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酒肆中,一直昏睡着的初见突然惨叫一声,似乎极为痛苦,额上青筋暴起,双手蓦然朝前胡乱抓着什么。
已经是一身冷汗的陆离忍受着银环的反噬,无力制止她的反抗,初见怀中那个草偶人眼看着就要滑落下来……
“陆离,停下来!再是强行介入她的记忆你会死的!”老板娘满是担心,她上前正欲将二人格挡开来,而就在这时,只见一道金光蓦然闪过,那因为反噬而面容都有些狰狞的男子突然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啸,“吼——”尔后老板娘看见两颗雪白的獠牙自陆离嘴里兀出来,金光耀眼,亮得她睁不开眼来,当光线散尽,原地已再不见陆离,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只雪白的巨虎!那只白虎遍身寻不得一根杂毛,仿若雪雕而成,它体态修长优美,五爪锋利,獠牙森森。在它的肋下,还生有一对纯白的翅膀。此刻它正环着身子将初见围住,见初见依旧不安,它眯起眼睛,“扑”的一声展开那双巨大的翅膀,轻轻收拢一点,把她全全裹入自己的怀抱中。
说来也怪,方才还是挣扎个不停的初见竟迅速安静下来,睡在了它怀里。
“莫要担心。”老虎扭过头来,黄金颜色的瞳子看向老板娘,低声说道。
老板娘却是目瞪口呆。眼前这一身纯白到刺目的神兽模样高贵逼人,甚至带着一股子睥睨众生的帝王之气——仙君白泽,上古之时便掌控人世帝王更替与王朝兴衰,它生来似虎,肋有双翅,爪踏火焰,并且生有一双与众不同的黄金眼眸。
这生来就有着高贵身份的神兽,据说只有帝王之命的人才能够窥探到它的模样。
“你疯了么?竟显出本相来?!”老板娘皱起眉头,显然动了真怒,“为了一个世人竟能做到如此,你忘了你曾经怎样被世人欺辱了么?!”满身污浊,周遭恶臭……白泽素来爱净,若不是那世人胆大妄为将白泽欺辱至极,它怎会犯错,乃至一朝性情大变,背离天下!也不至于被锁上诛仙台,劈得白骨尽显。陆离,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地藏王到底在你心中植了什么东西,让你为一个世人暴露脆弱的本相。
“这便是修行。”淡淡一声回应后白虎将头扭回去,靠于初见的脸颊旁——白泽的帝王之气,能驱逐一切恐惧不安的情绪。
那个小小的偶人又稳稳地躺回初见怀中。而在初见的意识中,申屠伯远依旧带着她往记忆深处走去,在拼凑完整一段段美好的记忆之后,他们又来到一段破碎得厉害的记忆前。“初见,”伯远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男人眉目温柔,他伸出手捋顺了她额前的碎发,“莫怕。”
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少女往后一退,“我不过去。”
伯远眯眯一笑,“这些事情皆是已经发生过了……你不必再害怕的。”
申屠伯远,这个名字太多人熟知了,因此在那个北方城池里,他抹去了自己的姓氏,便是为了在初见长大后,不会叫她将自己与那个一指算来便是半个天下的国师申屠伯远联系在一起。十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他并没有死去。他不属于十年前的时空,因此他在死前必然会返回属于他自己的年代。“你回到过去,除了救回你的妻子外,不会对其他任何人的命格产生影响,亦不会死于那个时代,要死,你也会被自行送回来,死于你自己的这个时代。”陆离曾如此说道。
因缘便就是这么奇妙的一个东西。
十年前,他溯游时间,只为救她一命,而在他奄奄一息被强行送回自己的时空时——十年之后,当已经长大成人的初见打开门来,发现多年来心念的夫君靠于自己的家门口,一身血污,未变丝毫。
彼时他拉着她逃跑,为她挡去致命一击。而现在,她不顾一切地救回了他,并实现了她的承诺。她成了申屠伯远的妻子。
只不过再是奇妙的因缘,都敌不过命运。不管初见多么细心地照顾他,不管那个拉着伯远的手再是怎么紧紧地抓着,不管她与这个傻小子之间有着怎样深切的感情。
申屠伯远,终究难免一死。
伯远离开的那天,初见正在为自己缝制嫁衣。
“娘子,我想去镇子一趟。”一旁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绣花的伯远突然这样说道。
初见不当一回事,亦没有停下手里活儿,“昨天不是刚去过一趟么?”“是啊,我昨日去找小顺玩,可是他生病了。娘子,我好担心他,今天能不能再让我去看看他?”小顺是伯远在镇上交到的最好的朋友,他亦是一个痴儿,现今伯远已经熟识了去往镇上的路,有时还会在小顺家中住上一两日,因此她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装上一罐蜂蜜,再包上几块自己蒸的点心。初见将这些东西同伯远需要换洗的衣服包起来,嘱咐道,“代我向小顺问个好……你是去照顾人家,可不是给他添麻烦的,能做的事情要帮着做,知道吗?”
伯远在一旁认真地点头。
叹了一口气,初见看了一眼针线筐子里已经做好的盖头,突然间她道,“伯远,你和我做一个游戏好不好?”
“娘子要玩什么?”初见自己盖上盖头,然后抓着伯远的手,“我来教你。”
她捏着男子的手抓住盖头,随后往下一扯,鲜红的绸缎流水似的往下滑落,失去了盖头的遮挡,初见抬起头来,正对上伯远那双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睛。
突然有一种心慌感。她轻轻道,“伯远,等你回来,你就像这样子再为我揭一次盖头好不好?”
伯远不知道揭盖头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娘子的吩咐,他便一脸严肃地答应下来。
明知他什么也不知道,初见却十分欣喜,她伸手一把抱上伯远的腰,将脸靠上他的胸膛,“我等你回来娶我。”嫁衣马上就要绣好了,红烛也已经买好,她自己置办了嫁妆,只待她的夫君回来轻轻地揭下这层轻薄的盖头。
只待伯远从镇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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