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挖心妖 上

因着闹妖传闻，商贩收摊早，不到天黑，街道上已经没有了人烟。

桃夭装作赶路的行人走在大街上，冷冽的风吹动地上的树叶，显得格外凄凉婉转。

她走了片刻，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她停下，那脚步声便也停下，桃夭没有回头，她知道挖心妖上钩了，便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风吹树动，她突然在风中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气味，妖气也越来越重，桃夭顿住脚步，后颈传来一阵寒意，她装作将手放进包裹里翻找什么东西，实则是蓄积法力准备抓住这挖心的妖怪。

一双苍白的手从她身后伸了出来，长长的指甲十分令人心惊，桃夭抓准机会，单手抓住挖心妖腐臭味道的胳膊，脚下一挥，将这妖怪活生生砸到了崎岖不平的石板上。

这挖心妖发丝凌乱，手臂青筋尽显，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模样，或者说她是刻意不让人看清她长什么模样。

连桃夭都没见过这样不修边幅的妖怪。

这妖怪似乎早有防备，翻身起来便挥动着指甲扑了上来，若是人被这指甲划上一下，怕是修养个把月也好不了。

桃夭占据上风，这妖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小白从暗处出来，将提前准备好的绳子，一头给桃夭，二人合力将这妖怪捆了起来，却不料半路杀出了一个男人。

男人抓着砍刀就要砍向妖怪，桃夭拉着绳子离他太远来不及阻止，这男人已经砍了下去，偏偏这妖怪机灵，借男人的刀，将绳子砍断。

待慕容川带着人来时，妖怪已经落荒而逃了。

一时之间桃夭不知该骂谁，她气极反笑，若是让她撕了这半路杀出来的男人她此刻也做得出来，但念及杀凡人有损功德，桃夭深吸一口气，才将这损功德的事情憋了下来。

桃夭气得没话，男人眼泪鼻涕一把流，反倒还是自己委屈了。

桃夭看着迟来的慕容川道：“慕容公子，你来得可真早啊。”

“桃夭，不许责怪慕容，他又不能百步穿杨！”小白道。

桃夭：...

这二人还没怎样，小白怎么就开始护短了...

慕容环顾左右，这里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想来应当不是两个弱女子所为，他拍拍蹲在地上懊悔哭泣的男人，询问道：“那挖心的凶手呢？”

“你问他？”小白双手抱胸讥讽道：“这就是个来帮倒忙的蠢货。”

“小白...”桃夭心里虽然也这么想，但这男人已经抱头痛哭得快要晕厥，她也不好火上浇油。

男人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结果鼻涕眼泪混合到了一起，桃夭皱了皱眉，别开了头。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丧道：“我杀不了那妖怪！我报不了仇，我真是个废物！”说着便拿拳头锤打自己的脑袋，慕容使了个眼神，便有人冲上去拦住他继续自残。

虽是个废物，但好在还有自知之明。桃夭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她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道：“别哭了...我说你别哭了...”桃夭叹了口气，将那根断掉的绳子扔给男人：“与其在这怨天载地，不如早日将那凶手找出来绳之以法...”

男人擦干净鼻涕，平复了心情才道：“你说得好听，怎么找，那妖怪每次出来都要杀一个人，指不定下次就是我了...”

小白怼道：“那你为何还来捣乱？我看就该让你们这些人死了算了，白费桃夭一番力气...”

慕容一愣，打量着这哭得眼歪鼻斜的人怎么也不像能擒住妖怪的模样，他一看桃夭神色如常，刚好看了过来。

“能找。”桃夭道：“方才打斗之间，我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味道，似乎是泔水味，这小镇不大，能粮出泔水的地方想必也不多，这凶手受了伤，大抵在脖子这里...”桃夭指了指身上一处地方。

“人？”小白好奇道：“不是妖吗？”

桃夭道：“开始我也怀疑是妖，可经过一番交手，她身上妖气并不浓烈，反而引起我注意的是她身上这副皮囊，倒像是什么东西住进此人躯体操控出来的，我怀疑，真正的凶手是她体内的精。”

“精？”慕容问道：“那是什么？”

“花鸟树木皆有生命...”桃夭道：“有些东西并不能修炼为妖，譬如花鸟鱼虫，譬如树木花草，本质上，妖与精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种是通过自己正当修炼化为人形的妖，一种则是吸收了自然灵气或是人的欲念而幻化为出意识的精，而这个挖心的凶手，则是后者...只是...”

