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提裙在元尊面前跪了下来。
“清辞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元尊起身想要拉起她,可楚瑶执意不肯。
“元叔叔,我知道您此次不远万里前来是为了什么,但是还恕清辞不能从命。与其让我一个人苟且偷生,不如当初就随父母去了,还能一家团圆,既然我现在活下来了,就不能罔顾父母冤情活下去,我誓必要扳倒李林甫,要让楚家沉冤得雪,哪怕阴阳相隔,也要让阿爹阿娘九泉之下落个清清白白。我阿爹一世公廉,爱民如子,我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背负骂名,遭奸人诟病!还有我阿娘,元叔叔您知道她的,她身世高贵,洁身自好,和我阿爹情深似海,又怎会与人通奸!她自焚是为了保全我您知道的!,元叔叔难道您真的能忍受世人这般冤枉她吗?难道您真的能够看着她含冤而死还要遭人唾骂吗?她那么骄傲清高的人,她会受不了的......”
元尊只觉一阵心痛,他如何能忍受沈月瑶含冤被人诬陷,那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子。
那年少时长安春游,她坐在精致的国公府的马车上,不经意的掀帘一笑,被他远远瞧见,从此便是一眼万年。他一个蜀人便就此常住长安,与她成了好友,看她红妆十里嫁与当时新秀,之后的右相—楚云修。
他守了她整整五年,其中不是没有爱恨情仇,但是看着她从豆蔻少女到初为人妇,他知道,他该离开了。他回到益州接替了家业开始经商,十余年间将元家从三间店铺打理到如今商号威震全蜀,世人都道他元尊富可敌国,殊不知他却是爱而不得。
八年前他收到了沈月瑶的信,欣喜若狂,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让他去长安救她女儿,言辞哀转恳切,他似乎能透过字句看见她焦急又悲伤的双眼。
从益州到长安,他日夜兼程,在途中便收到了楚云修被斩于市,沈月瑶自焚,楚家被抄斩的消息,当时的感受他一刻也不想想起,痛如剜心。擦掉唇边吐出的鲜血,他只用了十天便到了长安,右相府已改立门庭,楚府一派破败,李林甫以雷霆手段迅速了结了楚家获罪事宜,栽赃构陷当然是越快愈好,也为着要让那皇帝陛下来不及后悔。
他按沈月瑶信上所指,在偌大楚府的一片废墟中找到了暗道。他看见了那在甬道中早已昏迷不醒的小郡主,眉眼随她娘多一些,可却多了一分楚云修的清俊之感,蓬头乱服不掩国色。
他抱着楚瑶准备向外走去,一转身便看见了暗道尽头石门后那道道血痕,他下意识看向怀中女孩的手,果不其然,在豆大的烛火下芊芊玉指已全部血肉模糊。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快步走出暗道,怀里的小女孩轻轻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噏合着,他低向怀中,听见她虚弱地喊着:“阿娘...不要走.....”
此刻外面一片死寂,院子里高大的海棠树已经被大火烧尽,天空的圆月被漆黑枯焦的枝干划得支离破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里血丝遍布,满目荒凉无奈。
“月瑶,楚云修你们放心,只要我元尊在一日,定会护她一世平安喜乐。”
“元叔叔!”楚瑶一把扶住了眼看要倒地的元尊。
“没事,清辞,想起了一些往事。”元尊一手捂住心口,一手将楚瑶拉在面前,握着她的肩,眼中一片凄然。
“清辞,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对于楚家的遭遇我这心里没有一天安生过,当年是你爹正得圣眷之时,怎么也不该轮到你楚家头上啊!我之后暗中调查打听过不少,也知道是李林甫这奸人的陷害,可是若没有那位的点头,就凭李林甫当年的处境,又怎么能让百年相府,世代簪缨之家满门抄斩啊!”
