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路公交车
夏天就算是到了晚上也还是热烘烘的,哪怕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温度也一直没有降下来,风吹到身上也是暖的。我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可接了生意,没办法。
今天晚上的天空特别黑,像是被黑墨笼罩着,天气预报明天又将是温度非常高的一天。按理说,今晚的月亮应该很明朗,星星也很多,可是现在星星和月亮一点影子都没见到。
路边的街灯时好时坏,靠近能听见滋滋的电流声昏黄的灯光断断续续,吸引来一大群飞蚂蚁绕着圈的在下面废物。深夜的风吹动两边的绿化带,摇晃的影子映在马路上,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
一声急促沉闷的刹车声突然响起,一辆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停在了街灯下面,公车司机面无表情的按动喇叭,喇叭声音嘶哑,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特别远。这辆公交车的窗户没有一扇是完好无损的,每一扇都有缺失,不是中间破了好大的一个洞,就是布满裂痕,看起来像是经历过猛烈撞击,而现在随时会碎掉。车身也是破旧不堪,一道裂痕斜向贯穿整个车头,车前灯空空荡荡,像是没有眼球,只剩下黑黢黢的眼眶。一边车身朝里凹进去一个深坑,很多地方的铁皮向外翘起,漆也差不多快掉完了,四个轮胎有两个轮胎在漏气。车内,座椅歪七扭八的倒着,布满了灰尘与蜘蛛网,黯淡的红色洒满了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充满了铁锈味。
乘客们陆陆续续的在黑夜里现身,规规矩矩的排队上车,一个挨着一个的站在车厢里。我也混迹在里面,我本来不想上这辆车,可这是去那个地方的唯一办法。我选了最角落的一个位置,打量着这些跟自己同乘一辆车的乘客,这些乘客全部保持着一个姿势,身体站得很直,不管车身怎么颠簸,全都一动不动,手规矩的搭在大腿上。脑袋像是安装在脖子上,在公车行进的过程中倒来倒去,看着很担心要是万一急刹车,他们的头会直接脱离身体。
我捂着嘴靠着车窗,倒不是嫌弃他们,而是我受不了车子一会儿停一会儿走,车子抖动的也很厉害,导致我现在胸口闷闷的,想吐却又吐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正是难受的时候,公交车好巧不巧的突然一个急刹车,我猛地向前扑到一个乘客的背上,把他的头都给撞了下来,车身停稳后,我赶紧一边跟他道歉一边满地帮他找头。
在其他乘客的帮助下,我找到他的头,踮起脚帮忙把头重新装回去,特别不好意思的:“对不住对不住,下次来我店里吃饭,我给你打五折,饮料畅饮。”
伴随着“吱呀”声,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上来,背着一个双肩包,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穿着很普通的牛仔衣衣服洗的有些发白,却很干净,很有书卷气,很青涩,但是他的头顶一直萦绕着一团黑气,这团黑气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我不知道在他看来这辆车是什么样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同寻常,将准备好的零钱丢进钱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可从我的视角来看,是他正坐在另外一个他看不到的乘客的身上,那个乘客死死地看着他,其余的灵体全都机械性的摆动着脑袋,看向他的方向,眼神中全是狂热的对新鲜血肉的渴望。
我摸了摸下巴,秉着救人能积阴德的原则,慢慢走到他的身后,听见他正在嘟囔:“面试到一半,结果公司倒了的,也只有我了吧...但没想到回去的时候还能碰到一辆公交,虽然总感觉阴森森,但有的坐就不错了。”
这话听的我差点笑出声,眨了眨眼睛,恶作剧似的抬手拍了怕他的肩膀,故意压低声音幽幽开口:“小哥哥...这辆车你坐不得。”
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竟然吓的直接跳了起来,全身崩得很紧,动都不敢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什么人!别...别吓我,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这人挺有意思的,我又凑到他耳边说话:“小哥哥,人吓人吓死人,那鬼吓人呢?”
“鬼吓人?鬼吓人...”后面的话被咽了回去,我还想再吓吓他,谁知道他突然转过头,眼睛闭得死死的,看起来倒是气势很足,一开口却暴露了,声音又小又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我...”
