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从冗长的梦境中睁开眼。
——然后直直地对上年湿漉漉的眼睛。
普雅感觉到自己张了张嘴,但吐不出一个音节——她该说什么呢?我逃避了责任但又回来了,我们重新做相敬如宾的好同僚,或者是,年,你是在哭吗?
但是年没有再给她思考下去的机会。不同于世界树虚无的时间流逝与空间变换,周身被熟悉到令人鼻酸的木调香并祈愿温暖的自然之灵包裹,普雅迟疑地伸手拍了拍对方颤抖得厉害的后背。
“…回来就好,普雅……回来就好……”
“……”
普雅觉得自己的手僵在原地,刚刚软下来的心又五味杂陈地酸涩地困惑着。
“你不知道她,”年的声音还是颤抖地厉害,“她离开的时候就是这样毫无——不,是我太迟顿了。她总是这样逞强,总是揽下一切又什么都不说,直到她太疲惫了,疲惫到甚至向我透露出来——”他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声,像是想更用力地抱住对方,却终于安下心来失了力,垂下了手臂,“我不应该忽视她的——明明在那么久之前,在远冬我就明白就下了决心的事情,我不该忘记的;如果我能像现在这样,更早地抓住她,告诉她这并不是她的过错,而不是熟视无睹任由事态发展——那或许——
“……对不起,”戛然而止后半晌,年再度开口,已经平稳了声线,“对不起,你也是「普雅」,我不应该对着你怀念另外一个人的…
“那普雅呢,你怀念的那一个。”
“她无可替代——很抱歉,”红衣神明在繁星下没有回头,“就算世界树或者所谓命运再创造一千个一万个普雅,也没有一个是她。
“当然我并不是否定你作为『双生花神之灵』或者「普雅」的存在,只是于我而言,仅此是她。”
“……如果你是想说,”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克制眼角的酸涩感,普雅却不得不说接着下去,“只有她作为「普雅」对你有意义——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失去了才懂珍惜’?我想或许不至于用在我身上吧,”年转身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一如他千万年前总爱做的那样,宽袖挡住了视线,也挡住他们望向对方的眼睛,“我以为以后总会有机会的,或者是,”他似乎是摇摇头笑了,“她应该能感觉得到——当然很明显没有。
“她太理性又太感性,太聪明又太固执,总是在自我否定又刨根究底——啊,希望她听不到我说她的坏话——可她总意识不到她于我一如我于她一样重要,我和她早就被她所深信不疑的命运千丝万缕地联系在一起了——只是她不明白。
“但真要说不明白,我也是一样啊。她再聪慧再强大,也需要一个支点——和这个世界联系的支点。但她自认为的罪名和她与生具来的暗面都在拖着她远离这个世界——但我也只是在她终于流露出脆弱的一面的时候伸出了手——然后如你所见,”他笑着摊了摊手,“我什么都没抓住。”
“……你在自责吗?”
年的背影僵住了一瞬间,缓慢而惊诧地回过头,普雅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直直地望着他笑了:“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难过呢?”
“……普雅?”
“是我哦,”她有些无力地笑了,突然就觉得被抽干了全身力气,连这样笑也得用尽全力,“那个孩子还是希望我至少回来看看,我会很快…”
但是她的话随即再一次被对方打断。不同于她刚刚苏醒时那个不由分说的怀抱,年依旧是颤抖着,却显得格外小心,像在触碰最轻薄的瓷器,缓慢到泪水比他侧边柔软垂下的发丝更快落到普雅的肩上。
“……你这是怎么了,”普雅这次是没有犹豫地伸出手,“你这样…”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发不出来,“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就留下来,”年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沙哑着,
A“我们都需要你。”
“……
“……不行哦。”
颤抖的身体很明显僵住了,普雅熟视无睹,把对方更用力地抱住:“大家需要的是『双生花神之灵普雅』,是十二个心契之一,或者是「神隐」——我已经全部全部交付给那个孩子了,她也做得很好,不是吗?”
她探眼望向熟悉的天空,在世界树里面时间流逝的好像很慢又很快,所以阴沉着看不出色彩的天空都显得像遥远的回忆。
“力量和记忆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转移,”她声线飘忽,近在咫尺也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的「情感」呢?本来就无足轻重的东西——你看,那个孩子没有不也照样做得很好吗?”
“……”
“……我累啦,”她一如既往地笑了,去摸索那些很长的发丝,感受它们丝丝缕缕从指间滑落,“但那个孩子那么干净,我能做到的她也都能做到——“普雅”到底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B“……”
好安静,普雅想。年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几秒钟之前的话又好像是去了好久——不同于她刚刚睁眼的时候那个给予“普雅”的慌张又转瞬即逝的拥抱,年一动不动,普雅也同样抱住他,呼吸间中是再熟悉不过的檀木与云杉,安心地甚至让她久远地回想到偶尔在梦中覆盖她的残留着体温的大衣。
然后梦醒,她在桌前睁开眼,缓缓神起身关上了窗户。
哦,留下来。
年说让她……留下来吗?
“……为什么?”
是幻听吧。她突然一阵恍惚,卸了力的手臂滑落下来,匆忙支撑间的刺痛感仿佛把她拉回现实。余光瞥见看起来应当是慌忙间包扎的渗出点点血迹的伤口。
“……‘普雅’也不会愿意看到前辈您受伤的。”
……这可不行。
普雅闭了闭眼——她呆的时间太久了,这副身体本就更欢迎她这个本来的主人——记忆已经开始逆流——她又会重新成为“普雅”吗。
于是她放下另一只手,深吸一口气道:
“好啦,我真的得……”
“因为这不公平。”
普雅感觉她自己又顿住了,疑惑又好笑地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
“你怎么净在讲一些云里雾里的话?”
“这不公平,”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濡湿一片的肩侧又重新被打湿,“你有你的私心,我不能有我的吗——
“普雅,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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