“只是什么？”慕容问道。

“只是若这挖心的凶手是精，它为何要附身在这女人身上挖去人心，总觉得其中不简单，好似有人控制着她去做这些事情。”

今日的认知已经超出了慕容的认知范畴，他思量片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桃夭，为何你知道这么多？”

桃夭好笑地回道：“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妖？”

慕容脸色发白，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桃夭家在何处，从他第一次见她开始，却忘了这张魅惑人心的脸，本来就不似常人...

小白噗嗤一笑道：“桃夭，他相信了...”

慕容回过神，看着桃夭似笑非笑，恍然大悟道：“你骗我？”

桃夭道：“我在山中长大，这些东西早就接触到许多，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慕容舒了口气，并未注意到一旁小白垂落的嘴角。而此时，他们发现那刚才还赖在地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这小镇没有官府，据说唯一的一个芝麻小官上任之后不过五年，便惨死家中，收尸的人进门时，便被眼前迹象吓得几天几夜吃不了饭。

新上任的官迟迟不到，怕也是因为此事。

慕容派出自己的人去挨家挨户地寻找脖子受伤的人，最后查出来八人，桃夭只是扫一眼便断定其中没有那个人。

慕容问道：“也许弄错了？”

小白接话道：“不可能，桃夭不可能会出错！”

打发了这些人，慕容道：“饿了没？不如我们出去吃些东西再继续查。”

桃夭还没说要去，小白跳出来说道：“好啊好啊！”她轻松地挽起桃夭的胳膊，拉着桃夭欢快地要走，桃夭按下小白，同慕容道：“慕容公子你先走吧，小白有些内急，我们等一下便跟上来。”

小白：“我什么时候...”她抿唇，意会到桃夭给她使的眼色，乖乖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慕容：“那我去外面等你们。”

桃夭得体地笑了笑，等着看不见慕容身影，桃夭才道：“这个慕容，我们不能和他再走太近...”

小白不明所以，她的认知里，慕容又温柔又善解人意，可比那个云乔近人情多了。

桃夭自然知道小白在想什么，她叹气道：“慕容他，容不下妖，原本我以为他会是一个靠谱的朋友，可你见他只是听闻我是妖的身份便面色发白，你觉得若是有朝一日他知道你我都是妖会如何？”

“那又如何，我们本来就是妖，就算慕容知道，他也不会伤害我们的。”

看着小白这样笃定，桃夭也不知道该怎样向她讲道理，在她心里，小白只是个孩子，从未接触国世间险恶，又怎么能明白这些道理。

算了...

桃夭道：“等到了上都，我们便不要与他再见了。”

“啊...”小白低头不高兴捏了捏衣角，桃夭摇摇头道：“等找到云乔，我们就回灵山...好啦别不开心了，你不是想吃人间美食吗，走吧。”

慕容再好，可也比不上桃夭，无论桃夭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她。

小镇白日还是热闹的，比起夜里的凄清，白日才像个人间。

三人落座，小白一人变点了六碗面，桃夭眼睁睁看着她要了第七碗，她连忙阻止了小白，慕容见状，劝桃夭道：“她爱吃就给她吃嘛，我请客。”

桃夭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已经够麻烦你了...”她瞟到一个粗衣布衫的女人走了过去，桃夭警觉到此人似乎格外不对劲，现在的时节，大抵还是热的，但这个女人却裹得严严实实，生怕一缕皮肤漏出来似的，她悄无声息地跟上这个女人。

慕容只是低头找个零钱，桃夭便不见了，他左右寻找也没找到，便丢下一捆零钱告诉小白让她吃了自己回去。

小白缠住慕容，说自己寻不到回去的路。慕容看了看人群里消失的桃夭，又看了看小白，只好再坐下。

桃夭跟着女人，亲眼看着她进了药铺，她躲在一旁，看着掌柜将女人赶了出来，二人似乎有争执，她故作买药的客人路过时，听见二人似乎在为结账的事情争执。

女人紧紧抓住老板手中的药包不肯放手，掌柜也很为难，直到女人看到桃夭，慌张得连药也不要了，匆匆忙忙地便要离开，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路过的路人，路人见女人，厌烦的拍了拍被女人撞到的地方，口中喃喃念道：“疯婆子，晦气。”

掌柜堆笑同桃夭问道：“姑娘要买点什么？”

桃夭道：“最近我家相公总是睡不安稳，我想来买些安神的药。”

“好嘞！”掌柜顺手将药包放在柜台上，在掌柜背过身抓药时，桃夭拿起药包放在鼻前闻了闻，好浓烈的中药味...像是消炎止血的中草药。

掌柜同桃夭闲聊道：“姑娘和丈夫是新来的吧，这个镇子就这么大，从前没见过姑娘...”