没想到被吓的对象陡然转过身,不过借此我发现他细皮嫩肉的,长的还不错,挺赏心悦目。我微微侧首,语气无辜:“你,你什么?不睁开眼看看,你怎么知道我是人是鬼?”
也许是察觉到我没有恶意,眼前人先是慢慢的睁开一只眼睛,再睁开第二只眼睛,确定我不是奇形怪状的怪物之后才慢慢松了一口气。再伸手挠了挠脖子:“怎么回事,有点痒,不会是被虫子咬了吧”。
他以为是虫子,我却知道不是。
我微微抬头,看见有一个东西倒挂在他上方晃悠,长长的头发一下一下拂在他脖子上,那东西的头发很黑,湿漉漉乱糟糟的糊成一团,像刚从管道口掏出来。脏兮兮的污水顺着头发往下滴,偶尔爬出来一两只蛆虫。
那个东西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对耳朵,和一张嘴角裂到了耳朵边的嘴,它缓缓张开嘴,满口密密麻麻的牙齿,一股子腥臭味。满车的乘客蠢蠢欲动,只等它对着生人的头一口咬下去,就一拥而上,把新鲜肉体蚕食而尽。
我的手心凝聚出一团黑雾,等待着那个东西彻底张开嘴,空气似乎都变得焦灼起来,一秒、两秒、时间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偏偏车上唯一的这个活人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不住地挠着脖子,不经意的扯掉了他上方那个人头一大把头发,疼的它整个身躯都抖了一下,这个举动好像将它激怒,加快俯冲的速度,口水顺着嘴角往下落,满嘴白森森的利齿眼看着就要对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头咬下去。
就是现在!我快速上前一步,用力把男人往旁边一推,同时将手上的黑雾打进那张布满利齿的嘴里,另只手迅速跟上,扣住它脖子和脑袋的关节处,用力向下一扯,黑色的液体霎时间洒满整个车厢,烂肉味混合着臭水沟的味盈满整个鼻腔。
没有了脑袋,这个东西的身体抽搐两下便化为飞烟,脑袋快速的干瘪成一个小黑球。我嫌恶的把它丢出去,警告的扫视一圈周围。经过刚才一场短兵相接,其余的东西也都安分下来,纷纷从车窗外飘出去,只剩下公车司机。手心再次凝出黑雾,对着周围挥洒出去,黑雾散开,这辆公交车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再也不能迷惑生人。
做完这些,我走到男人面前,微微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对着他吹了一口气。我看见他迷迷瞪瞪的闭着眼睛摇摇头,再睁开眼睛时看着满目疮痍的车厢吓得发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的扑到车门边拍打车门。但车子早已经开动,再有几分钟将会到达鬼市,鬼市路上无回头,不可能停下来。
我靠在车窗旁呼吸新鲜空气,车厢里一股臭味,应该是刚才那个东西的味道。我抬手扇了扇味道,假装好意的出声提醒,实则是想看他被吓的样子:“你去问问司机看看能不能放你下车。”
他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在颠簸中走到司机的位置,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就看见司机就转头一百八十度跟他面对面,还能清楚的听见骨头转动的吱嘎声,吓得当场把话吞了回去,牙齿都在发抖。
随即默默退到我旁边,我斜着眼睛瞧他:“很明显我也不是普通人,你就不怕我?”
“起码...起码外形看起来比较正常。”
我失笑:“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我很好奇,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会上这辆车,看起来眼睛也不瞎,不至于对那么大的车牌视而不见,难道他不知道关于这辆车的传说吗?于是我开口问道“你不知道514路公交车吗?”
听闻此言,对面的人惊掉了下巴:“你是说这是514路公交车?”
