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朵葬生花

“叮玲玲～”

“叮玲玲～”

“叮玲玲～”

......

门上的铃铛响得糟乱且急切。

绾好发髻的女人拾起面前桌上的团扇，一闪身来到了九尺方寸之间。

“生，何为生。死，何为死。饮下面前孟婆汤，断了前尘恩与怨，自去冥府轮回吧。”

女人左肩挂着姜黄色的长纱，拐在破旧的硬石雕花椅扶手上，团扇将将挡住半张脸，可谓犹抱琵琶半遮面。

对面的娃娃，乖巧且听话。

沉沉端起那足有自己脸大的海碗，看着星星点点的汤水，还煞是好奇。

女人哀叹一声，“此生不长，来世芬芳。喝吧。”

“孟婆！孟婆！...在家吗？”

早八百年就再没听过的声音，骤然响彻在耳边。女人眉头微皱，眼睛定定地看着娃娃喝光碗里的汤水，才一扇扇，回到了别生湖边。

“我叫你好些声了，你怎么不应啊！”

来人一身枝黄色的阔袖长衫，伴着腾腾萦绕在侧的燎燎仙气，逼得别生湖周遭连鱼都沉了底。

“你来阴间，就不能收一收你的仙气？”孟婆不悦。

“上界为天，仙神同寿。下界为地，灵鬼永存。中间凡尘，包罗万象。三界共生，循环往复。”

听得孟婆此言，来人衣袖轻挥，将周身的神光堪堪锁在了衣料外一指宽的位置。

抱怨道：“哎呀，你这别生湖是个多歹毒的玩意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不是也怕万一嘛，更何况我不拿仙障护着，分分钟就要死在你这阴气笼罩的阴间了。”

又道：“不过，这个不重要。现下有个比较急的事儿需要你帮忙的。”

此人名曰昊虚，虽是上古仙神，却委实是个自由人士。

早年间在孟婆这里闲吃白饭的时候，扰得她叫一个烦。

后来十殿阎罗焕生前惹了点不小的祸，他出去看热闹，给看没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一气儿消失了八百年。

“你没事儿，自然不会来找我。”孟婆沉沉，团扇摇得翩然。

心道，刚过了八百年的好日子，又没了。

别生湖周遭的人家，红色帆布无风而动。一家家的窗户上都趴着好几个脑袋，远远看去像是观众居多。

只东北角的竹楼二层上，一个小姑娘手握银花发簪，见来人微微倾身，似有求于婀娜女人，这才将簪子又重新插回了发髻。继而，同许多人一样，趴在窗沿上看好戏。

昊虚讪讪，“葬生花，可否，再赠我一朵呀？”

言语间已是俯身侧头，态度十分诚恳。

女人绕着别生湖缓缓踱步，双肩上的长纱滑落至臂弯，走动之下飘然妩媚。来人跟着她慢慢前行，枝黄色的阔袖长衫下摆摇动，伴着微微的神光笼罩，浮生出一种海纳百川的气度。湖周遭的齐整房屋内伸出一个个脑袋随着二人的身形微微转动，偶有交头接耳，大多神色喜笑燕燕。

整整一圈下来，孟婆才道：“你瞅着那铁树上，还剩几朵了？这个也来要，那个也来要，非得等我的树秃了才肯罢休吗？”

别生湖中央的那株铁树银花，实名叫做葬生花。

只因这孟婆庄原先留宿的几个老鬼都到了年限，一个个不是去投胎就是原地化了葬生花的肥料，要么投身到了别生湖喂鱼，最后一两个也在十殿那场声势浩大的梵音钟响彻下灰飞烟灭。导致后来的人，都不晓得这棵树的真实名字。

而孟婆此人又极烦啰嗦，便没有说，故而也再无人知晓。

庄里的人都自发给起了个铁树银花的名字，叫了许多年。

“我真的是有极大的用处，才来你这里求的。呐！”说着，掌心浮出一朵嫣红色的花束，“这是我近些年在上界养的花，同你换。成吗？”

“不稀罕。”

“哎呀，你别看这花平平无奇，长得没什么特点。实则放大了可以做伞，缩小了可以做钗，注入点神力就能化成剑，滴上点血就能变成极品神药。尤其是化药的时候，想要什么效果就有什么效果。换吗？”

“不换。”

既然如此奇效，何苦还来求花。

昊虚开始耍赖，扯着孟婆的长纱意味道：“囡囡，我真有急用。你就给我一朵吧，求你啦。好囡囡，乖囡囡，美囡囡。”

楼上交头接耳声骤然此起彼伏，探出窗外的一个个脑袋来回摇摆。

“囡囡？”

“囡囡？”

孟婆甩手楔了昊虚一掌，低声沉道：“不要把你给我起的名字拿来喊我！恶不恶心！”

“那你给我吗？”

“不给。”

昊虚自昆仑山脉上由一株白杨树化身修成仙开始，第一个认识的就是孟婆。彼时孟婆刚刚承接阴间职务，对于三界万物都有着好奇和憧憬。偷偷离岗出去玩的时候，在浣溪旁偶遇了昊虚。自此被昊虚缠上，还给起了这么个诨名。

囡字未喊出口，昊虚又听道：“上界哪位神魂离魄了？”

这葬生花以别生湖的水为养料，同孟婆的年纪一般大。最大的作用就是固魂养魄，即便是死了的，也能依靠这花复生，人神皆可用。

只不过，有个小小的副作用，就是拿不下来。否则，立时魂魄离体。戴满万年，才可复原。

“唉，那雨神不晓得是得罪了谁。九溪山布雨的时候，被咬掉了一只胳膊。慌慌张张到我的福地来寻我时，就只剩了一口气。我上百年间，在他那儿吃喝玩乐过，也不好意思看着不管。这不，就来求你了嘛。”

九溪山...

“大业塔里不是有仙丹吗？更何况他这不是还有口气嘛，又不是死透了，根本用不上这花。”孟婆又开始围着别生湖缓缓踱步，心里却惦记着九溪山到底生了什么事。

昊虚叹口气，道：“唉，别说了。我来前去了一趟，大业塔那边已经人满为患，方圆十里都挤不进去了。”

又道：“那情况，即便我拿到了药，只怕雨神也吃不上了。索性直接来了你这儿，等他咽气了就给他插上。比那大业塔的药丸子好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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