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殿上对峙

我第一次听沈清淼说话如此不留情面，李尚书也是怔了一怔，没料到沈清淼会直接抹下面子同他对峙，但他也毕竟是朝堂里打滚多年的老臣了，当下也只是一愣神便又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大呼：“娘娘，你怕是被那妖女迷了心神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恍然，立刻就有人附和：“民间皆传狐妖会惑人心神，使人对其言听计从，娘娘莫不是真的被迷惑了，不然怎会如此维护一个小小的宫人……”

又有人道：“若真是如此，我们再如何劝阻也是无用，娘娘根本听不进去呀，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也不知是谁突然提议：“这妖祟作怪，我等皆束手无策，不如去请小天师出手，定能将其除去……”

只是沈清淼在这里镇住场，中官和侍卫他们是支使不动的，如此跑腿的任务便落在了官职低的几人身上，就听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几人往外跑去。

“不必了，本天师已经来了。”又是一个声音传来，音量不高，甚至有着些许慵懒，却让在场的众人面上一喜，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廖科进殿站定，正儿八经的对着沈清淼施了一个官礼，这才回身看向众人，似是有些不解：“狐妖自是该除的，只是这狐妖现在何处？”

李尚书上前一步，指着我道：“狐妖就在娘娘身后，便是月禧宫中的墨女官。”

廖科听闻，先是明显一愣，随即看了我一眼，噗嗤一声笑了，我盯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他转头笑盈盈的看向一直未吭声的沈太师：“沈太师，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瞒了，再瞒下去你这外室私生的宝贝女儿可就被当成狐妖给处置喽……”

沈太师登时脸色变得极为难堪，任谁也想不到廖科会将这么一顶帽子扣到沈太师头上，众人震惊，沈太师更是感觉无地自容。

他堂堂一世清誉，开口闭口间便被廖科给败了个干净，只是他如今却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沈清淼对我的维护他看在眼里，也深知自己这闺女死心眼，若是此刻廖科所言他不认，那日后父女之间定是要生了嫌隙了。

见沈太师不做声，众人便当下明白了所有，一时间沈清淼对我的维护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原来是沈太师在外养了个小老婆，又不敢让家里的夫人知道，便将私生女偷偷送进府，留在女儿身边做了个贴身的丫鬟。

众臣议论纷纷，有恍然大悟后对沈太师嗤之以鼻的，也有心里明了却不敢吭声的，当然，自也有对此事仍存有疑虑之人。

李尚书便是其中之一，此事是他挑起的，本是为了给青玥除害，弄到最后却成了沈太师后院不净的问题，这个结果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肯相信的，于是向前一步： “天师何出此言？若真是沈太师外室所生，此事该尽量遮掩才是，天师又从何得知？只怕天师你也着了这狐妖的道了吧？”

李尚书的驴脾气这就又上来了，说话间丝毫不留余地，便是青玥至高的天师也被他几句话给呛了回去，沈清淼一听此言，刚缓下的心绪又蹭的提了起来，浑身气的直哆嗦，半晌竟未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这时，却听殿外又有人来。

“父亲，你怕不是老糊涂了吧？宛珠那丫头嘴里的话你都信。”

众人皆都回头望去，待看清来人，便齐刷刷的全跪了下去，惊呼一声：“吾皇万岁。”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久未露面的李宛云，而她胳膊挽着的则是看起来依旧有些痴傻的桓帝。

李宛云挽着桓帝款款走来，脸上笑意未减，似是在说着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宛珠那丫头打小嘴里就没句实话，这次闹出这事，该是想着打混，将父亲要给她说亲的心思给盖过去，父亲你也是，她的话竟然也信。你不想想，若宫里真有狐妖，女儿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不早被狐妖给吃了？皇上你说是吗？”

李宛云笑意盈盈的转头看向桓帝，桓帝也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在讨好李宛云，忙跟着连连附和：“就是，就是，我看你这老头真是老糊涂了。”

一瞬间李尚书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大呼一声“臣该死”再也不敢去做任何辩驳。

李宛云却未去理会她被吓坏了的父亲，而是看着沈清淼道：“我记得皇后娘娘曾与我说过，她这个妹妹一直在外面养着，未曾在人前露过面，大家不认识这也难怪。外室生的本就是入不得台面的，本来沈太师还想再继续瞒下去，准备到了及笄的年岁便偷着给相个人家嫁出去，一切都做在暗处，家里的那位夫人也无从得知，各自安好。只是后来却有高僧曾道此女乃是青玥的祥瑞，于是沈太师便同娘娘商量，将她接回府中，因怕着家里夫人闹腾，便留在了娘娘身边做了个贴身丫鬟。娘娘维护她，也是因着姐妹亲情，怎的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被妖物迷惑了呢？这还真是好笑，她即是祥瑞，又怎会成为妖祟呢？所以呀，不光父亲你老糊涂了，怕是在场的各位都糊涂了吧。”

