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日,京中瘟疫愈演愈烈,原本瘟疫盛行,如今反而因为不当的措施搞得人心惶惶,白米涨价,物价横飞,有权者衣食不愁,无权者开缸无米,饥荒,成为了这次瘟疫里最大的敌人。
反抗的声音越来越多,这对上京来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今日登门拜访的人越来越多,云乔统统以病告假,他正读着一本策论,一旁的熏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他抬起眼,只是看了一眼桃夭手下那鸡爪子一样的字,便抬书轻轻在她脑门上敲了敲。
“只是让你练字,怎么写得这样丑。”
桃夭抬起脸来,墨水不知何时已经在她脸上落地生根,云乔严肃的神情绷不住三秒,便别过头去低低地笑了起来。
嬷嬷走来,低低地说道:“殿下,厅中等候的人还剩下一个,那人说等不到殿下就一直等,他从昨日就来了,殿下要不去瞧瞧?”
“真是契而不舍...去瞧瞧也无妨。”
云乔默许了桃夭跟去,但只许她躲在屏风后听。
来人是户部尚书马宁远,曾是三甲状元出身。见了云乔二话没说便要下跪,亏得一旁掌事眼疾手快,才没让他跪下。
云乔坐到主位,问道:“户部与本王从无来往,今日吹的什么风?”
马宁远道:“请宸王出面,阻止这场闹剧。”
云乔道:“你说的这话本王糊涂了。”
“殿下谦虚了,下官控告的正是那御史台御史大夫,沈倾。”
“哦?为何?”云乔闲暇以待地问道:“沈大人是父皇亲手提拔的人,本王无凭无据怎么能动父皇的人。”
马宁远道:“既然今日下官敢冒着陛下降罪的危险前来,也定然是下官有充足的证据...”他取出一叠书信,呈于云乔:“这些都是沈倾与朝中各个大臣来往书信,其中就包括顺天府府尹最为居多,他二人狼狈为奸迫害良民,证据确凿罪不容诛!却没想到这样的人何以能进御史台!何以能平步青云!如今赈灾更是挂羊头卖狗肉,仅仅只用了三日,便将上京搞得乌烟瘴气!”
云乔一眼没看呈上的东西,只是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上书表明陛下?反而是找上本王?”
马宁远:“上书不成,陛下如今卧病在床,折子均由御史台检阅,无异于羊入虎口。”
云乔掂量着书信,却没问一句这些东西的出处:“大人的肺腑之言本王明白了,自会呈交于父皇,你下去吧。”
户部尚书走得远了,桃夭才从屏风后出来:“沈倾看着不是这种人。”
“你跟他很熟吗?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云乔道:“还不出三日,看来是我高估他了...”
“云乔...你,是不是跟沈倾有什么过节?”桃夭有一种直觉,仅仅云乔眼里闪过道一丝阴霾。
云乔道:“我二人素昧平生,哪来的过节,你别瞎想了。”云乔起身,拉起桃夭的手:“待年关一过,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云乔,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桃夭直直的看着云乔的双眸:“府尹死前,见过沈倾。”
闻言,云乔似乎并不讶异,桃夭心里一沉,她想问:“云乔,你是不是有些事情是不准备让我知道的?”但话到嘴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桃夭未言,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在疫情蔓延得如此严重但情况下,她去找到了洛狸。醉香楼如今已经停业,桃夭进去时并没有受到阻拦。
见到洛狸时,她比平时憔悴太多,懒洋洋从床上支起身子:“你来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桃夭道:“沈倾勾结顺天府干下太多罪恶,这是死罪。”
洛狸轻笑两声:“你来就是要说这件事情啊?我以为...”
“以为什么?”
“唉~”洛狸慢悠悠下了床,漏出一抹香肩,她盈盈坐到桃夭身边:“你知道吗,近日京中有一个传闻。”
桃夭冷漠地别开脸:“我没兴趣。”
洛狸媚笑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你骗了我,府尹之死与沈倾脱不了干系,也许他并没有失手杀死他,但府尹的死,绝对有他一份功劳。”
洛狸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止不住的掩嘴笑。
“你笑什么?”桃夭皱眉:“京中瘟疫,与你有没有干系?”
洛狸笑意戛然而止,正经道:“你在说什么?”
桃夭也不愿与她多说废话,抓过她的手就要查看,却没想到洛狸竟为挣脱,使出法力要伤她,桃夭躲闪不及,还是被伤到了手。
“我不想伤你的,是你先动的手!”洛狸眼圈一红:“你放过沈倾,我愿意用我的千年修为,甚至是性命交换。”
桃夭质问道:“到底为什么?”
“是府尹那个混蛋先胁迫沈倾为他办事!沈倾不愿意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想回家...”
桃夭一头雾水:“什么回家,什么胁迫?”
洛狸眼里含着泪水道:“沈倾原是我在扬州结识的,他善良,才华卓然,却因为在家出身底下而备受歧视,可是有一天,一个从京中来的男人找到了他,声称他并非扬州沈氏,如今前来就是带他回家的。沈倾便将此事告知与我,我们二人相依为命便一起来了上京,起初他只是以为遇到了贵人,直到他见到龙椅上的那个人,他才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也是因此,龙椅上的那个人让他不能让旁人得知他的身份,这也就成了府尹威胁他的工具,沈倾不愿意,但也只能顺从着府尹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桃夭道:“我还是不明白,什么身份会让沈倾害怕让被人知晓?难道...”
