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殿外沈倾带着侍从忽的闯进内殿来,恰好赶上皇帝发怒。
“滚出去!谁许你们进来的!滚!”
沈倾退了两步,心有余悸地退下。
皇帝双目充血,质问桃夭道:“她为什么,为什么不守约...”皇帝又瞬间冷静下来:“纵使朕再喜欢徐妃,每每看到她,朕就会想起皇后,她又何尝不无辜,朕将她送到江南,可没曾想,她竟...”皇帝的话戛然而止,桃夭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他肯定想说,没曾想徐妃竟然怀了孩子,于是内心愧疚,又去寻了他们。
桃夭无声冷笑两声。一个只爱自己的男人,纵使他说得再好听,可他就是害了舒德皇后一生,害了云乔,而他口中的受害者徐妃,却生下了孩子,得到他的愧疚,可真正需要他感到愧疚的,真正的受害者,难道不是只有舒德皇后和年幼的云乔吗,他甚至在这段自我感动的回忆里,一句云乔都没有提及。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又是做戏给谁看?安慰自己那脆弱得可笑的自尊心吗?
“陛下说的桃夭一个字都听不懂,只有一句话想问陛下。”
皇帝看着她,桃夭知道这是让她说话的意思,便道:“在陛下心中,皇位与情哪个更加重要?”
“什么意思?”皇帝疑惑道。
“字面上的意思,也就是问陛下,如若再给陛下一次选择的机会,陛下可愿意抛下一切选择从前的徐妃?”
皇帝回避道:“朕那是逼不得已,先帝一直逼朕...”
“那陛下就是选择了皇位,而不是情,陛下有没有想过,以太子的地位来说,是离皇位最近的那个人,正因如此,陛下舍不得皇位,因此舍下心爱的姑娘,却又因为自己的过失将责任推卸到舒德皇后及其崔氏身上,可是恕桃夭不敬问一声,假使没有崔氏,陛下真的能全心全意只娶徐妃一人而绝不三心二意吗?”
桃夭字字珠玑道:“陛下不会,但云乔会,云乔可以为了我不娶妻不纳妾,答应陛下的交易,拿皇位抵押,正因云乔不曾走陛下曾经走过的妥协之路,因此陛下恼羞成怒,是这样吗?陛下?”
“大胆!你...”皇帝哑口无言,他本应该发怒,可是面对着桃夭这双看透他内心的眼睛,堂堂九五之尊竟再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桃夭想着索性已经冒犯天颜,不如将心中的话全部说出来才好。
“臣女不知陛下为何这样不喜欢自己的嫡子,若是因为恨极了先皇后,那尚且能理解,可皇后走了这么多年,陛下从未有一次关心过他,云乔中了奇毒,倒在山下,若非是臣女,他甚至撑不到十日,他自小便玲珑剔透,做事滴水不漏,就是因为他深知没有母亲,可父亲也厌恶自己,因此不得不比旁人多长些心眼,若非如此,他早就死在那些有心之人的手下了吧。”
皇帝僵在原地:“朕的政务太多,这些实在不曾知...”
见皇帝有愣神,她决定最后再使出一招苦肉计。
于是她向着皇帝一拜:“若是能让放过宸王,臣女愿意离开,只求陛下能放过宸王,他中了毒,这些他都不曾与您说过,陛下可知殿下只能活到三十岁,哪怕看在他是您血肉至亲的份上...”
“别说了...”皇帝突发头疾,颤颤巍巍落到榻边。
桃夭缓缓起身,可眼里并无一丝情义。
“你下去吧...”皇帝头疾愈发严重,连再看一眼她也做不到了。
桃夭出了门,沈倾正站在门口,桃夭看他一眼:“洛狸一直在找你,你是眼瞎了耳聋了吗?”
沈倾避而不谈洛狸,只是打量着她:“陛下宣你进去,所为何事?”
桃夭真是越来越讨厌他了:“关你屁事,少打听旁人的事,自己一屁股要还的人情债还欠着,在陛下身边如今心境飘了是吧。”
沈倾道:“你说话真是不好听,不过你是个直爽的人,我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我。”
桃夭:“...你这人真是有意思,我凭什么回答你,沈倾沈大人如今高就便一脚踹去曾经帮过自己的人,洛狸也是冤摊上你这么个主。”桃夭推他一把发现推不动,索性别过身绕过他,那沈倾在后追问道:“我在上都走过这许多绊子,是否都是宸王所为?”
桃夭脚下一顿,沈倾追上来捏着她的胳膊道:“你们真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脚下的绊子都是宸王使的。”
桃夭眉眼向上抬,自眸里闪过一丝愠意,沈倾被这眸子一瞧,背心一股刺挠,但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
“我告诉你,你大可直接转告宸王,就算你们再怎么给我使绊子,陛下最信任的人一定是我,这些东西本就是我应得的,宸王就算再嫉妒也得不到陛下半分垂怜。”他一股子傲气,仿佛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对不起他欠他的,桃夭皱眉不解,洛狸怎么会看上他?
她好气又好笑地忍着性子问道:“你觉得云乔嫉妒你什么?嫉妒你这榆木一样的脑袋,还是你这点送给他他都嫌脏的地位?”
桃夭扳回一局,沈倾的脸色难看,可桃夭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能羞辱他的机会。
“沈倾,你的那些小心思摆在台面上大家都能看得见,你以为云乔不知道你的身份吗?你母亲,一个杀人凶手,你,一个杀人凶手的儿子,缩着头安安稳稳地过一生算了,为什么非要回到这里,为什么非得针对他?你说云乔嫉妒你,连皇帝都未正式承认你这个民间出生的儿子,你拿什么跟云乔比?”
