迎难而上想要灭杀他们一网打尽。
志向野心高瞻远瞩,的确让白久大为欣赏心生敬佩,可偏偏这次跟以往截然不同,有一道人命横在中间,终究是要算个明白一命还一命,这是逃不掉的。
白少君行囊里头的木匣子问题不大,对于他来说变卖也看不懂有多少值钱,古董万千悦目无数,再怎样也没有藏人皮的道理。
至于书信内容大抵是给的事发地点,以及线索指引,少说这回事也是非同寻常的,战火纷飞的年底人人穷匮潦倒,唯独商贾权贵活得自在,穷人都要给他们当牛做马才能存活。
这样的日子白久虽说没能亲眼所见,但之前百乐门时,她看到吴天鹅的生平记忆里,对钱权向往几乎走火入魔葬送性命,沦为了那些个高高在上之人的玩物。
乱世之中多少都有各种人面兽心的存在,无法无天到去折磨他人寻乐,来寻求在这世上艰难的一丝体面,烧杀抢掠弱肉强食,这便是人性自私引发的无尽罪恶。
比起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人来说,他们这些恶霸占山为王,也不失为比无能之人更加争气的一面。
论以前虽说王朝设立,但多少都有法律管制,这些人频繁起伏私利随心,公不随公藏污纳垢,没人真压制得了他们,固然风声四起。
钱财尽在这些贪官污吏的权贵手上,恶贯满盈欺压百姓,纵使仍有仁善侠义之人层出不穷,也难以根除根本。
权利诱人,利欲熏心,身居高位但凡是人,存有私欲,难以受得住诱惑去清贫一生,秉持正道。
人生来目光短浅,见利忘义,他们不该自以为是统治全能,神的存在即便是为了更正引导,不要叫人忘了他,不信他的存在,堕落到无法回头。
但以如果,这些各式各样的人性纵横交织,事态命运也会发生轨迹改变,生出奇迹,才会让这世间万物持横下去,变得美轮美奂。
但这些又会有什么用呢?人生存一世传宗接代又有什么用呢?到底是以为嫁得个好人家才算归宿,摸爬滚打一辈子饱经风霜的来受苦,然后以死化为句号吗?
那这样看来死便变得不再可怕了,活着才是折磨,来到世上受苦受难无意义的过完一辈子,然后以传宗接代把另一个人带到这世上重蹈覆辙,从来算不得什么血脉至亲。
仅仅不过是身体传承,受了非所愿得来的肉体,便让儿女成了自己无用一生的唯一一道物件,便以为人人都可做到的事当作是伟大至极。
生育一时,并非恩德一世,人的作为在于日积月累,并非一朝一夕,只生不养未善待,那生的儿女不过是你手中的玩物,而并非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重惊鸿一直以来都有这番苦,生在商贾之家,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便是母亲,除此以外父亲难以亲近捉摸不透,大哥叛逆桀骜不驯。
但大哥和她一样是母亲的孩子,母亲在时他便是母亲日夜忧愁的心结,大哥年轻气盛,一直以来和冰冷无人情的父亲对着干,要的便是自己寻求的一份自由。
可有些东西硬是一腔热血是没用的,眼睛看见的东西不会因为心头念想而发生改变,对于手中财权滔天的父亲,大哥无异于飞蛾扑火。
那时候外头有很多帮派江湖人,但大多都有自己的名号极为响亮,大哥和父亲时常争吵,离家出走的次数数不胜数,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如此以来不得不和那些个地头蛇有来往。
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一般是些有野心有军火权势无比的军阀才能消受得起,这些个人顶多是不入流的团体帮派,行事粗犷行径睚眦必报,说的都是一个义字。
至情至性的风光引得大哥心头的念想得以实现,于是不久之后的他,逐渐肉眼可见的速度拉帮结派,有了自己的团体,自称黑帮。
刚开始时候他风头正盛,父亲一直以来派人监视他的帮手回来报信,惹得父亲怒发冲冠,打算着第二天就出发把大哥绑回来。
母亲当时也在场当即将消息听得一清二楚,也跟着父亲出了去。
当时大哥权势暴发无穷有头有脸小有成就,功利性强盛不已,一心以为自己今非昔比所向披靡风头无两,在码头等着父亲过来,跟他叫阵。
刚开始时也就是大哥顶撞两句,同父亲讨要回去的要求。
父亲一向利己,岂非肯同意立即将尚海城一般的经济拱手让给眼前吊儿郎当的大哥?
