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是夜,你身着鲜红似血的艳丽喜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坐在房中,怀里宛若揣了一只砰砰乱跳的兔子,既紧张又兴奋地等待心上人的到来。
过去几天经历的种种,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不期而至的幸福感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你笼罩其中,让你有种不真实感,深怕这一切是再美好不过的梦境,一碰就碎。
打从你三天前清醒后,许墨就信誓旦旦承诺要娶你。你还没思索好怎么答复,他就擅自做主差人准备婚礼事宜,布置喜堂,安排喜宴,广发喜帖。不仅如此,下聘礼,雇花轿皆一应俱全。医馆上下全员出动,忙里忙外,热火朝天,随时准备迎接你进门。
你看着进进出出,熙熙攘攘的喧闹人群,头皮直发麻,总感觉有些过于匆忙,却又不好意思推却。
“怎么,不想嫁给我么?”许墨见你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以为你对这桩婚事并不愿意。
“不,不是,就是觉得不像真的。”可能之前受过太多苦楚,当幸福突然降临的时候,你却不知所措起来,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会拥有幸福,害怕纵使你能抓住它,也会从指缝中溜走。
“嗯?那你看看现在的我,我是真的,活生生在你面前,想娶你也是真的。小傻瓜。”他握住你小手覆于自己双颊,将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你眼底,温柔含笑的眉眼间胧胧月色铺满其中,视线驻足在你娇媚羞涩的绯色面庞,一瞬不瞬。
他眼中的情深似海让你柔软的一塌糊涂,不由得不相信,原本不安的心思被他落在发顶的浅吻一点点抚平:“许墨,你是真的,而我是你的。”
“我也是你的。小傻瓜”他纳你入怀,眉欢眼笑。
思绪慢慢拉回到现在。
鲜红喜帕遮挡你绝大部分视线,你目光所及之处只余下自己双脚和所在的地面,因喜宴距离许墨房间太远,所以你根本也听不见外面嘈杂鼎沸的人声,偌大房间仅剩你自己。
夜色越来越浓,你等了好久,还是不见许墨的影子,你捶捶僵硬的肩膀和后腰,又揉揉快要被你绞碎的裙角,嘟着嘴生闷气:“许墨这个家伙,哪有这样的呀,就把我一个人撂在这里,过分!!哼哼!”
这厢你还在兴致勃勃数落,那头新郎官悄悄推开门,无声无气地走了进来,移步到你身前,看见你小脑袋顶着喜帕晃来晃去甚是有趣,就没打断你,默不作声听你继续滔滔未绝发泄不满:“外面有那么好玩吗?不就是你一杯,我一杯,吨吨吨喝酒吗?真是的,他今天要是喝醉了进来,我绝不让他进门,气死他,哼!!!哎哎哎??”
你越说越起劲儿,眼波四下流转间,猛然惊觉一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你顿时慌了神,急忙忙闭上嘴,动作过快直接咬破下唇,疼的直皱眉。
现在你顾不得这些,暗自祈祷他没听见多少,否则有你好看的。
你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战战兢兢向对方确认身份:“许,许墨?”
对方没有回应,你更觉恐怖,抬手就要扯下喜帕辩解。许墨见你着急,侧身抽出秤杆,微微上挑,笑眯眯地替你解了围。
早就适应喜帕内光线昏暗的你,乍一被掀起盖头,对瞬间刺进眼睛的光亮极其不适应,小手下意识挡住光源。
“别害羞,让我好好看看我家娘子。”你身侧被褥微微塌陷,他坐于旁边,大掌摘下你小手,目光灼灼地凝视你。
你略施粉黛,柳眉樱唇,善睐明眸尽数落在他眼中。素来古井无波的深眸漾起无限深情,恰似冬日里温暖和煦的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云彩,直直照进你心底。你小脸刷一下子红透大半,赶紧低下头。
面红耳赤地想抽回手,却被他坏心眼地抓得更紧,无力挣脱。
你扁扁嘴,想对他发火,他却先一步发现你的伤口,长指勾起你下颌,仔仔细细地观察:“这是怎么了?”
