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柏站在台子中间,手里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软鞭。
乐师一愣,这《麓战》不算是舞曲,整曲气势恢宏,演奏的是两军交战的场景,有时也会用来鼓舞士气,但是在御前献舞倒是显得刚强了些,女子随曲而舞怕是没有太好的效果。
本想出言劝阻,抬头却看见尚朝柏坚定的眼神,乐师还是演奏了起来。
前调一起,那种马踏黄土溅起飞尘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朝柏听着曲,半眯着眼睛,思绪跑去了前世那场场凶险的对阵场景。
手中的软鞭也随身而动,灵敏地像一根丝带,又像是一把软剑,可以在瞬间取走对手的性命。
两军对阵,她飞凰将军是统帅。
敌军是草原部族,是西域狂人,是四面八方来的怀揣着野心的掠夺者。
她虽是女子,却比任何人都英勇。
守卫家国,她的想法从未改变。
因为每一个兄弟都是愿意为了一寸乡土挥洒热血不畏惧马革裹尸的勇士。
她自豪,她与他们同在。
她的舞姿温柔,却不妖娆,她挺直背脊,像是在出征前仔细地交代底下的兵士。
他们中的一些还不知道战场的血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朝柏的心中却担忧。
筝的声音开始激烈起来,似乎有无数的人在冲锋,喊杀声铺天盖地,就算在马上也一样被席卷其中。
厮杀,无尽的厮杀,有段时间朝柏甚至出不了那样疯狂的状态,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听到那些牺牲的兄弟在叫她,说“将军,将军我们无悔”。
麓战,是苦战,是挣扎,每一战后收营时兵士脸上的了无生气,他们看着成堆的尸骨,心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将命丢在这里。
看见一张张沾了血污的脸,明明有些还那样年轻,他们在最后的时刻,向身边活着的人交出一封遗书,求他带给故乡的家人。
那时候尚朝柏几乎要疯掉,她失眠一夜又一夜,有些时候将他们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但是最后,她发现一直自责无用。
所以,她撑下来了,她知道只有她撑下来,才可以带剩下的将士和那些遗书还有遗书的思念回到他们的家乡。
他们的归宿寄托于她。
就算是第一次挂帅出征,她也没有害怕,只因为她心中的信念。
她坚信自己不会失败,因为她要回去,回去见那个深爱之人。
深爱之人……
泪顺着脸颊滑落,前世的锥心之痛翻涌起来,像是有只手蹂躏着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哭了。”
崔雁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景落竹身边。
景落竹的眼神落在台子中间那个正在起舞的少女脸上。
“我想,我看到了悲壮。”
崔雁翩见景落竹没说话,自顾自地说道。
景落竹不由得想起那天在林子里,尚朝柏杀死那黑纹虎时眼中的决绝,她几乎在赌命,拼尽全力去抓住那个将黑纹虎一击致命的时机。
景落竹觉得自己看不懂她了,有些好奇她那滴泪的含义,还有那份在同龄人身上根本无法看到的绝望中爆发。
她像是没有退路一样地向前,让人忍不住想给她一个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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