硬碰硬一枪打上天,发了大火吼叫他回去。
苗根正红的大哥对枪声耳红得很,立刻叫起手下小弟拔枪就上,和父亲身边的保镖起了枪战。
远远跟在后面的母亲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乱枪飞弹中大声呼喊着大哥和父亲,待他们即刻回头时,人已经中弹无数。
母亲死讯将她飞身赶了回来,掀开白布,母亲死相惨状无比吓得她悲恐交加躲在大哥怀里哭泣,父亲在一旁止不住的长叹,说是出门遭遇不测,遇见了民军和军统那些人争斗,起了枪战,误伤而死。
天灾人祸面前她无从怨恨,只能如此这般负重前行,成了父亲眼中唯一的希望,多年学业完成回来了以后,他的父亲依旧为了利益在利用她去争夺前景,榜上高不可攀的牢固根基——中州。
段久卿这一死迎来不少争议,许多人追崇她舍身取义,又好多人觉得她不识好歹,连这点屈辱都不懂得忍受,妇人之仁目光短浅。
说的再多也不可否认她生前的确一生风靡,一出生血统系八方,临终前含钟鼓之鼎到生死,从未真正跌倒过一刻。
同样双亲被折害,她还是一样活在这,从未受过皮肉之苦,活得滋润无比,隐姓埋名的做着鹤容世的妻子,悠然自得。
至于当年母亲惨死的真相,中州的神术中有一道是记录天下黎明万事的,被关在占星阁中,她那时心急如焚前景无望的做着一介宫女,阴差阳错要去看看自己到底何年何月能够出人头地。
可这一看以后她便恨极了大哥和父亲,也在那时万念俱灰,埋怨极了所有人,也包括当时父亲一心一意想让她模仿的段久卿。
区区一个已死之人,值得万千女子去追捧模仿,不惜一切去蹭上个关系东施效颦,可哪一个不是弄巧成拙哗众取宠?
人人都想得段久卿的荣华富贵,更想得她在鹤容世在心中的根深蒂固,可皆不是她。
倘若人人都是段久卿这般的人,那段久卿也算不得出类拔萃登峰造极,只不过都论个物以稀为贵,独得靠自己。
至于不惜一切代价去模仿追逐,还不如自生野心,让自己的名字鹤立鸡群,独一无二,才算得枭雄无敌。
但重惊鸿才不会如任何人的意,更何况还是个杀害自己母亲,还欺骗了自己到今天的父亲,是时候该去杀了段久卿,让这世上去除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致子说,段久卿的存在只会威胁到她,碍她的事,她做的事算是在外界看来足够拿来定罪谴责的通敌,段久卿又和民军关系深,是敌是友显而易见。
而且段久卿在史记上无论法术还是心计兵法都颇有建树无人可及,有她的加持,一旦要做什么事,都让人忌惮棘手得不行。
无论世人传言民军的傅辞和段久卿以前关系如何尴尬闹僵,反正这层破镜随时都可以因为那兰重圆。
斩草要除根,春风吹又生,灭不了春风,自当要连根拔起,烧干净了草,才能永绝后患。
就算……连鹤容世一起铲除,她也无怨无悔。
他迎面砍下的那一剑,始终还是要还给他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小赋他……怎么会被人无缘无故摔出来,打成了重伤?”重惊鸿直至看着雨师赋被担架抬走,魂不守舍的回头上前问向帝君。
毕竟他身后人多,又是中州神官,她现下脱不开身去哭雨师赋的事,只能梨花带雨的过来,担惊受怕的寻求帮助,博些同情做好表面功夫。
“哦,段小姐但请放心,我们发现有心术不正的贼人在楼梯门口试下了咒术,主神他们已经进去一探究竟了。”帝君语重心长,郑重其事的比划了一番,指向外人看来空无一物的楼梯口处,“您可记得千万别过去,那里危险的很。”
“多谢帝君。”重惊鸿作礼一应,眼眸双睫扑颤泪光潋滟,“小赋他现在不省人事生死未卜,这集国大会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这里全部被人布下了机关,万一有人不小心触碰到了……”帝君神色深沉,缓慢道来,说着说着又摇了摇头,“哎,到底是学艺不精,只能麻烦主神及其夫人化险为夷了。”