“刚刚说你坏话,不小心咬到的。”你实话实说,眼神乱飘。
“那我得惩罚一下某个小傻瓜了。竟敢背着我说我的坏话,真的不乖。”他笑的眯起眼睛,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凭什么!!唔.....”你还想为自己辩驳一下,就被双唇传来的柔软触感夺去了所有思绪,脑中一片空白。
淡淡青草香混合着若有似无的酒香在你鼻尖萦绕徘徊,口腔里还残存一丝丝腥甜。他一手穿过你三千青丝扣住你后颈,一手搭在你腰际微微收拢,细细摩挲。他的吻如水般细柔,又如阳光般温暖,偶尔也会像月色般缱绻,他用极致的温存倾吐着万千爱恋,将自己心意通过缠绵悱恻的亲吻向你传达。
从他掌心汩汩而至的热度蔓延扩散,你情不自禁阖上眼睫,与他一同沉溺在无数甜吻中,沦陷迷醉。你们相拥着倒向床榻。
夜色凉,人相依.....
“小懒猫,再不起床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许墨看着窗外正午的阳光,如沐春风般温柔提醒。你费尽力气睁开一只眼睛,向声音来源望去,正对上他新月般弯弯的眉眼,复又闭上眼,往他怀里拱了拱,小手扯过他长臂放在后腰,娇滴滴地嗔道:“不起,不起,再睡一会,你陪我再睡一会儿。”
许墨淡淡笑了,也任由你耍赖,“好,累了就继续睡,我陪你。”纳你入怀,沉沉睡去。
这一睡不打紧,你俩竟然睡到日落西山才肯起。赖床的结果就是,别人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眼光。
这一幕尤其是当丫头端进来洗脸水的时候更为明显。
她不停地偷瞄你,想笑又极力憋住的样子让你一脸黑线,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你瞟了眼在那头坐的光风霁月的许大官人,对方却好似全然不知,仍旧云淡风轻地悠闲看书。你恨得牙根痒痒,明知道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可任凭你如何解释,都快磨破嘴皮,他们还是不信,只知道你这个女主人很厉害,万万不可得罪。
你气鼓鼓,丝毫没发现许墨已经打发走丫鬟,亲自给你梳洗。
他坐在妆镜前,自怀中取出一柄金钗,和一盒胭脂。
你好奇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手腕微微用力,将金钗从中间掰断一分为二,一支插在自己发髻中,一支轻轻插在你的发丝间。
他站到你身后,打量着你铜镜中倒映的脸庞,清浅笑道:“金钗为凭,此生不负,惟你一人。”
“好。我亦不负你。”你细细抚摸那只摇曳生辉的发钗,感受到上面残留着他的体温,心宛若被裹上一层复一层的蜜糖,浓的化不开抹不掉,不由地笑出声,颔首应允。
见你对礼物很满意,他又打开了胭脂,用小指指腹轻轻蘸取几抹绯红,缓缓抬高你的下颌,于唇瓣一点点印上颜色。
你羞臊不已,推搡着要离开,却被他落在鼻尖的轻吻给制止了:“乖,娘子,听话。”他温如月华的面容缀满笑意,唇角上扬出月牙儿弧度,好看的紧,直晃眼睛。
你终执拗不过,也只好放弃抵抗,小脸越来越红,视线低垂。
他每一点每一下都格外轻柔,也极其认真,像是在仔细雕琢一块璞玉。终于,你苦捱大半天,他才松了手,满意地点点头。
而后他又积极主动地帮你画了眉。
你看着镜子里眉目含情,娇艳欲滴的女子,竟有些不敢相认。
不知怎地你脑中突然灵光闪过,恶作剧似的扯过他衣领,在他削薄唇畔上用力一亲,果然,许墨嘴角也红了,配上他俊秀的容颜,竟竟有种妖冶邪魅之感。
你瞅着他嘿嘿嘿奸笑,心里暗自腹诽,再让他不帮你说话,让他今天出去也百口莫辩。
不过,狐狸终归是狐狸,就在你洋洋得意,几乎要仰头大笑的时候,你整个人都被抱到了床上,再想跑为时已晚。
许墨笑眯眯地注视你,语调轻柔温和,尾音上扬,在你听来却一个字比一个字吓人:“看来,娘子对我化的胭脂不够满意是么,那我们讨论一下应该怎么做能让你开心呢?”