“清辞,你也别怪我阻你报仇,我虽是家产万贯,可到底只是离京万里的一介商人,能将你在李林甫手下保下已是万幸,我不敢再奢望什么了。
我对你娘是爱,对你爹是敬,他们是我在长安时最好的朋友,是我最好的年华里遇上的最好的一双人,那五年的故事一言难尽,但是,不要怀疑我对他们的感情。”
“元叔叔.....”
“可是啊清辞,我答应过你娘,在救你出来时,在楚相府邸我发过誓的啊,我会保护你,会护你一世周全,我将你从长安带出来,我又怎么能......怎么能看着你去涉险,再一步一步地走回去呢!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你娘交代啊!”元尊布满血丝的眼中饱含热泪。
楚瑶垂下了眼,不忍再伤这位和父亲一样的叔叔,她躲开了元尊恳求的目光,搀着他的手臂慢慢将他扶在椅子上坐下,蹲在了他膝旁,握住了他的手。
“元叔叔,我从未怪过你什么,你救了我,清辞谢你都来不及,又怎敢再要求你做什么,你的一切付出清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可是元叔叔我身为楚家唯一的女儿,自己父母含冤九泉,我没有任何立场坐视不管,为他们昭雪,还他们清白,这是我为人女现在能做的唯一一件事,虽千难万难我亦无悔。元叔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这件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还望您能成全我。您看我入长安也已经两年了,事情发展得都很顺利,我也都能处理,您放心好不好?就让我去做我想做的吧,苟且偷安我做不到的。”
“哎.....清辞。”
“元叔叔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让楚家一案昭雪沉冤的,您相信我。”楚瑶握紧了元尊的手。
“再说了元叔叔,景泰哥哥不是也要调回长安做京官了嘛,我先在长安扎稳根基,到时候景泰哥哥在朝我也能扶持他,替他打点让他安安稳稳的做大官,您说呢?”楚瑶抹掉眼角泪花,抬头朝元尊笑道。
元尊哪有看不出她在故意支开话题,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是反握着楚瑶的手,语重心长道:“我不需要你为景泰打点什么,我只要你好好的,能不能扳倒李林甫不重要了,我已经老了,只要你们三个能手足情深,平平安安地好好活着,我就放心了,尤其是你,这样我才能对得起你娘。”元尊伸出手宠溺地轻轻刮了刮楚瑶挺秀的鼻梁。
楚瑶微微一笑,那笑意直达眼底。
“您要是不嫌弃,清辞愿意认您为义父,给您当女儿,和景泰景熙一样以子之名孝顺您回报您,您说好不好?”
“好好好,好啊!清辞你愿意认我作父亲,我高兴都来不及啊,怎么会嫌弃呢,倒是你,不要嫌弃我这个一身铜臭气的父亲啊,我可比不上你阿爹光风霁月,凤表龙姿。”
“义父说笑了,不管你们有什么不同,现在你们都是我清辞这一生最敬重的人。”
“哈哈哈,好啊!”元父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来,楚瑶也跟着站起来。
“清辞你要好好的,知道吗?这是义父对你最后的要求!”
楚瑶刚刚别回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也只有在他们面前自己才会这般脆弱吧。
“义父,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
“好,好,好,那就好。清辞,你既然决定要去做了,那就去做,我元家会成为你最强的支持,你放心,你身后有我们。”
楚瑶扑通一声立马跪了下去,泪水模糊了视线。
“元叔叔,我怎敢再连累元家!你们为我付出的已经太多了,我......”
“楚清辞!起来!”元尊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楚瑶茫然地站起身来,睁大眼睛看着元尊。
元父拭干她脸上的泪水。
“记住清辞,元家是你始终的依靠,我不需要你来跪谢我,为你娘还有你爹沉冤昭雪也是我最大的心愿,既然拦不住你,那就让我们一起去面对。好吗?”
楚瑶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觉得心中一阵暖流流过,那是久违的心安,她再次拉起元尊的手,郑重地答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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