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终于挨到张峻豪肯罢休，朱志鑫捂住脖颈，眼尾泛红：“你还咬人！”

张峻豪心里解气了，脸色没缓过来，人是站朱志鑫面前，手却揣口袋里，语气很淡：“你不是走了吗。”

“早知道还不如走掉……”朱志鑫忍不住嘀咕。

张峻豪看着他，朱志鑫立刻识趣地闭嘴。

两个人并肩往前，谁也没有提那个莫名其妙的安全套，以及当时没能如愿完成的亲吻。

灯光将影子拉长，朱志鑫悄悄侧过脸，张峻豪依然沉默，只是没有刚才那么淡漠。

他发现了，张峻豪跟一般人不一样，他想要的答案未必是解释，他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什么多余的话也不问，也不希望朱志鑫多问。

这就意味着，想要跟他相处，真的得懂他，否则双方都难受。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应该是群消息，一直在震，朱志鑫这才记起正事，刚要伸手找东西，瞧见张峻豪把玩着苹果，一上一下地扔着，他就好奇：“你还没吃啊？”

张峻豪回握住苹果，“跟你一样？”什么都要吃。

“我怎么啦，民以食为天，不然你明天吃空气。”

朱志鑫哼道。

张峻豪懒得理他。

正说着，朱志鑫找到自己那个苹果，握在手里晃了晃，“都说烟台苹果很甜。”

“很甜——”张峻豪学他说话，一点也不像很甜的样子。

朱志鑫不跟他一般见识，握住张峻豪的手腕：“苹果要这样吃，”说着，他用自己那枚苹果撞了撞张峻豪的：“干杯！”

张峻豪先是很无语地看着他，嘴角漾起清浅的弧度，很快又消散。

“吃啊。”

朱志鑫望着他。

“不吃。”

张峻豪将苹果扁到身后。

朱志鑫追着拍他，非要张峻豪吃才肯罢休，张峻豪说：“我气饱了，你自己吃。”

朱志鑫朝他翻眼睛，为了跟他说话，只好倒退行走，“要一起吃，这样才会有好寓意。”

张峻豪不说话，要绕开朱志鑫往前走。

谁知张峻豪往左，朱志鑫也往左，反正就是堵住他。

最后张峻豪被缠得没办法：“确定要吃吗。”

“嗯！”朱志鑫点头，强调道：“要同时咬下去，我喊预备再开始。”

真的好幼稚。

张峻豪闭了闭眼，显然不信任何寓意，没经朱志鑫同意，径自咬了一口，朱志鑫立刻跟着咬一口苹果，同时睁大眼睛——张峻豪简直要把苹果咬

张峻豪闭了闭眼，显然不信任何寓意，没经朱志鑫同意，径自咬了一口，朱志鑫立刻跟着咬一口苹果，同时睁大眼睛——张峻豪简直要把苹果咬豁了，白出那么大一块，而他又那么自然而然地咀嚼着，一点也不为难的样子。

朱志鑫联想到自己，张峻豪刚刚也是这样咬他的吗。

那么大一口，好吓人。

轻轻咀嚼苹果，沙沙的，水分足，还特别甜，又不是那种口感绵软的甜，是鲜少的又脆又甜，好吧，杜辰总算有点用。

没有说烟台苹果不好的意思。

快走到宿舍了，张峻豪啃完苹果，将苹果核准确无误地投进垃圾桶，听见朱志鑫问：“周五晚上有空吗。”

“不知道。”

张峻豪下班时间不固定，时早时晚。

朱志鑫拿出两张票，目光欣喜，像是要隆重介绍：“当当当——”

张峻豪瞟了一眼，眉梢带笑，人却往后稍微退了一点，语气骄矜：“什么？”

“寻找萤火虫哦！”朱志鑫凑到他面前，将两张票挡在呼吸前，露出一双明亮带笑的眼睛：“去吗。”

“不去——”两人近乎异口同声，这回张峻豪终于忍不住笑了。

朱志鑫说：“萤火虫寿命很短，张峻豪，我们去看吧。”

