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心若顽石,人非草木
她往日只是救些小动物,旁人也未过多制止,如今救了一个人回来,这消息传遍了灵山,旁人闹不过她,只好去闹灵山顶上那只大鸟,请他主持公道,将这人类少年送出灵山。
沐觉本身是一只丹顶的白鹤,随尘间上神从古至今,上神对外宣称闭关,他便留在灵山守侯。
此时他瞧着门外逐渐聚拢来求个公道的灵山妖灵们,面不改色地关上了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合上门,他斜着眼,打量着靠墙蹲着的她,讽刺道:“上神不过让你看个地方,三百年,你惹下多少事情?”
她道:“此事说来话长...”
沐觉:“那就长话短说。”
她:“...”她不知道为什么沐觉每次见到她脾气都这么大,明明对其他人都有彬彬有礼,却对着她百般挑剔,想来也不是没有原因,毕竟这三百年,她的确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她递给他一块玉佩,是云乔给她抵债那块,她道:“你看看,这上面的气息是什么样的毒?如何能解?”
沐觉虽面上不耐烦,却接下玉佩,他愣了愣,严肃道:“你从何处得到的毒?”
她不敢告诉他真相,便撒谎道:“我就是便随口问问...”
猜测她是为那凡人来求他,以往她惹下的麻烦便也算了,可这次她竟要求他去救一个凡人,毕竟生死有命,他无权插手此事,加之实在不想管,沐觉便糊弄道:“西海来的毒,无药可解。”
“什么?”她立刻站起身,连沐觉都没有办法,这凡人不完了吗?
她垂头丧气地问道:“若是人中了这种毒,能活几年?”
沐觉说道:“这毒可有意思,中此毒者,首先双目失明,渐渐的,听,嗅,味,触觉都会消失,那毒会在五脏六腑里向外溃烂...”沐觉道:“若是人中了,大抵只有三个月可活吧。”
她觉得浑身胆寒:“没有其他方法了?”
沐觉将玉佩扔回给她:“有是有,但是你不会愿意为了一个凡人牺牲自己的,算了吧,你这点修为。”
虽然知道瞒不过沐觉,但谎言被拆穿,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为情。她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只是长得像上神的人牺牲自己好不容易来的修为,如此看来,那个人只能认命了。
她不想走正门撞上那些妖,便要从后门溜走,沐觉唤住她道:“人妖殊途,你可不要误入歧途。”
她:“...”她一边走一边想:这大鸟真是老得昏了头。
若见过尘间,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她回到狐狸洞洞口,便见小白狐守在洞口,仿佛等了她很久。
她抱起小白狐,却听到狐狸洞里一阵东西摔倒之声,她怒上心头,以为那得寸进尺的凡人又在摔她的东西。
她气势汹汹地进了狐狸洞,才瞧着那凡人正四处摸索着什么。
她忍住要发火的性子问道:“你在找什么?”
云乔闻声,才知她已经回来了,他笑了笑:“我饿了,可你家布置奇怪,我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一不小心便碰落了东西。”
看着这张与尘间上神一样的脸,她发不起脾气。
算了...
“这里现在没有吃的,我出去给你打猎,找点吃的回来。”她心想:凡人可真是麻烦,但想着他没几日可活,自己就当做功德了。
“我同你一起去。”云乔上前一步,却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若非她即使扶住他,又要再添一道新伤不可。
她:“...你还是安心待着这里,你又是个瞎子,只会拖累我。”
云乔却正色道:“我住在这里不能白吃白喝,我答应你为你做牛做马其能言而无信?放心...”云乔道:“就算没有眼睛...”他自信一笑,少年气息扑面而来,桃夭看呆了眼,一联想起若是间对着自己这般,怕是求天跪地她也不可能的。
“我也能百步穿杨...”
她欲言又止,但见他态度这般坚决,便答应了。
为防他走丢,她在二人腰间系上一条红绳,这条红绳是用法力做的,无论相隔多远,只要这根红绳还在,她就能找到他。
她本担心这凡人会拖自己后腿,直到看见他百米之内射杀了一只野兔,她才知道他还真没有吹嘘。
鲜衣怒马少年郎,原是这般恣意,桃夭欢快上前捡起野兔,向着蒙眼握弓少年招手道:“云乔!你可真厉害!”
说完她才想起来他看不见,桃夭左右思索,若是他哪天死了,自己岂不是失去了这免费的劳动力?
有了免费的劳动力,她便乐在其中,她会带着他在山上打猎,采摘草药,下水摸鱼,她时常欺负云乔眼睛看不见,她可以将编制好的花环戴在他头上,然后看云乔波澜不惊的脸渐渐泛起不悦的神色。
他怎么就这么好看?越看越想看,可是曾经面对着尘间,她却一眼也不敢窥视,生怕会冒犯到他。
她撑着脸,徐徐而来的山风吹起真是舒服得很。
若是云乔不死,他会不会愿意就这样一直陪着她?
她想着,头上被人戴了个花环。
原是方才她给云乔戴上的花环,云乔又给她戴上,他带着暖暖的笑意,可眉间有些容易忽视的失落感:“我猜,你大抵是很好看的...”