“不不不,很满意,非常满意,特别满意。许,不对,相公,我,我饿了,先吃饭好不好?”你小手推着他愈加靠近的身体,奈何力气太小,根本无法撼动,迫不得已只好开口求饶。
“不着急,离用膳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探讨如何让娘子满意。”许墨大掌扣紧你两手,高举至头顶,俯下身吻住你。
某个小傻瓜实在太过淘气,今天还是不要让她出门了。
(十一)
和许墨在一起,时光总是珠流璧转,睒眼即逝,不知不觉,挥别了凉爽的秋季,迈进冬天的门槛。
某天,午后阳光晴好,你心情不错,闲来无事地想去书房寻摸几幅画卷装点屋子。甫推开门,便撞见许墨和一女子相拥而立,你双眼瞪得像铜铃,生生傻掉了。身体本能地想逃,可双脚像是被牢牢钉在地面,停滞于原地动弹不得,直愣愣地瞅他俩。
对方显然也被你忽然闯入搞得措手不及,两个人影火速分开,齐刷刷转向你。只见女子容貌姣好,神情憔悴,脸上还残存未干的泪痕,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你脑袋发懵,看看许墨,又看看女子,气得狂飚眼泪,回过神后,拔脚就逃。
许墨倏地欺身上前,一把捞回你,桎梏于胸前,但凭你大发雷霆地一通乱捶:“负心汉,花心大萝卜,你放开我!!”他眉眼俱弯眯眯笑着,不气不恼。
“不是你想的那样,娘子,乖。”他似乎早有准备,不管你如何无理取闹,任性撒泼,他都像哄着丢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子般,极具耐心。
和你朝夕相处这么久,你全部小心思早就被他摸得底儿透。
既然凡事都逃不过他眼睛,因而这次也没表现出多紧张。神色坦然,光明磊落得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娘子?我不做你娘子了,你另请高明吧,等会儿我就休了你.....”很好,某位许大官人又被你胡说八道给惹毛了。
他好整以暇挑挑眉,眼睛凛眯起,俯身把你小嘴用吻封印,剩余的气话如数被吞进肚子里。
你恼羞成怒地狂拍他肩膀,他却纹丝未动,落下的巴掌就好似你在情趣十足的给他挠痒。他越吻越深,直至你无力瘫软在他胸前,才稍稍松口,让你呼吸。
“你误会了,她不是外人,是我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十几年前我们走散了,今天是来和我相认的。”鉴于你这个小傻瓜喜欢胡思乱想,偶尔犯迷糊的小性子,他索性把一切都开诚布公的告诉你,免得你又猜来猜去,还每次都猜错。
他大掌圈在你腰际又收拢几分,低头对你柔声耳语,温暖潮湿的气息恰如春风拂面,心痒痒的。
你将信将疑地怒瞪他,对方摊手,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甚至还无辜地眨眨眼。
黛眉浅折,审视探究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游走,观察良久发现,两个人眉宇间属实有几分相似。可你又不敢断然确信,毕竟你家许神医没事以逗你为乐趣,难保这次又不是恶作剧。
你挣扎着还是想溜之大吉,许墨却半刻未松手。你气急败坏张口对着他手背吭哧吭哧咬得带劲儿,他仅闷哼一声,眉头蹙起,固执地不准你离开。
看戏看了大半天,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解救自家亲人,要是再依着你咬下去,估计大哥手就要见血了:“嫂嫂,你真的是误会了,我和大哥多年未见,今天第一次重逢,难免激动。”女子顾盼生情,笑靥如花,被你俩孩子气的举动逗得乐不可支。
你偷瞄着她笑成弦月的眉眼,霎时看到了许墨的影子。
你小脸蹭一下红透了,回忆起方才的种种恶行,简直羞到没脸见人。扭头把脑袋往许墨怀里埋得更深了一些,拽起他胸前衣服挡住面庞,小手发颤。
许墨漫不经心扫了眼被你咬出牙印的手背,苦笑着摇头叹息,垂向你的眼神里满是宠溺。他淡淡地和女子解释,语气温和:“你家这位小嫂嫂而今有孕在身,难免情绪不稳,你以后要多担待才是。 ”
聪颖如她,同样身为许家人,又岂会听不出他明晃晃的护妻之意。“无妨,嫂嫂开心就成。”
