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夜来香…”店里的留声机放着很多年前的老歌,慵懒妩媚的女声一字一句的飘进耳朵里,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面全靠漂浮着的一簇簇的鬼火照明,没办法,我们见不得光。我跟着传出来的旋律哼着走音的调子,计算着每张桌子的客人需要收多少钱,现在正是饭点,来吃饭的不少。
“老板,这儿加一打啤酒,要冰的啊!”现在要酒的,我们店里的都叫他王伯。王伯死于清朝年间,还留着一条长辫子,王伯本身也嗜酒,就是那会儿身体不好,家里人也不让他喝酒,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馋啊,馋的不行。后来因病去世了,在地府拿着排号等投胎的机会的期间,在我这里可谓是彻底放飞,每次不把肚子喝的胀破了再走,赶他他就闹。
“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行不行。”我抬头朝着要啤酒那一桌望了望,让伙计赶紧拿一打啤酒过去,又重新低头看账单,一手摁着计算机一手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各种款项,没忍住又说了几句“不过王伯,照您这么个喝法,不怕把肚子彻底胀破,再也补不了啊?”
“去去去,你个小姑娘死得比我还早,长得比我年轻,就是爱絮絮叨叨,快快快上酒,下酒菜都快吃完了。”王伯也不生气,反正大家都互相熟识,你来我往的说几句玩笑话,全当做席间下酒的乐呵。
“您喝酒还有下酒菜啊?一盘嘎嘣脆的双耳兔,您都能喝上好几瓶”冲着王伯做了个鬼脸,免费又送了一瓶啤酒,再看一眼密密麻麻的本子,“每桌的餐位费...”自言自语的计算具体的数目,利索的把数字填上去。最近几天可能要下雨了,一到下雨天我这身体就酸疼,怎么样都不舒服,把本子放进抽屉,慢悠悠伸个懒腰,扭扭脖子和腰,喀吱作响。
我开的是家大排档,主走亲民路线,时不时还做个优惠,学学阳间的那些商场超市什么的打打折啊促销啊,愿意来我这里消费的亡灵就更多了。亡灵在阳间有个别称,鬼。我就是专做鬼的生意。我这里可以选择堂食或者打包或者外卖,后厨炒菜的,店里的服务员,还有专门送外卖的,都是我在大街上一个一个捡回来的。反正他们也无处可去,就留下来帮我忙。以至于本来只有我一个鬼的店发展成现在十几个鬼,所以我在认真打算是开分店还是扩张门面。
“老板,我们这儿再加一份爆炒指头,要软烂的,去骨的——”
“这边来瓶忘川水,加冰不要气!”
“今天这麻辣鬼耳朵不错,够麻够辣,再来一盘!”
店里加菜加酒的声音一个接一个,打断我正在纠结的问题,我回过神来,都一一应承着,碰着熟识的,还能打趣几句。在座的都是衣食父母,我不信奉顾客就是上帝那一套。只要店里的生意好,那我就开心。虽然自从开业到现在,生意就没有差到那里去,这一条街,我一家独大。但我还是乐意跑店里来待着,只有亲眼看着宾客满座的样子,听着大把大把的硬币流进我口袋,这才叫我安心。
“叮咚——死了么提醒您,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一阵机械的冰冷机械声响起,给生意本就热火朝天的店新添一笔业务,我笑眯眯的一边在电脑上把这张单子打印下来,一边看着单子上面的地址,某某医院太平间3排4号柜,现在这些点外卖的也太不注意影响了,明知道第二天自己就要被解剖,还是管不住嘴,想起那些上了新闻头条的人事情,我不得不再三嘱咐送餐的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进医院一定要轻手轻脚,千万不能被活人看见,我不想再被地府安全局请去喝茶了。
送餐千点头万答应的刚走,门口挂着的风铃一阵阵叮当响,又有客人上门,探出头一看,还是老熟人。我这个老熟人,用向姐评价他的话说就是,别看嘴巴大,有什么话能藏的结结实实,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肯定是生前做了什么缺德事,别人才把他的嘴割的那么大。
我对向姐的评价深以为然,虽说向姐的舌头是有点长,长到嘴巴都包不住。我看了看眼前大腹便便的鬼,用了点力挣开被被他抓着的手,默默在衣服上蹭了蹭,熟练的堆起满脸假笑,拿出柜台里放着的烟草型的香烛递过去:“大嘴哥,这次是打包还是就在这里吃,还是老规矩?”