“对。”洛狸道:“沈倾就是徐妃出宫之后生下的孩子,皇帝的第七个儿子。”
“当年徐妃被陛下送出皇宫后,她才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于是一人去了扬州,靠卖艺为生,也就是在此时遇到了扬州富庶商贩,迫于孩子,她只好委身于此人,可好景不长,她的早产引起富商的怀疑,她带胎嫁人还是被发现,也是因此,她在扬州过得并不好。”
洛狸回忆道:“我遇到沈倾时,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身在富庶的家庭却过得不如家奴,他的母亲在夜里突发恶疾,寻遍医者,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可能付不起药钱的孩子走...”
那时洛狸还是扬州城里的花魁,万千男人梦寐以求,她适应了凡间五彩缤纷的环境,正做着六台大轿时,一个小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冲撞了她的轿撵,她从红帐中懒懒一抬眸,那孩子唇红齿白,好生漂亮,她觉得有趣,便让人放下轿撵,叫人将这孩子带过来。
“你生得真是漂亮,叫什么名字?”
这孩子动了动嘴唇道:“沈倾。”
洛狸掩嘴笑道:“你为何横冲直撞,撞到我这里来?可也喜欢我?”
沈倾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的娘亲她生了重病,需要诊治,可是我没钱,神思游离便不小心冲撞了姐姐,还望姐姐见谅。”
洛狸被一声姐姐叫得心里舒畅,笑道:“不妨事,我倒是可以救你母亲,不过有一个条件。”
沈倾一愣,连忙叩谢道:“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就算是把我的心挖出来我也愿意的!”
“小滑头,我要你的心做什么。”洛狸道:“等你长大了,要娶我...”
原是玩笑话,哪知沈倾当了真,隔三差五地就去她那,惹得一旁的姐妹嬉笑:“瞧这小相公,一心等着长大了要来迎娶我们的花魁呢...”少年沈倾落了个大红脸。
原本这样平平安安也好,可是直到府尹的到来...
沈倾到了上都,整个人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他一心要权势,一心想要在这里扎根发芽,但他能依靠的,只有一个病怏怏的皇帝,一个连他身份都要他隐瞒的父亲。
洛狸也想过,待皇帝一死,就跟沈倾回扬州,可是现在的沈倾哪里还愿意回去,他一心想着要认祖归宗,将母亲牌位放置于太庙宗祀,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但求胜心切,以至于做事太过激进,长久下来,便愈发不可收拾。
那日府尹威胁沈倾,胁迫他隐瞒自己贩卖私盐一事,但贩卖私盐数量已达到了诛九族的地步,沈倾不愿再与他同流合污,结果府尹狗急跳墙便要拿身世威胁于他,面对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沈倾直言若府尹胆敢散布留言,那他也是当今陛下的儿子,而府尹面对的将会是诛九族的罪过。
府尹一时哑口无言,就在沈倾将要摔门而出时,府尹不知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沈倾一怒之下,掐住了他的颈脖命脉,直到府尹晕厥,沈倾一时慌乱中夺门而出,而洛狸则一直躲在门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检查府尹气息时却发觉府尹并没有断气,正要替沈倾杀了这不知廉耻但小人时,她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报复计划,这个上都城容不下一个想要回家的少年,那她就连同这个上都一起毁了。
在灵山时,她曾偷溜进上神殿翻看到了一种密术,一旦发动,便会摧毁这城中所有人,洛狸看着晕厥的府尹,用他做蛊,毁掉这个地方。
桃夭听完,只觉得浑身发冷,洛狸曾经虽然任性,但心地善良,她曾经救过濒临死亡的自己,是她把自己带进了灵山,才让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怎么只是过了三百年,她变得如此激进...
桃夭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作主张的计划,会毁掉沈倾最爱的一切,你这根本不是爱,不要执迷不悟了,收手吧。”
“来不及了...”洛狸痛苦道:“他说...他不愿意再见到我...”
“是宸王,他分明知道沈倾身世却一直任由他被朝中大臣像小丑一样玩弄于鼓掌之间,他不想同流合污,但是他没有办法...这次宸王将他一纸诉状告上,朝中没有一人愿意帮他说话,没有人愿意得罪宸王,没有人愿意听他辩解,贩卖私盐一事你以为大理寺不知道吗,但宸王刻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根本就是故意在给沈倾设局,引他入坑!”
桃夭难以理解洛狸脑回路:“到现在为止,你还觉得这一切,沈倾什么都不懂?”
又或许是想到什么,洛狸看着桃夭,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小狐狸,你帮帮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情我会遭到天谴,我不怕,可是沈倾,沈倾他被所有人指控,他只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求你,看着往昔情分上帮帮我。”
“我...我怎么帮你...”桃夭失语。见洛狸已经近乎发狂道:“你不是尘间上神的弟子吗?上神一定留了许多东西给你,譬如灵丹妙药,或者法器,你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对不对。”
桃夭缓缓叹气:“三百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上神并没有收我做弟子,也并没有给予我什么神器,你这次闯下大祸,我帮不了你。”
桃夭失望至极,默默在桌上放下一瓶沐觉留下的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桃夭起身离开,听闻身后之人哀嚎不止:“小狐狸你不要走,我救过你的性命,你不能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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