张峻豪借着路灯认真看门票，观看地在郊外，那里向来以萤火虫奇观出名，夏季限制游客数量，还需要提前预约，通常一票难求，朱志鑫真是有心了。

见他收下票，朱志鑫松了一口气，心里悄悄地得意起来。

这时候有人出来晾晒衣物，朱志鑫才注意到近期单身宿舍住了不少人，还能听见轻微的人群笑声，好像在玩扑克牌。

他们在楼下站着，即使没说什么，气氛也别好，朱志鑫就悄悄问：“真不回家啊？”

张峻豪说：“明天得五点起床。”

“是户外障碍赛吗？”

张峻豪‘嗯’了一声，轻按手表，“快十点了，我送你回去。”

“那你呢？”

“我再打车回来，”张峻豪查看导航路线，“太早我起不来。”

朱志鑫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很心疼：“我自己回去，你早点休息吧。”

张峻豪不同意：“车钥匙呢？”

朱志鑫拽住他的T恤，张峻豪被迫靠近了点，撞上朱志鑫的呼吸，心跳不自觉加快。

每当离他很近，朱志鑫总是忍不住想跟他接吻，但这一次只是很轻、很浅地碰了碰他的嘴唇，“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抱住朱志鑫的手臂渐渐收拢，张峻豪摸了摸朱志鑫的后脑勺。

“我明天也要上班，从这里出发太远。”

朱志鑫认真地说。

在朱志鑫的再三坚持下，张峻豪终于同意了。

车子停在入口处，俩人又饶了一圈，张峻豪看着朱志鑫上车，“到家给我发个消息，群里。”

这样爸妈也能放心，偶尔知道他们俩在做什么。

原来他有事不方便回家休息是真，不是找借口回避问题；不放心家人晚归要求发消息是真，不只是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不开心是真，难哄、记仇也是真。

朱志鑫独自行驶在公路上，路面空旷，一路畅行无阻，他却不觉得孤单，反倒异常踏实——张峻豪纯粹又倔强。

心里涌起清浅的骄傲，为自己能拥有这样的爱人。

最近他们俩都比较忙，有时张峻豪到家很晚，他是真的欠觉，洗漱完趴床上就睡着了。

周五那天朱志鑫下班有点晚，还好部门开会没延长太久。

褚薇送票时就跟朱志鑫说过：“既然是约会，不必特意一起去，地址就在门票上。”

也是，夫夫之间要保留神秘。

这么想着，正式出发前，朱志鑫特意拾到了一下自己。

车子开到森林公园后，再往前就需要坐游园大巴，据说萤火虫蛰伏在植被茂盛处，喜欢湿度高的地方，每天晚上8:00-9:00出来活动。

游客多半是情侣，也有亲子家庭，妈妈给小朋友喷防蚊液，手臂还挂一只米奇水壶，周围人陆续上车，工作人员还在喊：“还有要上车的吗，下辆车要等15分钟，没上车赶紧上车，哎哎，小朋友不要乱跑……”

张峻豪怎么还不来啊，朱志鑫发微信问他到哪里了。

【在路上】张峻豪回复。

朱志鑫发语音给他，简单说完情况，“赶得上吗，实在不行咱们坐下一班。”

夏季蚊虫多，站外面指不定要白喂蚊子，张峻豪说：“你先上车，我等下来找你。”

正说着，前排司机转过头，“前方限速，真不能再快了。”

想到朱志鑫比较固执，张峻豪又多加了两字：【听话】。

朱志鑫心里一软，还没来得及回复，听见有人喊：“还有没有人？没人发车了——”

“等等！”朱志鑫朝大巴奔去，脚刚踏稳，忽听‘嘁咻’一声，汽门合上，将天空切割成两半，风景在身后一闪而过。

朱志鑫还探在窗口，风吹得他短发凌乱，有点睁不开眼，他怕看不到张峻豪，又怕在这种时候看到张峻豪——如果张峻豪正巧来了，就算大巴开得再远，他都要下车，跟张峻豪一起等下一班。