“夫人她也会些法术?”重惊鸿忽然耳目一新眼神一亮,随即又习以为常,笑说道,“哦,也是我疏忽了,鹤容世再怎样也是神族,选的续弦怎样都不会差到哪去,原是个法术高深的仙子。”
“是啊,故交得如此,段小姐这下也可放心。”帝君也心旷神怡得很,欣慰不已。
“对了,不知帝君可否知道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法阵?”重惊鸿突然起了兴趣,心自想着打量起段久卿的能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底,脱口而出。
“段小姐会不知道吗?您可别开玩笑了。”帝君顿从惬意中惊醒,顺口调侃干笑又变了脸色连忙改嘴,拱手一礼,“着实抱歉,段小姐,是我失礼了,如您这般一心纯良修行出生为仙的人,是不通这样的邪术的。”
“哦,帝君言重了,我现下修为还在恢复,有些东西也动用不了法术窥探。”重惊鸿冷汗一擦,见着他圆了回来又放了心,和颜悦色的摆手,“烦请帝君同我详细道来,也好能够尽些绵薄之力。”
“这件事的话,段小姐还是不宜插手,雨师校尉那边还需要您来收拾善后,您现在还是休息休息,保全自身。”帝君俨然乍变了语气,口吻生疏强硬冰冷得很,说完往后退了一步,不在说话。
“那便谢过帝君照顾了。”重惊鸿忽然全身僵硬在了原地,把手收了回去。
吃了个闭门羹,商贾谈钱,戏子谈戏,果真在这些个神仙也是如此,不是个有能耐见解的都说不上话,甚至可能谈论也就到此为止了。
眼前致子大抵已经是把他们困在了里头,这场集国大会还算安稳,她也躲藏得吃力,就连致子动手也做不到什么一臂之力。
重惊鸿也知情识趣点到为止,装腔作势的一番人前戏恶心得不行,偏生还是父亲要她学的段久卿,想到这日子就得分秒必争。
段久卿她,必须死,就算鹤容世和她一体连心,那也必须一块消失。
“哒,哒……”白久几步站定,步伐敲击落地面如针落响回音荡漾,她不仅纳罕,“我就知道……这里就是结界的最中心了吗?”
“商照薰!你还听得到吗?回答我!”随即转身四下大喊,白久眼看周围空洞虚无,独得脚下一片倒映如镜,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不停的喊,“你在哪?听得到的话回答我一声!”
平心而论,她想知道许多事物,此时此刻的情况突如其来,她也措不及防反应迅速,商照薰遇难十有八九就和上次对林竹下手一样,不断的折损杀害她身边的所有人。
偏偏她最想不通的一件事又在这里,雨师赋和商照薰都在这了,肉眼可见的手无缚鸡之力还向他们开口求助,怎么可能会……
会是他们两个的自导自演?她都死过一回了,这还不够?那到底……
“到底是谁使得这样千万百计的计策来对付我?有本事别躲在暗处,我都到这了,出来吧!”白久想到此,猛地抬头高呼大喊了一声,她生平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心头着实生气,“你不就是冲着我来的吗?那还等什么!”
“白久,你原来在这?”一顿抨击如雷贯耳,淡漠传来了鹤容世的声音,“快过来,我带你出去。”
“鹤容世?”白久些许吃惊,转瞬即逝过后寻声望去,明白他是要让自己跟着声音走进,带引她出迷宫,可她偏不心甘,“我不走,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吗?”
“这道结界已经被我打破了一个缺口了,你放心,带你出去以后我把这里封上,毁了这里便是。”鹤容世照旧古井无波,声音清列沉稳,“别再闹了,快过来。”
“你这样做不就是给她逃跑的机会吗?”白久急得跳脚,并不买账,当即反嘴道,“我知道你这人除我以外,对待其余人并不入心,可我心头疼痛竭斯底里,你到底是不会明白的。”
“的确啊,别人怎样我管不着,也不会去管。”鹤容世忽而轻挑一笑,好似白久明白了他的用心甚感欢愉,“但是殿下,你这是不信我吗?”