那死大嘴也不客气,接了香烛,眼神在我身上看来看去,把我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强装微笑,心里骂着他祖宗十八代,没办法,上门的客没有往外推的道理,更何况,在这一片,得罪了他,也没什么好的。
可能是看够了,那一脸满足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猥琐,敷衍的道了声谢,咧着开到脸颊两边的大嘴嘿嘿一笑:“打包,兄弟们还在自家的坟里等着我,还是老规矩,今儿加个菜,再要一份那个奶油蜡烛汤。”
这群男鬼,平日里口味很重,今天却要了一个奶油蜡烛汤口味这么轻又很甜的,是加入了新人,还是有女鬼?我没有表露出来,应了一声,冲着后厨大喊:“麻辣黄泉鸡,十三香小鬼头,爆炒狼心狗肺,对了,再加一份奶油蜡烛汤。”我揉揉鼻子,麻利的算好账,屈起手肘撞了撞他:“你跟姐们说说,听说你们最近在干一笔大买卖,赚钱的活计,带我一个呗?”
他倒是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把硬币拍在我桌子上:“小姑娘,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这赚钱的买卖,不是谁都能做的。”说完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拎起做好的菜就走了,我把钱全数收起来,也还行,本来还能找零,这下也不用把钱拿出去了。
我靠在柜台上,想着在他身上闻到的那股味道,那股味道,分明是生人的气息,也就是他可能接触过活人,他为什么要接触活人?冥界明文规定,死人不可轻易回阳间,阳间的活人也不能轻易下到地府,那这个活人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个活人的气息我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我还活着,我闻到过,那也只是好像,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
大嘴鬼才走不久,一个老人家左顾右盼的踩着颤颤巍巍的步子朝我走来,一走一个喘,我赶紧迎上前去,一看,这不是刚死不久的老张头吗?我扶着老张头站在原地,生怕他老人家一个不小心就左脚踩右脚自己让自己摔倒,这老骨头老胳膊的,万一摔碎了怎么办?赶紧让店员端一杯水来让他老人家歇歇脚。
一杯水下肚,可算是把气顺过来了,老张头别看身体不好,力气挺大,一把抓着我的手,哭天抹泪的说道:“夏小姑娘,你帮帮我老头子吧,我这个老头子的孙女前几天刚去世,还没来得及下地府跟我团聚,她的魂就不知道去哪儿呢,老头子可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她要是真的魂飞魄散了我可怎么办?我儿子儿媳妇昨天还给我上坟说警方已经锁定了害死我孙女儿的凶手,可是还没来得及替她伸冤,她怎么就不见了踪迹呢?”
老张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实在于心不忍,喊来其他店员和我一块将老张头扶回店里的休息室坐下,我给他倒了杯水:“魂魄走失这可是大事,你有没有向判官通报?”
“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判官,但是判官那儿的簿册找不到我孙女儿的踪迹,说是我孙女儿的魂魄从来没有到地府报道,生死簿上也写着她阳寿未尽。但是医院那边已经下了死亡通知书,她躺在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才十几岁,刚考上大学啊。”
眼看着老张头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只好让向姐来劝解劝解,老张头说的这个情况确实罕见,医院已经下达了死亡通知书,那就是身体各项机能已经罢工,也就是死了。不可能是植物人,植物人和死亡的最大区别就是,植物人是昏睡,身体各种机能还能正常运行。所以能确定的是,小姑娘已经死了。但是生死簿上写的是她阳寿未尽,且魂魄并没有来地府报道,她的魂魄去了哪里?我看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过了很久,我重新看向老张头,缓缓开口:“您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开饭店的,您这次来找我,我又怎么能帮得上忙呢?”
老张头情绪激动,声音有些嘶哑:“夏姑娘,老找你之前,我已经去找过了别的门路,可是都不愿意帮我。”
“你找过了判官,十殿阎罗有没有找?”
“找过了...都找过了,还没进门,就被轰出来了。”
“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不肯帮我,我也是没办法,只好来找你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刚刚还吵成一团的休息室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鬼火燃烧的声音,在场的每个鬼都睁大了眼睛。
“行,您的这个忙,我应下了。只是您应该知道我这里的规矩,你找我帮忙,报酬我定。如果您不愿意,我不勉强。”
老张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我,迟缓却又坚定的点头。
“需要您点一道菜,这道菜包含了您和您孙女最真挚的感情,您可以指定这道菜谁做。等到您吃到这道菜,就说明生意已经完成,到时候,我自然会向您索取报酬。再提醒一句,报酬是由我来定。”
“我要吃我孙女亲手做的蛋糕。”
我勾唇笑了笑,打一个响指,手中凭空出现一张契约纸递过去。向姐想说点什么,最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我冲老张点点头:“那好,签字吧。”
老张头哆哆嗦嗦的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拿着契约,起身对老张头行礼。
“欢迎光临,黄泉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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