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垣在城中转了三日,转眼也到了五月十八日,还是没有望到城中有什么教堂。看来是难认为“车兄”报仇了,没有办法,也不知他叫啥,只好先这样称呼,甚至这“车兄”可能都不是男子。“车兄”那边侧是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听说高府出了车祸,将要出门的高秀才如一名家仆撞倒在地,又倒回来碾压几回,围观人群当时听到了让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然后就在从人的惊骇声中绝尘而去,不知躲到了哪里。
“就这么跑了吗,看来是真不需要油啊。”方垣想。听闻今天是高秀才和“高员外”大丧的日子,方垣决定凑个热闹,再者,若是那传教士与高家有关,也应该出现才对,方垣决定守株待兔。
好不容易挤过了水泄不通的人流,方垣抬眼四下观望,满街都是人。想来也是,员外出殡可是大事,更别说还和他儿子一块入土,围观的人哪能不多?即便是五月天的正午也挡不住看热闹的闲汉,贩夫也抓住商机,穿行在人海里叫卖一些解暑的刨冰和绿豆汤。
方垣喉结一动,但一想不知何日那找到挣钱的话计,还是忍住了,安慰自己说,口舌之欲是中尸虫没斩掉的体现,不助于修道。而后便继续在人海里数起人头。
点了不知几百个,还是没找到那人,异色头发的人不少,但没看见什么洋人。不过出殡仪馆的队伍倒是来了,花钱请来的哭丧人就是专业,穿着白衣跟在两口棺材后面卖力地哭,客观来说,十分难听,一听便知不是真心的,但气势倒是足了。说道说道那两口棺材,一看就是用的上好的木材,乌黑发亮,棺材上盖着马着“奠”字的花花绿绿的绸布,队伍中还有数道幡,什么“地葬王菩萨”,什么“太乙救苦天尊”都有。甚至还有和尚道士随行做法事。真是比方垣之前为胡氏姐弟的父亲办的气派不少。
方垣注意力放到做着法事的道士身上,竟看出几分熟悉来,不光面相看着眼熟,神态动作也是,但纵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还是思索不起来。
纸钱雪片似地扬,方垣的现线透过鹅毛大雪一直盯着那道士,队伍逐渐越,方垣拨开人流跟上。
茶叶炒完封装,堂主也上学去了。临走前嘱对钟离一定要教会影太极拳,如有需要,就“手把手”教。钟离哑然,道:“恐怕不成体统。”
“什么体现不体统?”胡堂有几分不耐,“别这么迁腐行不行?真是比我爷爷还像老年人。”钟离不作声了。之后胡堂主又不知给影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真让她同意长住堂中,就住在堂主的屋里。
这里所言“手把手教”,是真正物理意义上的手把手,太极拳精细,十分讲究对力的掌控,公园里边的大爷大妈对空气连的只是强身健体,拿数学打比方,属于是知道了公式长什么样,而不明白每个符号什么意思,自然是不能实战,所认想打好太极最好有人陪练。
反正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钟离一直和影互相推来搡去打太极。影一开始还挺害羞,但又不便表露出来,之后她也不求什么了,只要没他人看见就行,白天都在二楼推搡。但如此一来,她偶尔下楼,同事们看他俩的眼神反倒更不对劲了,看看钟离,又看看影,眼神真是诡异莫测不可言说。
除却拳术,还要修习雷法,据钟离介绍,正统的雷法分为“服炁”,“降班”,“炼将”,“符咒”四个部分,“服炁”好理解,就是服下雷炁以役使雷电;所道“降班”其实就是请雷部神明附体,然后就可以画将念咒运行雷法了,这种方式要练很久。
但正如堂主所言,“什么年代了还在用传统雷法?”堂主给了影一个电击器,是让真人开过光的......据她所言是,影只要练习如何使这个电击器就方便多了。钟离口传了她五雷诀和金光咒,这都是雷法的咒语。
影按下电击器开关,两数放电针之间拉起了闪亮的电弧,她面前有一个气球充当她的靶标,影试着念颂口诀,电弧真似长鞭般扫了出去,很遗憾准头不行,直打在了墙上,留下了一个黑斑。影又反复尝试,可算让电弧确准打在了气球上,只一下就把气球点爆了,发出清脆的爆响。而后又陆续点爆了五六只气球,打击也是越来越精准。但不等影高兴多久,当她下楼时,发现同事们不再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了,但没什么值得高兴的,那是压根不敢看,思来想去,大抵是因为气球炸掉由声音让他们想歪了,心说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虽然这些同事也年纪不大)这可比啥声没有的太极拳伤多了,也不对,练太极还老摔来摔去呢。