“你...你知道...”沈倾脸色愈发难看,他仔细思索片刻,质问道:“洛狸?”
不等桃夭回答,沈倾便自顾自的讥笑道:“连你都知道的,傅笙自然也知晓了对吧。”
“知道了又怎么样...知道了他能拿我怎么办...”沈倾自言自语道。
这个神经病,桃夭没了耐心再与她纠缠,索性打算绕过他走,哪知这疯子竟拦下她的路:“我母妃才是无辜者!她与陛下真心相爱!否则陛下不会厌弃那弃妇而在殿中挂上母妃画像!”
“弃妇”二字着实击中她最后的底线,本没打算教训这浑小子,以为他只是脑子少根筋,可此刻,他口中侮辱的,是云乔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地,这浑蛋凭什么羞辱云乔的母亲?桃夭攥紧手心,压抑着最后的理智,如若此刻真的动手教训他一顿,气是消了,但云乔会因此遭到训斥。
沈倾那样的歇斯底里反而衬得自己内心空虚,桃夭压抑着即将彭涌而出的怒火,再一次提醒道:“向舒德皇后道歉。”
“不。”沈倾道:“是你应该向我道歉。”他双目愈来愈发红:“还有那个夺走我母亲一切,造成我如今局面的贱人!向我母亲,道歉!”
迟迟赶来的内侍慌里慌张地拉开沈倾:“哎哟主子您可莫要与小女子一般计较了,她可是宸王带来的人哟!”
“我难道还怕他!”沈倾力气颇大,三两下就挣脱这些内侍的束缚,然而难以置信的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道响亮的耳光便扇到自己脸上,人高马大的沈倾竟被她一巴掌甩在青石板上,一时头晕目眩。
她这巴掌聚合了灵力,效果自然与众不同。
周遭一片寂静,半晌那内侍尖刺声喊道:“主子!”
沈倾一脚踹开内侍,擦去嘴角的血迹:“你竟敢打我?”
“向舒德皇后,道歉。”桃夭一字一顿道。内侍吓破了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长廊上有大缸,那大缸足足有四五人合圈那样大,桃夭悄悄再次聚合灵力,向着沈倾走来,二话不说便揪起他的衣领,轻而易举地拉着他拖到大缸旁,按着他的头就往水里摁,足足摁了三四次,内侍们才大惊失色赶紧拉开二人。
沈倾呛了几口水要扑上来,得内侍阻拦,可现场愈发混乱,直至宣旨的那位内侍慌张前来二人才平息。
那内侍一拍袖口道:“陛下宣你二人速速进殿。”
云乔闻讯赶来时,见殿上坐着一脸头疼的皇帝,底下跪着两个互相不服谁的桃夭和沈倾。
皇帝见他一来,这才脸色好转些,语气颇有深意:“你带来的人,可真是个人物...”
云乔跪倒桃夭身旁,先向皇帝行了礼,随即拉起桃夭手腕,仔细检查一番却并未在她身上发现伤痕,他抬眼看她,她却别开眸子有些心虚。
“别检查了,这丫头一点没受伤,倒是沈倾,竟被一个小女子揍得浑身是伤。”
云乔转向皇帝道:“是儿臣纵容的结果,请陛下将错归结于儿臣。”
皇帝思虑片刻:“朕又未说要责罚她,你倒是先着急了,看来这小丫头真是你的命脉。”
见云乔皱着眉双手鞠于前,皇帝看了一眼内侍道:“你来说说,这二人究竟怎么回事。”
那内侍察言观色多年,自然不会愿意冒着得罪谁的风险,便弯着身子笑嘻嘻道:“奴才眼睛笨,赶到时这二人已然乱作一团,奴才也不知发生何事。”
皇帝挑挑眉,指着沈倾道:“你来说。”
沈倾看了一眼桃夭:“臣与她只是发生一些口角争执。”
“口角争执?”皇帝蹙眉:“区区一点口角争执你便被一个弱女子打成这副模样?”他再指着桃夭问道:“你们当真是口角争执?”
云乔目光依旧在她身上,桃夭抿了抿唇:“臣女正要离开,沈大人突然凶神恶煞地拦下臣女,同臣女信口开河,语言恶劣。”
皇帝问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恶劣法,能让你这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将一个比你高大的男子打成这副模样?”
“他说我出自市井,不配成为宸王妃!”桃夭怒气冲冲道。
沈倾悬在空中的心瞬间落地,可皇帝显然不相信这样的说辞,桃夭咬死了供词,料定沈倾肯定也不敢再纠缠于此事身上,皇帝没了法子,只好斥责沈倾一番,就此作罢。
桃夭看向云乔,云乔本放在她身上的视线移开,她松了一口气,听皇帝道:“朕听闻你身体有异,现下可好些?”
桃夭一抬头,发现皇帝并不是跟自己说,而沈倾已经下去找御医,那这殿中便是跟云乔说了。
云乔处变不惊:“回父皇,一切都好没有变化。”
“嗯...”皇帝道:“今夜西域使团前来,你可知道?”
云乔公事公办道:“已安置妥当。”
皇帝叹气,二人之间没了话说:“你下去吧。”
云乔向着皇帝鞠礼:“儿臣与桃夭便先退下了。”
经此一事,桃夭一个夜宴也没好好吃东西,夜宴上美女如云,甚至还有西域的美人对着勾搭过来,夜宴未结束,云乔便拉上她登上了回去的马车。
期间云乔闭目养神又不说话,她知道,云乔生气时就会这样。
桃夭思索了半晌也不知道从哪里先开口,却闻到云乔身上的一股脂粉味,味道醇香,是她没有闻到过的味道,桃夭正疑惑着凑上前仔细闻闻,云乔却不合时宜的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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