她撑着脸道:“我才不好看,我面容很丑,你看到了怕是会吓得魂飞魄散。”
云乔笑意更甚:“就算丑如夜叉,我也不怕。”
她心中流过一阵暖流,第一次有了心中砰砰乱跳的悸动。
油嘴滑舌...
她看着云乔的笑脸问到:“你饿不饿?”
云乔一愣:“什么?”
她不知打猎来的食物竟然可以煮熟,所以平日吃的也是生食,云乔皱着眉,捏着鼻子拎起一块血肉模糊的肉,难以置信地问她:“你平日里吃的竟是这个?”
她:“不然呢?”
......
云乔太阳穴青筋直跳,自己摸索着寻了块干燥的木头,钻了起来。
小狐狸好奇地靠近他:“你看不见,你这是在做什么?”
云乔:“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她坐在一旁,看着一团火苗燃起,看着云乔将火苗变成了一堆柴火,又将她手里血腥的肉摸索着串起来,不出片刻,她闻到了肉香。
云乔将手里的肉串递给她,笑道:“吃吧。”
她抓起鱼,险些被烫到,她喜道:“云乔,你可真厉害!”
果真,留下这个人是个正确的选择。
云乔道:“在我家外面,也有许多好吃的,若是你去了,你定然会喜欢,只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得去...”
她已经吃完了鱼,舔了舔手:“等我玩腻了你,就让你回去,况且,灵山可是个宝地,旁人想来都来不了呢...”
云乔不想与她争辩什么,他摇摇头,换个话题:“你在这里多久了?”
她认真的想了想:“我自出身算起的话,大约也有千年了。”
云乔忍不住笑了,觉得有趣:“听声音你也不过及笄年岁,哪里来的千年?”
她抿了抿嘴,随手将吃剩的骨头丢给了小白狐,她努了努嘴,便不再说什么了。
云乔一边摸索着添火,眼里忽明忽暗:“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给我取的,但是这个名字没有取完他就走了。”
云乔一愣:“很重要的人?谁?”
她满眼期许地想着百年前的遥遥一见,她说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旁人连他的头发丝都比不上,他答应了我,我在灵山等他三百...”她意识到自己多说了不该说的话,她闭了嘴,甩了甩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云乔,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
云乔似乎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他说道:“你不是说你的名字没有取完吗?我给你取剩下的字好不好?”
她道:“好啊。”
“叫桃夭吧。”云乔肯定地同她说道。
她认真地想了想:“桃夭,是什么意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桃花盛开烂漫的模样...”他说。
云乔抿唇,不安地摸了根柴加进火堆。
“好,那我就叫桃夭。”
云乔心中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这是这么久,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他撑地的手,突然摸到一团毛茸茸的尾巴,他的笑意一僵,手下的尾巴被迅速的收了下去。
云乔很快恢复了镇定,当作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桃夭一边懊恼自己没有看住尾巴,一边忙着转移话题:“云乔,你有家人吗?”
“家人?我没有家人,却有一个不似父亲的父亲...”
她道:“我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不如你我搭伴,互相做对方的家人,等你死了,我也给你做个碑。”
云乔:.....
她道:“我最喜欢的是我娘,可我记不得她的脸了,我只记得我家在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可是我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我只记得她将我丢弃在了一个风雨雷电交叉的夜里...”
云乔眉间一动,没说话。
她叹了口气,瞧着云乔精雕玉琢的侧脸:“你娘亲,一定是一个很美很美的美人吧。”
云乔波澜不惊地说道:“我娘,早死了。”
桃夭突然缄口,手中的烤肉也难以下咽了:“对不起,我并不知道...那你爹爹...”
云乔面色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加了一把柴火:“我十岁那年,亲眼目睹我父亲的妾室,用一把剪刀,插进我娘亲的心口。”他讽刺地笑道:“而这一切,就是我那父亲一手促成的。”
桃夭诧异地看着云乔,怒而拍案而起:“还有这种事?那你那继母未免也太不是人!”
“她不是我的继母,她只是个婊子。”
云乔似乎又变回了桃夭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模样,防备,冰冷,就像一只落单的伤痕累累的狼,虎视眈眈地盯着靠近他的一切。
但是如今他没几日可活,可憎恶的人却家和万事兴地在世间生活着,无人在意他的死活,云乔沉默了。
片刻,云乔道:“如今我这样与死了又有何区别,你不必花心思骗我,我中的毒,我知道是什么,初时只是双目失明,而现今我连味觉都失去了,用不了多久,我便会五感尽失,随后浑身溃烂而亡,对吗?”
桃夭没有回答,云乔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放开。躺在月光照射下来的榻上,他彻底绝望了。
耳边的声响渐渐消失,他感到毒性发作,五感已经消散三感。他突然害怕起来,像一个溺水的人不断的往下沉的时候抓住了一个救命的稻草,求生的本能使他无法放开这唯一的希望。
在他的人生中一次又一次地亲眼看着想要保护的人一个一个地死去,而如今自己已成了废人,报仇却遥遥无期...
他能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他感到自己就像一艘游荡在漫无边际的海上是孤舟,如此漫无边际的折磨与痛苦,他挣扎不动了...
“...母亲...”
恍惚间,他已失明的眼,似是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那个记忆中的母亲总是笑意盈盈地同他说话,他看到她倒在血珀里,奄奄一息地合了合嘴,他凑近,还未听清,强烈的刺痛感让他从梦魇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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