“这和信不信无关。”白久淡然甩手道,“每个人凭心而活,做事倘若不顺从真心,强求也改变不了什么的,这没什么意思,你还是走吧,我要去拿人了。”
话毕,脚步声继续响起,白久顾不了这么多,也深知鹤容世生性残忍凉薄一点不亚于她分毫,不想去和他纠缠。
“唉……”鹤容世在后头瞧不见真脸色的地方叹了口气,心领神会再也没说什么,之后便没了声音万籁俱寂。
“段……久卿,是你……”好歹此刻紧跟其后,断断续续响起了一道声音,有气无力气若游丝。
“商照薰,是我!”白久顿时起了精神,高声回应,“你等着,我这就破开结界救你出来!”
“哒,哒,哒哒。”她快步奔跑,走到前时摸到了一片屏障,另一手手肘弯曲起来,即将来上一击。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还挺心急。”致子的声音尖锐可怖,刺得白久虎躯一震停下了手抬头,“对待昔日残害自己的仇人能够做到奋不顾身,当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啊……”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还有什么可说的。”白久决绝道,她心头怒火现下更加强烈,她双手聚力肉眼可见功法成气,“你找我来,是想交手,还是要杀我报仇?”
“这可说来话长啊,云苏国的公主。”致子笑得更甚,唰得身影从上头一跃而下,“你可能已经忘记我了,曾经的我们可是同气连枝,也是尚海城的一部分国土呢。”
四肢化黑的触手灵巧落地,掠过之处使得白久连连后退。
“恶魔鬼煞?”她定睛一看,不禁脱口而出,“你是说东瀛……就是之前一直以来被我阿爹所压制了的那片荒废已久的禁止之地?”
“是啊,那可是我们的故土。”致子触手化为人的手足,身躯变化回了娇弱的模样,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看到我,你好像受到了惊吓,看来他把你守得很好,不愧是他两世在世得到的女儿呢。”
“父债子偿,你是这个意思么?”白久勉强定住心神,说真切些,致子的形态她前所未见,已然超乎她的认知范围,比恶妖还要粘稠恶心。
“还不错,看来你比你父亲好多了,没那么固执。”致子睁开了眼睛,欣慰念叨,“放心,你父亲和我们的恩怨纠葛还不至于到这般地步,我只想和拜托你办一件事。”
“什么事?”白久倒也好奇,这样一个残杀无数一路以人命为草芥,只为了这一刻见她一面的致子,究竟是甘为什么来见她,“和东瀛有关吗?”
“没错,你倒很聪明啊,如今也得了鹤容世这样的男人,平步青云,有福之人大有出息。”致子笑谈得合不拢嘴,似乎将她视如己出一般,“所以,只要你开口让他将东瀛的土地拉拢回尚海城,我们势必会撤兵停止战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白久不以为然,冷不丁摆了脸色,“尚海城和东瀛合二为一,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在妄想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你难道就不想停止杀戮吗?”致子登时赫然严肃,脸色有些冒黑,“小公主,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你比你父亲做的要更好,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这不可能。”白久梅开二度再次回绝,皱眉义正言辞,“你们杀了这么多人,到头来一句和解就想着坐享其成,你们想得这么美,却看不清自己的面目是否能够容于世间吗?你们早该超生了!”
“超生?!”致子高声质疑,瞪大了眼睛停滞片刻,“啊哈哈哈,你在说些什么玩笑?难道说你还要杀我报仇是吗?”
“当然!”白久一声答应,手中聚力攻势措手不及,刺进了致子的腹部,“偿命吧!”
“砰——!”随后另一手反手抬起一掌打出,将其震飞撞到了屏蔽上。
“呃!”致子吐了一口血,猩红落了一地,裂开嘴角阴风乍起,“好啊!很好!那就来决一死战吧!”
焉得虎子,心有求,大义为先命为债,道道难免唯死决。
世上因果轮回,天道酬勤难善恶,好坏为命福祸相依,谁人难道斩前程。
乱世如此,枪林弹雨生如渺,恩怨纠葛共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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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末:
微末:哈喽一周一更来啦!
微末:下周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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