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钻机的轰响未见一丝消停,迫使胡堂主只能大声对身侧的二人叫嚷:“你们说,既然这董自如有兵甲傀儡,那为何不来块电磁铁呢?”
要说这堂主奇思妙想倒是真多,只是要让大型电磁铁运作起来,一般的柴油发电机估计不够。
胡桃也不想听钟离的学术解释,他一开口怕是会直接往麦克斯韦方程上扯。
好在这回他没有扯太多没用的东西,只讲了一点柴油发电机功率的事,堂主也能听明白。
胡桃又从嗯中掏出那枚“火德星君”的爆竹,提议说:“那还不知真接让本堂主烧了省事。”
“不可。”钟离淡然驳回了她的提议
胡桃又将那爆竹收了回去,对影抱怨:“阿影你看看他,这也不可那也不可,要是对上汪兴还不可,要本堂主留着这东西过年当礼花放吗?”
钟离又发了话:“咳咳,堂主,依照规定,此物若是派不上用场是要回收的,所以留不到过年。”
“啊呀,受不了了,”胡桃相当无奈,“连吐槽都要反驳吗?阿影你快点管管他吧。”
“啊?为什么是我?”影疑惑。
“你是本堂主亲自提拔的高级客卿,不是你还能是谁?”
“可,您还是堂主呢。”
“呃啊,你们两个沆瀣一气欺负本堂主。真是众叛亲离,孤家寡人,鸣呼,哀战!”
胡桃如此毫无恩情地念叫什么“满堂奸佞”之类的话语,一旁的二人也静静地听,暂时忘记了临战的紧张。
宣统二年六月初一,真央卧在坑上的第四天。
方垣估摸着她的口齿应该是可以吃些硬菜了,便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真央喝了几天的稀饭,那想吃的可太多,但想来想去好像都不那么现实,他大抵都会拒绝,干脆挑了个最难为人的:
“糕点,有么?”
她原以为方垣会面露难色,但方垣却说:“这个,可能真有。”
“什么?”
“枣糕,之前去乡里买被子的时候见过,现在不知有没有。”
“那你要去那?”
“有点难度。”
“为什么?”
“因为第一次去的时候,我说……”
说什么说,说不得,说出来就是个“死”字。
真央非常不耐烦:“说什么?”
“呃,我说……”方垣思索着,“我说我是常丰人,打这过道,这要是再去……”
这套避重就轻的话唬住了真央,她说:“你就说你事办完了,现在要回家,又经过那地不得了嘛。“很好,她没再追问其他细节。
这话倒是点醒了方垣,他一拍脑门,承认是自己太愚钝,散开头发就准备编辫子。
“等等,”真央拍了拍炕沿,“过来。”
方垣不解:“怎么了?”
“你上回自己编的,编歪了,我来给你编。”
方垣依言坐在坑头,真央盘坐在他身后,用笨拙的双手为方垣编了条长辫。没什么可细说的,硬要说有,那只有他发质不错。
真央拿自己的头发对比了一下,他的发丝也相当顺滑。只是,自己的发丝好似有些异样,发稍处的颜色变淡了几分,此前还没发现,现今一对比十分明显,她不明白这是为何,但大约可以猜到,与自己适支身体有脱不开的干系。
辫子成形,方垣起身道:“走了。”说罢便迈步出门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真央忽觉心中有点害怕。自己此前是否有点太刻薄?万一他厌烦了自己,借这个空当走了怎么办?好吧,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那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呢?应该没有那么巧的事。但万一……,只要他一去不回,她也只有等死的份。
不知不觉间,真央对方垣生出了些许依赖,他这么一出门,她才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
“等等!”真央冲方垣叫道。
方垣回身站定:“有何吩咐?”
真央抿抿唇齿,说:“早点回来。”
“了然。”方垣又向外迈步。
“停。”真央再次叫住了他。
“又怎么了?”
“路上小心。”
“明白。”
方垣转身出了门,“要不……”真央抬手道,但方垣并没有听见,“我不吃了。”她缓缓垂下手。
“安东尼,我受不了了!”塞缪尔抓着电话简,冲远在上海租界的朋友抱怨,“你不明白,那个巫师死了,那个僧人现在也没回来,那个道士跑到了湖北,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哦,我亲爱的朋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声,“我也很想帮助你,但我无能为力。往好处想想,说不定那个僧人没死呢,他只是瞒住你们去找总督邀功,也许他们两败俱伤,全都死了。也许......”
“哪有那么多也许?”
“那不如你先离开城里,去乡下避一遍吧。”
“我亲爱的安东尼,你真是个天才!你猜我为什么不去呢?你总得教皇会放过我吗?”
“教皇大人给我们的任务是在中国争取利益,并向这些下等人介绍我们的天主。你只要说你是去乡下传教就可以了,我们来这里是享受来的,可不能把命搭进去!”