桃夭道：“是，刚到不久...唉掌柜，方才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那女人，为何不将药包拿走啊？她家在哪，我给她送过去。”

掌柜面色变了变：“那个女人，姑娘你还是少接触为好，最好一辈子也别有交往...”

“为何？”桃夭不解道。

掌柜悄声道：“她啊，也是个可怜人，早先父母双亡，非要嫁到咱们这镇上的陈员外家做妾，但那陈员外家有一位彪悍的母亲，她没少受折腾，好不容易怀个孩子却被打没了，这精神竟慢慢消沉，整日披头散发，那陈员外本对她极好，后来也不知为何，竟也经常打骂她，在一个除夕夜里，陈员外的母亲狠心将她扫地出门了，没过几日便又娶了新人，唉...后来她消失了一段时间就又出来了，经常以粗布裹面，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如今住在城郊的城隍庙，也算是个去处了。”

“倒真是个可怜人...”桃夭道。

掌柜将抓好的药材倒进油纸离包好：“姑娘药抓好了。”

桃夭丢下一点碎银子，却拿走了那女人要抓的药。

“姑娘，您这是...”

桃夭道：“我丈夫不在这，抓了也没用，不用找补了，这个我拿走了。”她举了举手中的药。

城隍庙...

桃夭看着这三个大字，有些破落，但能看得出来有人在此居住，但似乎走得匆忙，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完整。

破败的石像结着蜘蛛网，桃夭左右打量着这石像，说哪里怪也说不出来。

地上还有些存留的药渣，味道与她手中药包差不太多，但似乎多了一股其他的味道。

杂草丛生的石板上，似乎有什么刻意掩盖的东西。

桃夭拨开杂草，看到的是一堆名字，男女皆有，大多数的名字被发黑的血划去，留下的名字中，她看到一个叫陈楚帆的人。

“...这镇上的陈员外...”

桃夭似乎明白了什么，这石板上的名字，是女人要杀死的人，她杀一个便划掉一人的名字，而下一个目标，便是陈员外一家！

桃夭起身连忙跑回去报信，等她急匆匆回了客栈，慕容和小白刚好回来，桃夭来不及多说，同慕容道：“带上一些侍从，去镇上陈员外家！”

慕容不明就里，桃夭解释道：“来不及多说了，总之，那女人下一个要杀的，是陈员外一家！”

他们赶到员外府，却被拦在外面，桃夭使了个眼色，三人很顺利翻墙进了员外府，此事见一个妇人端着茶往陈员外卧房里进去，夫妻二人柔情蜜意，好不恩爱，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慕容道：“你确定那女人今晚会来吗？”

“她肯定会来。”桃夭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小白已经昏昏欲睡。

慕容突然一笑，桃夭问：“你笑什么？”

慕容道：“虽然你我相识不久，但我总感觉...特别...特别珍重...好像我们曾经相识过...”

“什么？”桃夭一句话也没听清。

“没什么...”慕容道：“你去上都找人，那人是谁啊？”

桃夭垂了眼眸，云乔，她和他拜了天地，那他们应当是夫妻，桃夭正要说话，员外的房里突然传里撕裂的惨叫声。

员外府的人纷纷乱作一团，尖叫声刺耳。慕容踢开房门，果然见那女人掐着陈员外的脖子，正要挖出男人的心脏，地上的员外夫人已经奄奄一息。

慕容不由分说便拔出出剑与女人打斗，但女人是精怪，慕容不及，女人借此机会想要逃离，却不想还有一个桃夭。

桃夭追了出去，小白在外早已等候，女人退无可退，血红的眼怒瞪着桃夭：“你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

“你存害人之心，却问我为何要赶尽杀绝，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女人大笑不止，眼里却没有一丝人性，她已经被恶念吞噬。

“有些人披着人皮却恶事做尽，我替天行道，何错之有！”

桃夭听着十分刺耳：“可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那些被你挖心的人何辜？”

女人凄厉的笑声忽然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被人搀扶而来的陈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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