我点点头:“514,我要死。”
514路公车上路之处出现过很多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司机也经常说自己控制不住这辆车。在下一个下雨天,这辆公车原本好好的行驶在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对面驶来了一辆大货车开着转向灯,就在这时,公交车突然打滑,方向盘开始不受控制,无论司机怎么扳动都无济于事,公交车还是径直的朝着对面驶来的那辆大货车撞去。一瞬间,天翻地覆。
所有乘客被抛离地面,车的前端与货车正面摩擦,货车上的货物滚落在地,还是一些货物由于惯性压断了绑着它们的绳子,使得货物一股脑的朝着公车涌来。货物太多太重,公车的车顶根本承受不住。整个车顶突然塌陷,乘客们躲闪不及,活生生的被货物压在下面,来不及发生一声呼救当场死亡。奇怪的是,除去司机被削去了半个身子,其余的人死相完全一致,都是头颅从脖子上被切断,可切口却很整齐...
出了事之后,514路公车彻底报废,被丢弃在一个破旧的停车场,却在某一天晚上不翼而飞。
从此后便多了一个传说,传说每天夜深时这辆车会再度出现,沿着一条专门的道路,只是,它拉的不是人,而是鬼。停靠的站牌不是人间的站牌,而是阴阳交界处的站牌,这些站牌往往会在凌晨时阳气衰弱的时候才会出现,发现它的也往往比较是阳气衰弱的人。这些站牌只有一个目的地,只有一条线路,那就是鬼市。
而看见这辆车的生人,往往会在不久之后死去,因为只有阳气不足的人才能看见它。而误上了这辆车的人,不是被车上的鬼魂分食而死,就是在目的地被一群鬼魂吓得肝胆俱裂。哪怕侥幸逃过一劫,在一个月之内必死无疑。
听完我的讲述后,我面前的男人沉默了很久,我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艰难的吞咽了口口水。
我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吓傻了?”
结果男人猛地一下子用力的抓住我的手,神情非常诚恳:“姐姐阿姨姑奶奶!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找到新工作,我还没有回馈社会,还没有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我还不能死!姐姐阿姨姑奶奶,你有没有办法帮帮我!”
我垂眼将他扫视了一圈:“我凭什么帮你?”
他迟疑了一下:“凭我胆子小,凭我会说话?”
“...。我又不是慈善家。”
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下:“从此之后,姐姐喝水我接,姐姐吃饭我喂,姐姐睡觉我守门,姐姐吵架我帮腔。”
我又噎了一下:“也许我可以不吃不喝?”
话才刚说完,这么大个人一下子就扑倒在地抱住我的大腿,闭着眼睛嚎:“姐姐说东不往西,姐姐说亲一口绝对不含糊。”
听到他这么说,我又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他一遍,长得好看,合我胃口,于是我迅速回答:“成交。”
“...怎么现在这么痛快?”
男人头顶的黑气很浓重,只有一直倒霉的人才会被缠上,颜色越深,说明倒霉的时间越长,让原本就不顺的人生雪上加霜,不顺的事情会接二连三,修建消耗掉这个人原本的气运,直到引导他走向死亡。今天要不是我出手,恐怕此刻地府的阴魂簿上,要再添一个人。
见我长久没有说话,男人晃了晃我的手:“姐姐阿姨姑奶奶?”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装模作样的清清嗓子:“俗话说得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被我碰上,那我帮你不是不可以,你要记得你刚刚说的话。”
顺便想看看,阎王要求三更的死的人,我偏拦着不让。他们到底会怎么做?
男人听完此话,如捣蒜一样点头:“姐姐阿姨姑奶奶,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你就是光就是电就是唯一的神话!”
“...过了过了。”我朝他抬抬下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栗。出生在夏天,也死在夏天,所以还有个名字,夏辞。辞行的辞。”
他赶紧接话,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我叫路北,马路的路,北方的北。”
514路公交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冷酷又失真的广播机械的响起。
“此趟行程的最终站点——鬼市已经到达,请您带好随身物品,依次排队下车。”
“走吧。”我带着新收的小弟下了车,站在鬼市的入口,看着悬在半空中闭着眼睛的骷髅头,路北下意识往我身后躲了躲。“姐姐阿姨姑奶奶,我们确定要进去吗?”
“当然。对了,以后换个称呼。”
“换什么?”
“老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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