“对对对!我亲爱的安东尼,你真是个天才!”塞缪尔握着电话筒,高兴地手舞足踏,“这次是真心的,但我得把枪拿上,以防万一。”
电话那头的男音响起:“真为你高兴,我的朋友,愿主保护你,阿门。”
“阿门。”
施工队行远,三人下到墓坑里,在董自如的棺椁旁,身着四具陪葬的盔甲,俱为清代的布面甲。
看得出,之前传的董自如有收藏甲胄爱好的传言是真的,须知这是谋逆大罪。
而董自如的棺材还没有一点动静,根据黄进、曾镇明和孙开明的经验来看,墓主应该会在开棺前就醒来才对,可能他正像孙开明一样蛰伏着,待机给他们致命一击。
但也没道理明,他只是个文官。胡堂主又向两人打了一通手语,大意是自己来开棺,两人捅董自如两枪。钟离和影都表示领会。
胡桃把抢尖扎进槽盖的接缝中,用力向下一压枪杆,棺盖移开一线。钟离和影的长枪还没来得及扎下去,便见抬中躺着的是一具森森白骨,根本没什么阴物。
“怎么回事?”胡桃轻摆头发,“咱们最近转运了?”
不管怎么说,省事总是好的,既然董自如都死透了,那他墓中的甲胄便是死物。
胡堂主伸手,敲了敲那身清代布面甲,不敢敲重了,毕竟是文物。她转过身去,正欲向二位员工慷慨陈辞一番,却见影提着枪便扎了过来。
胡堂主对自己和影的关系有明确的认知,虽说自己老是逗她地玩,但她俩仍是革命路上的好同志,那么只剩一个可能,自己身后有东西。
堂主没有去管影的那枪,急快往前赶了几步以远离危险源,影的枪路蹭着堂主的肩膀,一举扎到了那尊布面甲上。
胡桃回头一看,只见那布面甲胸甲大开,若非是影那一枪,她现在就被吞进去了。
“怎么回事?董自如不都烂完了吗?”胡堂主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
另一面,影的枪尖扎进了甲胄内部,一直扎透了后方的甲片,一阵金石相击之声,并未对那布面甲造成什么大碍,反倒是它猛得将胸甲合拢,正好卡住了枪头。
布面甲,虽有个布字,却只是在外面了一层布,里面则全是铁片。
影左摇右晃就是拔不出枪来,干脆猛得往枪杆末端一踢,逼得那甲胄人往后退了两步,影又接过了钟离手中的枪再次站定。
一时之间,三人又忌御起余下的三具甲胄来,只怕它们也忽然活动起来。
“难道那副骨头不是董自如?”胡桃问。
钟离拔下自己一根头发来,身上制服没开线,只能用这个代替。他向发丝内注入炁,发稍直直地指向那布面甲,这就说明此地没别的阴物,那奇了怪,是谁在操纵它?
其实也不一定要有人操纵,结合那盏甲方才欲吞下胡桃的举动,说明什么?说明它想要一副躯体,那甲胄,便是董自如本身。
盔甲形态的董自如站了回来,拔出卡在自己身上的长枪,又直直向攻击过他的影刺去,钟离以沙石化出一柄长刀,一挥斫断了枪杆,但用处不大,董自如那副样子,有没有或器都不影响他的战斗。
三人苦战几轮,家伙事一个劲得往董自如身上招呼,然而他一身是铁,且不俱疼痛,更要命的是他没有要害,刀往哪砍都没有反应,面对这比人高上许多的铁疙瘩,他们好像只有绝望的份。
胡望主喘着粗气:“这东西都一百年了,都不会生锈的吗?”
如果胡桃身上装了吐槽能量收集器的话,那她刚才那句至少能毁灭正黄白红蓝四旗,余波再毁灭镶黄白红蓝四旗,可惜她没有那东西,她只有一根普通的毛。
影的雷法已经臻于化境,但对于机械飞升的董自如来说仍没有什么作用,他挥着铁拳又进了上来。
钟离改刀成枪,枪出如龙扎到了董自如身上,但最大的伤害,只是掉落的沙子卡住了他的关节,除此之外,既便看起来再重的创口于他也没什么伤害。
疲惫,真的只有这两个字能形容三人此时的心情,如果对手不俱伤痛,不知疲倦,不论怎样受击也不会拖慢他的动作,不死不灭,吃人大概还能把身上的窟窿补上。请问这样的对手怎么打?用热武器都难,既便把他射成个筛子,他也还是可以站起来。
“我有一个法子,”胡桃说,这下时值生死之计,她也没那心情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礼花。”
旁边二人一听便知她说的是什么,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把对方炸成碎片,即便他没死,也失去活动能力了。
只是钟离有点忌惮那个礼花,之前他去异应处领此物时,负责人就再三警告两点,一是不要滥用,明明只分发了一枚,就说不要滥用,这对滥用的定义也太严苛了些。
再就是使用时要保持一百米的安全距离,要不然就在二十米外寻找掩体。这威力,一公斤的TNT炸不知值不值这样对待。
“堂主,”钟离问,“你体测时铅球是什么成绩?”