“那好,你这几天安心住在这里,待我处理好以后,自会给你结果。”不等你开口提问,你就被他打横抱起,快步回了屋子。
他轻手轻脚把你放上床榻,较之以往更加谨慎,弯腰替你褪去鞋袜,大掌裹住你小脚捂了好半天。待你小脚暖和后,放进被窝,扯过被子替你盖在身上,微凉的长指刮了刮你鼻尖,声音又软了几分,柔得掐出水:“你这都要当娘的人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让我可怎么放心?冻坏了身体我会心疼的,小傻瓜。”
他一眨不眨地凝视你,笑眼中静静流淌一泓清泉,波光粼粼,绚灿生辉。
你不屑地抽抽鼻子,小脸气成河豚,鼓鼓的:“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有了宝宝的,我还想瞒着你,过几天给你惊喜的。”
“傻瓜,你以为我有事没事抓着你手腕,仅仅是教你画画么?以后这种事情不许瞒着我了,知道么?”他边说边脱下靴子,掀起被角顺势钻进来,自背后纳你入怀。
你不依不饶用手肘怼他,显然余火未消。
他双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扳过你肩膀,用一个又一个落在额头的浅啄安抚你。像雨滴般落下的亲吻让你的心也变得一片潮湿,所有埋怨生气,都被他一一抚平,消弭无影。
“睡一会儿吧,往常这时候你都应该午睡了半个时辰了。”他大掌细细摩挲你后背,和风细雨地哄你入眠。
你在他怀里窝了个舒适的位置,抓紧他衣襟,甜甜入梦。
翌日,天色尚未全亮,许墨就被丽妃宣进宫。有了上次惨痛教训之后需,许墨此次决意孤身一人前往。尤其是现在你有了身孕,更不可再出任何差池。况且妹妹也在,所以他还能稍稍放心些。
但终归谨慎如他,在进宫前,他将信鸽放飞,匆匆离开。
没多久,你就发现不远处房顶出现几个陌生的身影,冬日严寒,他们于风雪中岿然不动,面色严肃地观察医馆内所有人言行举止。
当许墨施施然出现在医馆正门时,几个人转瞬消失,好似从来没出现过。
你百思不解地和许墨说起这个事情,他也只是淡淡一笑,未作解答。
当晚,你看许墨连夜将妹妹送走,与其同行的还有一个金发青年,由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各个神色凝重,严肃认真。
回到房间,许墨颓然地坐于躺椅中,指尖声声扣着桌面,一语不发,若有所思。
你抱着被子站到他面前,他才回神,举眸望向你,情绪不高。
目光交汇之际,他眼中隐隐滑过一丝悲伤。
平素那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总是带着笑容的许墨,此时此刻犹如一只流离失所的迷途小兽,孤寂忧悒地暗自舔舐伤口。
你心尖一颤,搬开他大手,整个人蜷进他怀里,用被子将你俩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你小手紧紧抱住他,想用自己体温焐热他的心。
“我还在这里,陪着你,所以,不要伤心,不要害怕。”你嗫嚅着低语,声音如黄莺轻歌婉转动听。
他换了个姿势,让你靠起来更舒服,大掌轻拍着你后背:“我知道,让你担心了,娘子。”
“你不仅有我,以后还会有更多人陪你,所以你一点也不会孤单的。”你甜甜一笑,吻在他泛起胡茬的下巴。
“嗯?为什么?”他眉尖轻拧,没太明白你话里的含义。
“因为我们可以生好多好多孩子,让他们和我一起陪你,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叽叽喳喳吵到你。”对于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充满了无限憧憬,余生很长,你想和他携手一直走下去。
“好,一言为定,小傻瓜可不许赖皮。”他剑眉舒缓,终于展颜而笑。胸口激荡着的汩汩暖流,皆温柔成驱散所有寒冷的拥抱。
他已经获得了最想要的幸福,此生足矣。
好景不长,此后第二天,丽妃忽然暴毙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因为许墨曾经为其诊治,且丽妃是吃了他开具的药物后才身亡,因此具有重大嫌疑。消息一出龙颜震怒,下令立刻缉拿许墨,积极彻查此事。