李宛云的口气淡淡，带着些许笑意，似是毫不惧怕将在场大臣得罪一般，或者她有桓帝傍身，早知没人敢把她怎样，才敢如此直白的将众人嘲讽了一番。

“即是祥瑞，又怎会成为妖祟”我心里默念这句话，未想到李宛云会站出来为我说话，着实是有些惊讶的，那日我入梦威胁要杀她的事情似还犹在昨日，她却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看着我只是微笑点头，见效果达到，自顾自的说完便搀着桓帝又走了出去。

沈清淼冷冷扫过群臣，方才这些一脸正气对她步步威逼的人，此刻皆都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

“怎么了？各位大人无话可说了？”

她语气虽淡，却吓得众人更甚，连呼：“臣该死。”

“既然各位大人无话可说了，此事便就此作罢，只是……”沈清淼话峰一转，看向最前方的李尚书：“李尚书妖言惑众，该当何罪？”

李尚书身子猛的一僵，以首伏地，忙道：“臣有罪，但凭皇后娘娘处罚。”

沈清淼却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将他看的浑身发毛，一个劲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这才叹了口气道：“妖言惑众，本该处死，本宫念在宛妃如此明事理的份上，就饶你一命，出去领二十大板，回去后闭门思过，一年之内就不用再来上朝了，至于你那庶女，既然不愿意嫁人，那就以后都不要嫁了，这种惹事精，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这辈子都别再出门了。”

一句话便将李宛珠一辈子去路封住了，禁足终生，不得婚嫁，此种惩罚对于女子而言已是严苛至极，刘尚书却也只能磕头谢恩，无论如何，命保住了就是好的。

李尚书出去领罚了，沈清淼又道：“念在各位都有功于青玥社稷，本宫就不再另行处罚，只是，再有下次，定严惩不怠。”此番已是最大的开恩。

本以为就此，此事便结束了，我也准备告辞回去歇着，却不想廖科竟突然又说：“娘娘，墨羽姑娘既是你的亲妹，又是青玥的祥瑞，那便赐封郡主如何？”

沈清淼又扫视几眼殿下，咬牙道：“本宫觉得甚好，不知各位大人有何异议？”

已经至此，哪有人再敢反驳，如此我便突然多了个昌平郡主的封号，并一同赐了乐昌宫。从头至尾，我都未能出口辩解半分，一切似是这几人都提前商量好了这般，就等此时在殿上演这么一出戏。

待众人散了，便由喜竹挑了些宫人带去乐昌宫清扫，而我，却被沈清淼单独留在了书房之中。

此事已了，沈清淼就像突然卸下了重重的包袱，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呆愣着好半天没能缓过劲来。

我想她定是被这个阵仗给吓坏了，忙给她倒了杯凉茶水先缓缓，待看着她心神宁了，便准备出去吩咐宫人准备些粥食。

我转身未至门口，却听沈清淼在背后冷冷来了句：“你是墨羽。”

我回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娘娘你被吓糊涂了？我不是墨羽我能是谁？”

沈清淼却未理我的打趣，阴着脸盯着我一字一顿道：“我说，你是胡墨羽，落魍山的胡墨羽。”

短短一句话，却每个字都像重锤一般敲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干笑两声，尽量掩饰脸上的不自然，讪讪道：“娘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什么落魍山？什么胡墨羽？这都哪跟哪呀？”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骗我。”沈清淼的脸上泛起一丝阴郁：“早在三日前，天师就将一切都与我讲了，你是胡墨羽，是落魍山的狐妖，是那个为了护我入梦恐吓李宛云的狐妖，是那个为了我和郧儿差点丢了命的狐妖……”

我看着有泪在她眼中蔓延，慢慢的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这一瞬间，她似乎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而是那夜在河边哭着央求我带她离开的小丫头，她缓缓挪动步子，每一步都似有千斤之重，薄唇轻启，一句句，却宛若诛心：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我吗？你不是说你怕被我连累吗？你不是说恨不得早点甩掉我吗？那你跟着我干嘛？你还救我干嘛？我死了不是正好没人纠缠你吗？你为什么还要豁出命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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