“扔铅球多无聊,还是选一千米有意思。”
好吧,频道没有对上,钟离只好直白告诉她,是要她带着影跑远点,把那爆仗扔过来的意思。
胡桃不解:“有必要跑那么远吗?我最多扔五十米。”
影也不大乐意,因为她觉得钟离一个人应付不来。三人扯来扯去,最终决定由胡堂主独自进行这爆破任务。
胡桃受了命,转身翻出了墓坑,向远处跑去。董自如不知是从长在哪里的眼睛看见的,跟着也要上地面。
刚才那番活暗语甚多,照理他不应听懂才对,可能是本能觉得她最危险。钟离和影的任务就是防止他跑太远,尾随着也上了地面。
胡桃到了五十米的极限距离,瞄准缠斗中的三人,大声倒数三个数,拔掉那“礼花”上的保险(一张卷成一团的符纸),两指掐出一篇火苗,点着引信尽力地投去。
钟离听见三个数的倒数,一拖扎在甲胄的膝关节处,把董自如放倒在地,拉起影远出二十余米,念诀筑起一道土墙。
礼花划过一道如虹的线,落在董自如两步远的地方,胡桃伏在地上,眯起眼偷偷地看着爆炸的全过程。
先是一道强光骤起,比烈日更光亮,照得大地一览无余,照得夜空青白一片,胡桃今日可知道什么叫亮如白昼。
再之后的冲击波,躲在墙后的二人最有发言权,劲风狂吹着那厚实的夯土墙,一片片地将其剥落,钟离伏身将影护住,两人即便在掩体后仍能想受到五脏六腑的震颤。
冲击波到胡桃处时仍十分强力,热风令她身旁的野草尽数折腰,风中来杂的沙土拍得她脸生疼,这若是站着,一定会被吹翻。
但爆炸这么大的威力,动静倒是很小,也就只有一个炮仗大小。
一开始的猛烈爆发过后,火焰并未爆灭,在爆炸点处生出了一个半径一丈的火球,常燃而不灭,仿佛红日初生,又如同从骄阳的火海中舀出一勺,洒出一滴到大地上。
那火球足足燃烧了十五秒才渐渐熄灭,它周边的野草,早被它瞬间碳化。
胡桃一看火球熄灭,急忙跑过钟离与影躲藏的掩体处,她的鞋底都被滚烫的沙地烤化了,但胡堂主来不及管这个,她现在只关心二位员工的情况。
她绕到掩体后方查看,好在,都平安无事。胡桃长舒一口气:“这什么东西啊,单兵氢弹吗?”
钟离撑起身子,不忘给被他在身下的影拍拍土,他问答了堂主的疑问:“异应处生产的‘离’号字爆炸物,以黑火药筒和“火德星君”敕字组成。”
“没别的?”
“没有。”
“这么简单,那怕不是可以批量生产?看我干嘛,我意思是那可太吓人了。”
钟离心中稍稍松了口气,道:“理论上讲是可以的,但异应处为防止有人滥用,几乎垄断了生产它的技术,所以没人知道要如何书写敕字才能灵验。”
影这时才撑起身子,她摇摇发晕的脑袋,问:“董自如呢?”
胡桃一拍大腿,方才有点太心急,忘记看看董自如了,可别是跑了吧。
三人探头往土墙外望去,好在,董自如还在,只是再也自如不了了。刚刚的火球,将他熔成了一坨铁块。
望着地上那地不规则的铁疙瘩,胡桃不禁觉得后怕,十几秒就把一具甲胄燃成这样,这一下简直把她过年放烟花的瘾都过完了(暂时的),至少现在,她是些也不想再砬那东西了,这症状太概念一直持续到打完汪兴之后。
不想这些了,还是来点轻松愉快的话题。胡桃指着那地映着星光的铁块说:“二位,你们猜他现是死是话,本堂主用一锅水煮鱼打包票,他肯定死了,输家给赢家做鱼吃啊。”
“那,”影迟疑着,“我也赌死了。”
“我也是。”钟离说。
其实这二人并非真心这么觉得,只是堂主的手艺……,属实不敢恭维,而且他俩一个不会做饭,一个见着水产就头疼,遂与堂主选相同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好好,”胡桃点头念着,“客卿,快揭晓答案吧。”
钟离从衣服上拆下根线来,通入炁,线头直直向着那铁块指着,正确答案,没死。
胡堂主细思道:“既然是和局,那不如我们三人各做一顿,唉,你俩那是什么表情啊?”
“那现在要怎么处理他呢?”影问。
胡桃摊手道:“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了,这是醮仪科是事,不过我觉的吧,大概率是收进收答室吧,连血食都不用供,特别好养活。”
所谓收容室,就是醮仪科与异应处合办的类似监狱与劳教所之类的地方,里边是戴罪立功的妖物,戴罪立功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好吃好喝并有一定限度的自由,刑期一到立即死刑;二是哪也去不了,每天的血食只够维生,但好在是无期徒刑,黄进便选了第二种。
“你们看过《JOJO》吗?”胡桃问,“看他像不像第四部里的安杰罗明?”
安杰罗是《JOJO:疯狂钻石》中的一个反派,被主角与岩石融与一体,成了景点供人观赏,这么一说的确有点相似,胡桃和影俱笑了起来,钟离一个人有点尴炮,也跟着二人干笑了两声。
几个指着一块铁笑个不停,像两个疯子和一个呆子,似是一幅怪诞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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