许墨似乎对这一幕早就极往知来,全然未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依旧那般云淡风轻,平静无波。他临行前深深凝视你,将承诺写在你掌心,吮去你眼角的泪花后,淡淡笑着离开。你泪眼婆娑,看着他在模糊视线中渐行渐远,消失不见。小手紧握成拳,将手心掐出丝丝血痕,饶是如此,仍比不得你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是夜,城南一隅偶发熊熊烈火,火势蔓延迅速熯天炽地,城南的天空都烧红了大半,朝廷急匆匆派遣兵力扑救大火,连御林军都出动了。大火整整烧到天亮才被众人合力扑灭,万幸的是并无人员伤亡。
许墨不在的日子,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想要去牢里探望,屡屡被拒之门外,即使安安给你出主意说用银两打点,也毫无效果,仍无功而返。
你于医馆中从天色微亮等到日簿西山,整整等了两天两夜,越等越绝望,无精打采,以泪洗面,直至收到意想不到之人的那封信和物品后,才看到了事情的转机。
深夜,安安神神秘秘地送过来一封信和一个锦盒而后就匆匆离开。
你拆开信,上面落款是丽妃,大致内容是,她一切安全,已经逃离了皇宫。重点是许墨也已经被秘密救出,现在情势紧急,如果你想和许墨团聚,就吃下她给你准备的鸳鸯泪,届时会有人护送你的棺材出城,等你醒来的时候就能和许墨重享天伦之乐。
起初,你也不置可否,质疑过事情的真假,但当你打开锦盒的一瞬,映入眼帘的金钗让你深信不疑。上面沾满了血迹,可你偷偷刻上的字迹却清晰如初。你指尖轻抚着上面斑驳的血痕,每一滴都像一根根尖锐的银针狠狠刺进你心脏,顷刻间泪水夺眶而出,你哽咽着,根本无法想象他经历了多少磨难。
你取出那闪耀着光泽的紫色药瓶,小手覆于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和腹中胎儿对话道:“不怕,我们睡醒后就能和你爹爹重逢了。”
或许是泪水太过咸涩,抑或是你心里太多痛苦,再次饮下时,味道竟不如当初甜美。你浅浅画了眉,又用他送你的胭脂抹在唇瓣,耳边依稀响起他啧啧赞叹声:“果然,谁都不如我家娘子倾城绝色。”
你笑出泪花,将两只金钗攥紧,强撑着气力躺到床上。
长睫一张一阖,朦朦胧胧间你看见了许墨,那个繁花摇落,被花瓣落了满头满身盈盈含笑的许墨,那个清宁浅淡,眼神温软的许墨,还有那个缠绵缱绻时,深情不渝的许墨。一帧帧一幕幕在眼前不断浮现,重演,你沿着一路风景不断向前。
路途的终焉,许墨长身玉立,向你伸出手,你浅笑应允,搭上他的掌心,将自己放心地交给他。
最后,无止境的黑暗吞噬你所有意识,你缓缓垂下眼眸,陷入永恒的沉睡。
在月色下策马奔驰的许墨,这时突然胸口一阵狂乱的心悸,接踵而来的便是万箭穿心之痛,他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马背之上,险些坠落。
同行之人吓得不行,急忙忙扶住他,神色紧张:“没事吧。”
许墨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强忍剧痛摇摇头:“没事,我们快点走。”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升腾起一丝不安,他抬手扬鞭,加快速度往回赶。
“说,她在哪里?”白衣似雪的许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脚底奄奄一息的男子,出尘绝世的容颜满是杀气。
他莫测难辨的双眸深不见底,更不可窥探,如同看着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般,唇角勾抿出一抹嗜血。
“紫玉阁...”男子说完便昏了过去,许墨冷冷瞥了一眼后,敛下眸中阴冷的森寒,任其自生自灭,扭头就走。
到了紫玉阁,一推门看到里面的灵堂,他刹地面如死灰,心咯噔一下堕入万仞深渊。灵堂当中硕大的奠字让他恍了一瞬,呆滞的目光向下垂落,看到牌位上的人名后,幽深眸底略过错愕,肩膀抖了抖,不敢面对发生的一切。
他竭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颤颤巍巍地拖着步子挪到棺椁前,鼓起勇气垂下眉目看向里面。