这第一月还来了几个客户,由钟离出去接洽,影没有制服只好呆在二楼,但这些都是琐事,随口一说。
再后来堂主放学回家,给了影一套制服,黑西装黑领带白衬衫,不求她能操办葬仪,至少以后在客户面前来去自由。对于穿上制度的影,胡堂主的评价是,好看,但领带显得累赘,去了更好看。后面胡堂主又让她展示一下一周以来的学习成果,打太极这事,让第三个人看着也还是有些羞赧,所以影展示的是对雷法的运用,堂主看后连连称赞。
后面影也是掌握了规律,工作日就练太极,双休日就练雷法。说起来,钟离也寻到了教太极的门道,每当影要摔倒时就扶一把,真正做到了无声教学,只是在影看来反倒不如有点声音。
影之前其实也无师自通了不少体术,但大都是灵光一现整出来的,这回系统的教学受益匪浅。钟离也讲得十分细致,什么是“掤”,什么是“挤”,什么是“採”;什么“搬、拦、锤”,什么“野马分鬃”,什么“云手”全部掰开了揉碎了物理意义上的手把手教,就差嚼细了喂了,这么说好像有点怪,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这钟离先生平日里少言寡语,教学时却非常有口才,将力的感觉相当形象的说与影听,用胡堂主的活用这钟离平日里是一言不发,好像对什么也漠不关心,但其实那是他没兴趣,任何事就一句“竟有此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和“甚好。”糊弄一切。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那叫一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什么是他感兴趣的事?”影问。美酒佳酿,诗词歌赋,雅乐佳韵,文玩古董。反正全是老年人用爱好。”总之,影觉得,这三周过得也蛮不错。
“元辰?!”方垣冒出了这个念头,如在墨色的夜中划亮火石,是如此耀目,不错,不可能错,面相,神貌,体态完全相符,原来他还活着。
方垣更加卖力地拨开人群,一直尾随着仪仗队行进,思索该如何与其想见,直冲过去的话指不定让人直接丢出去,也不是他的风格,只好等待高家父子入土以后再说。
一路行到了城外的高家祖坟,方垣吊在队伍的末尾,不远不近地跟着,队伍中的人不是没有见他,但根本不在乎,只是专心哭嚎。
终于待到办定了丧事,回城的队伍显得松散了许多,哭丧人哭想也有气无力,大概是任务完成,意思一下东家就行。方垣在队但里寻到了元辰,拍打他一下,话到嘴边却一字也吐不出。
是有太多话说,还是本就无话可说?方垣也不明白。
元辰着着他,语气疑惑:“道友认得贫道吗?”
方垣说不出口。
道友应当是认错人了吧,贫道事务繁多,且先不奉陪了。“
“元......元辰。”方垣终于把这两个字吐了出来。说实活,对面这副事不关己的样,都让他有些不自信了。
“啊?道友没事的话那来日有缘再见吧。“元辰好像没听见他说话。
“元辰。”这回方垣叫得大声了许多,周边人都听到了。
元辰也不好再装疯卖傻,问道:“道友认得贫道?”
“方垣。”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记不来了,哪位啊?”
“就是在山东的时候,你的同门。”
元辰好似忧然大悟:“啊,原来是你,瞧我这记性,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
遂一道同行,路上,方垣问元辰最近在干什么活计,元辰答:“专门给有钱人办法事过活,平日里就在观里清修,没什么人供香火。”
继而元辰又问:“你如何到了此地?”
“就是无意云游到此,没想到见到了你。”方垣自然是不会说是为了看大清灭亡来的,那可是会掉脑袋的大事,“你又是怎么就这来的?”
“别说了,太丢人了,道行不让人拐了,差点让人卖到美国修铁路去,好不容易跑了出来,兜兜转转到了这儿。”元辰解释,“你有没有活路干?没有就跟我一块吧。”
方垣笑说:“那再好不过。”
方垣到旅店里取了行李,随着元辰去了城外的道观住,观也不大,还不及原本在山东那观,观中只有元辰一人住,显得紧酸又破坏。院里摆着一尊炼丹炉。
方垣四下环败,破是破点,但居然还挺干净,一有就是祖旭打归过自,住人问题不大,只是连面都没了成了一座无名观。
“这观看上去好些年头没人住了。“方垣言。
“是,刚扫干净几天,我也是让人请到这的,原本不住这,刚来。”
“是为何事?”
“发丧呗,我现在是吃这碗饭的。”
“从别的地方跑到这来?”方垣疑惑,心说元辰这业务范围还挺广的。
元辰一笑,道:“昌辽县城县太爷,王治,王同安,他的丧事,家眷非让我来不行。”这“同安”就是王治的字。
方垣心中惊诧,原来县令没了啊,他住了几天,今日才知道。方垣又问:“那你道场在哪呢?”
“长沙,”元辰道,“要是这观你住不惯,要不去城里住?”