道路蜿蜒向前，天空暗下来，园林入口处多半是矮灌木，更何况现在才7点40，时间还没到，这里当然看不到萤火虫。

也许大自然真的带有某种魔力，幽深、寂静，偶有倦鸟归巢，在天空划过一道悠鸣，连孩童都保持安静，很小声地问爸爸妈妈：“萤火虫要来了吗。”

手机‘滴’了一声，是张峻豪发来定位消息，他快到了。

十多分钟以后，车子停在某个地方，附近的工作人员协助分散人群，要带游客去不同的观赏点。

朱志鑫给张峻豪打电话：“到了吗。”

“入园了，在车上。”

朱志鑫没走太远，报了地标给张峻豪，“我在这里，等下来找我。”

“好。”

跟着人群往前走，明知张峻豪没那么快，朱志鑫还是忍不住回头。

萤火虫喜群居，越是草木茂盛、水源干净的地方，越吸引萤火虫，园林充分最终尊重自然习性，提醒游客不要开手机闪光灯，周围黑黢黢的，继续往前走，朱志鑫最终走到一片芦苇从中，芦苇絮蹭在他耳畔，伴着水流声，树叶、草丛、那些说不出名字的昆虫，在灌木丛窸窣作响。

“萤火虫！”空气中冒出一个童音。

朱志鑫寻声而望，夜空中飘着几个亮斑，浅绿色，像呼吸灯一样忽明忽灭，萤火虫快要出来了，张峻豪到哪里了，怎么还没有来，“到了吗？”

张峻豪说：“到了，”又问：“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白色，”朱志鑫忍不住吐槽他：“穿什么你也看不见，天这么黑。”

“看得见。”

张峻豪好像在笑，“我来找你——”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运气不太好，萤火虫没有大面积出现，只有少量几只飘游在空中。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借着远处微弱的路灯亮光，朱志鑫好像看到熟悉的身影，个子挺高，T恤宽大，好像是深色，再看侧脸，轮廓分明，朱志鑫不自觉心跳加快，脚下飞奔起来。

芦苇丛太绕了，他出不去，好几次看见张峻豪走来，再迈脚，他们中间竟然隔着一道不知深浅的水洼，“我在这里！”他冲张峻豪挥手。

张峻豪背对着光，朝朱志鑫轻轻‘嘘’一声，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

草丛，蛙声，甚至是扑面而来的飞虫，都抵挡不了朱志鑫的步伐，奔跑中他还不忘看时间，8:20了，再晚一点，萤火虫该睡觉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视线有些晃动，只听见自己喘气，张峻豪蹲下去，朱志鑫看不见他了——

“张峻豪？”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环视周围，游客早已不在身后，朱志鑫心慌地想，该不会是迷路了，好热，好着急，张峻豪到底跑哪里去了……就在他绝望之际，他看见层层叠叠的萤火虫散在夜幕中，场面十分震撼，堪称流星雨一样。

再定眼一看，张峻豪站在萤火虫后面，单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好像拿着什么，朱志鑫来不及多想，急切又满怀憧憬地奔向他——张峻豪张开双臂，含蓄地笑，朱志鑫撞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背脊，朱志鑫甚至能想象他被自己撞得一颤，气息沉闷，背脊稍微弯曲，稳稳接住他的模样。

脸颊相贴，有太多话想说，可是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少拥抱一秒都不能答应。

张峻豪拦住朱志鑫的肩膀，在认真看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

朱志鑫问。

张峻豪没说话。

朱志鑫拍了他一下，忍不住嗔怪：“来这么晚，你干什么去了。”

害他黑灯瞎火等这么久，说完又将鼻息埋在张峻豪心口处。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朱志鑫发现张峻豪手里拿着一只敞口玻璃罐，里面散着零零星星的火光——是萤火虫！但罐子里还有东西，不止一个，驼着硕大的壳，还有两只触角。

萤火虫飞进来，清浅地蘸一下，又扑闪着翅膀往外飞，就好像张峻豪在放萤火虫一样。

张峻豪收拢手臂，将玻璃罐子拿近了些，光芒忽明忽暗，微微照亮朱志鑫的鬓角，他声音很低，气息散在朱志鑫耳畔，认真看向罐底：“我去抓蜗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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