你身着素衣长衫,面容似雪,双眸轻翕,好似刚刚睡着了一般,唇角边隐隐梨涡,天真烂漫,那感觉就仿佛下一秒你就会睁开眼和他逗趣般。
他指尖发颤,小心地撩起你后颈的发丝,看到那一抹熟悉的朱砂印记后长舒口气,压在胸口的大石头方才落了地。
“我回来了,小傻瓜。”
一天,两天,他一如往常地帮你洗脸擦手,动作轻柔得好似在抚摸一片洁白无瑕的羽翼,深怕弄痛了你。每次他都把外面的事情和你细细念叨,望向你时,眼有温意,脉脉含情。
第三天,本应苏醒的时辰过去了大半天,你还是沉睡不醒,他才隐约觉察到不对劲。他开始仔仔细细检查你整个后背,朱砂印记虽然开始消失,但却在另一处极为隐蔽之地出现了黑色密密麻麻的小点。
你服下的不仅仅是鸳鸯泪,还有其他的剧毒,所以这一次你是真的离开,与他天人永隔。
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让他整个人彻底崩溃了,无尽的悲伤和痛苦须臾间将他吞没,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脸色煞白,紧紧攥住胸口,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攫住,恣意揉捏撕扯,随即无情地拽开一个大洞,痛苦延伸到每一寸血肉肌理,不能呼吸。
刻骨锥心之痛让他扑通跪倒在地,哇地吐出大片大片鲜红,宛如一朵朵凄美艳绝的血色花蕊,喷溅在地面令人触目惊心。
他用尽所有力气支撑起身体,一点点挪到你跟前,大掌轻抚你小脸,入骨的冰凉让他心中顿生苍老之感。他眼神渐渺,似乎穿透墙壁看到了你们的从前。
他和当初第一次见你时那般温润而泽,你也仍是往昔娇俏可人,让他的世界有了不一样的华彩,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而今,这份光彩也黯然陨落,他的心也随你的离开一起死掉了。
“小傻瓜,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多等我两天?”他低声责备你,近乎苛责的语气犹似天空中夜夜哀鸣的孤雁,盘旋徘徊于爱人丧生之处不舍离去,令人闻之伤心,听之落泪。
他视线缓缓扫过你全身,被你手中紧握的东西吸引了注意,沉腕轻轻掰开,里面两只并排的金钗再度让他溃不成军,喉中腥甜复又涌上,自唇边汩汩而出。
他毫不在意的胡乱揩去,双眸一瞬未偏地停留在你苍白小脸,嘴角不停品到的苦涩亦无法疏解心中的痛楚,“原来泪很苦很咸,可你的泪却还是那么甜。”
他默了默,睫羽翕下,敛去所有悲伤,复睁开眼时,眼神从容淡定。
“小傻瓜,路上太黑,你在那里别动,我去找你。”
许墨轻轻取来长剑,躺在你身边,对着心脏最痛之处一剑刺透,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浸染你俩的长袍。他把金钗插进你的青丝,另一支插入自己发髻。侧过身捧起你小脸落下一吻,同时坠落的还有他的泪。他微微笑着,一如往初哄你入睡般,紧紧抱住你,温柔地呓语:“此生不负,来生亦如是。”
陷入永寂的黑暗前,他于一片光影中依稀看到你在角落偷偷抹泪,他悄悄上前执起你小手,握紧,点头报以歉意:“对不起,又让你哭了,别怕,娘子,我来了,我陪你一起。”
他看见你甜甜的笑了,纳你入怀,一起向前走去。
凌冽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大片雪花,呼啸着吹进屋内,不一会儿,皑皑白雪簌簌然落满了房间一角,而床榻之上相依相偎的两个人却依旧沉睡,唇边的笑容渐渐凝固冻结.......
“相公,你说如果有孩子,我们给他起什么名字呢?”
“只要娘子喜欢,起什么名字都可以的。”
“小橘有了好几个宝宝,我都大毛,二毛,三毛的胡乱诹的,你也喜欢么?”
“嗯,喜欢。”
“为啥?”
“因为你是我的娘子,世间惟一仅有的,所以只要和你有关的,都喜欢。”
“真的?”
“嗯,真的,此生不负,来生亦如是。”
“就知道骗我。”
“不是骗你,是真的,都是真的。对你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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