“这不成规矩吧。”方垣说。全真道士是有戒律规定要住观的。
“你不是云游嘛,就当还没结束不就好?”元辰武欢沉,“再说我就不一样了,可得呆在这儿,没特殊情况不得外宿。好啦,正好县令家里让我住个大宅子,不住白不住。这观太小,装不下两人。
说完,也不等方垣应声,元辰便拉起他又回了城里,合着是白跑了一回城外。
来到了城中住所已是申时六刻,日头的威力渐削,吹着稍凉的午后风,也算宜人。县太爷家借的宅子占地不小,但装修得不怎样气派。
元辰把他领入宅子,院中央只种着一棵樟树,再无其他装点。
“如何啊,可曾满意?”元辰问。
方看着树,细长的枝叶在午后的日光里,看着还真可人。“挺好的。”他回答。
“那就好,里面还有点我的东西,我带你看看。”说着,元辰又把方垣往屋里请。入了卧房,可算是得贵气了不少,紫檀青鸾八仙桌,白鹜涉水黄花梨太师椅,楠木跃鱼宁式床,看上去价值不菲,原来是内里乾坤。但真正吸引他的是一个箱子,其实从外表上看是看不出是个箱子的,比人还高,外表严丝合缝,方垣只是从心里认定这是个箱子。
方垣指着那样问:“这是什么?”
“唉,一个箱子,”元辰回说,果真不出方垣所料,“我的东西,里面有着机关。”
元辰又带着方案到后院逛了一通,没什么可说的。只一点,宅中有一幅相片,方垣曾听闻过这种东西。像中的人是一个男子,年纪看上去不小,身着西洋式的军装,胸口别着一堆奇形怪状的勋章,头上却戴着顶大清的官帽,听元辰讲,这是湖广总督汪兴。
转而到了饭点,二人看伙房里还有一些土豆,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些佐料。元辰一拍脑门,忘了让人送菜来了,只好出门买了半只白条鸡,虽说祖上有训,全真道人不能沾荤,但之前在山东老家时,师父逮到什么野味他们就吃什么,不被饿死才是第一要务。二人把鸡剁碎,放入胡椒八角和土豆,熬了一锅鸡汤喝,算是方垣一路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晚饭吃罢,方垣又问起元辰可曾在城里见过传教士,元辰也道不曾。而后,元辰又说自己要去会个朋友,让方垣自己呆着,自己可能不回来了,言毕便走了。
元辰出门后,方当又自展自他在院里溜达起来消食,心觉元辰似乎变了不少,又好像还是他,只是他才身的某种特性被放大了,问底是什么,实在看不出来。
方垣回到卧房点起灯,但总觉得有什么人看着自己,四处张望没有见人,本心道难道是进了贼?打眼往上瞧,房梁上果身趴着一个大活人。
“难道是我溜达的时候进来的?”方垣心问。一想倒也有可能,太阳西沉,正是贼人出来活跃的时候,但这西天不还泛着白吗,怎么这么心急呢?
“梁上君子下来说话吧。”方垣冲上面的人喊话。
但上面的人没有应答,又往梁上缩了缩。方垣心道好笑,真当自己上不去呢?平地一跃,抓住上面人的腿就扯了下来,又往门外一甩,扔到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行了,起来吧,死不了。”
没有反应。
方垣心疑,不至于是真死了吧?自己收着劲的。方垣过去把人翻了过来,一探鼻息,一点没有。
方垣心慌,虽说之前应过别人去报仇,但盗窃毕竟不是死罪,也就是说他杀了个不该死的人。
“方垣……”有人叫喊。
回头一看,正是元辰。
“你干的?”元辰指着尸体问他。
“不是,我......”方垣想受解释,却无从说起,“是我。”
元辰道:“没事,我能处理,放心,没第三个人知道。”
元辰走上前扛起尸体,又将箱子从屋里抬了出来,晃荡几下开了门,方垣也看不出门道。元辰把尸体扛了过去,箱子很大,装个人绰绰有余,但缩子里竟空无一物,方垣打眼一看,原来是箱子分两层,第二层的门上有个八卦轮盘。东西大概在里面。
元辰让死者躺好,盖上了箱门,整个箱子又变得严丝合缝了。元辰又用根绳子把箱子相住,抓住一头,对方垣说:“来搭把手。”方垣茫然照办。
“别怕,”元辰安慰他,“天知地知保知我知,不会有别人知道这事,只要你我不说。我肯定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兄弟,你也不会说对吧?“
方垣不知该作何应。
二人把子抬到了宅门外,门外停了一驾马车,两人合力把箱子抬到车上,车夫问元辰:“道爷,什么东因这么见啊?”“没什么,就贫道的一点杂物。”元辰答,又冲方垣手道:“行了,别送了。”好人是与友人平常地道别。
车行远了,车上的元辰拉开车带,把手里的蜘蛛扔了出去。
车消失在了方垣视野的极限,西边的鱼肚白也早已全沉,只有一片还泛着蓝,他孤瘦的影子独占着整条街老,他惴惴不安地站了半响,终于定住心神,回屋裹了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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