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河面泛着仍旧刺骨的水汽。
水汽同着前夜的寒意融合一团变作了此刻河上蒙蒙的雾气。雾气里一艘船悠悠的离开了南阳码头,伴着寒风往京城方向驶去。
船舱内搁置的火炉努力的发挥着自己的作用,竭力温暖着泛着寒意的房间但最终只是徒劳。房间内的寒意并不是来自于外面料峭的春寒,而是源于贵妃塌上躺着的苏昭。不,或许并不该在称呼她为苏昭了,该称呼她为楚婉了。
变成楚婉的苏昭躺在塌上闭目养神。床帏四开,散着衣领,瓷白无暇的脖颈在昏暗的房间内白得发光,满头长发并未束起垂下几缕贴在脖颈锁骨上,纤细的手臂一半随意的搭在薄被上,另一只被她曲起手背遮在眼上。那只曲起的手臂不似另一只完整无缺而是缠着松垮可怖的绷带,绷带上的血迹漫延四散清晰可见。足以想象到绷带下的伤痕有多深,伤痕的主人又该有多疼。
苏昭一动不动的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两天了,其间无论是苏桃红还是苏娇抑或是苏柳进来她都是一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样子。他们都以为苏昭是睡着了想凑近喊她起床吃饭,就会被守在苏昭床前的苏一用泛着寒意的剑隔开。苏一听从于苏昭不让一个人靠近她床前的命令,尽责的把所有人隔绝于外。
“你好歹上点药吧!”这是苏桃红哽咽着嗓子在求她
“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这是苏娇小心翼翼的喊她
“苏一,你给我让开”这是暴躁的苏柳的声音
“主子有命,抱歉”这是苏一死板冷漠的音调
苏昭闭着眼睛听着耳边再度响起的声音,很吵很烦,但她并没有想出声阻止的欲望。过了一会房间里的一切喧闹再度散去重归了死一般的寂静。
“啧”这是苏昭自己的声音。
玄色的帷帐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瘦弱的手扯落,玄色的纱幔随即顺滑的落在贵妃塌上。玄白交织间,昏暗的空间内响起一道略微沙哑但仍旧甜腻的嗓音。
“苏一”
苏一在逼退苏桃红他们之后仍旧跪回到贵妃榻前保持着苏昭闭眼吩咐他之前的姿势,因而扯落的纱幔不仅笼罩住了苏昭憩息的床榻也笼罩了笔直跪坐的苏一。
“在”
昏暗狭小的空间内,苏昭暗沉甜腻的音色充盈着苏一的耳朵,冲击着他的神智。他不敢抬头看向此刻慵懒的主人只好低头看向昏黄的地板,竭力的隐藏起自己眼神里的灼热。可即使他低头,狭小空间内也充斥着苏昭身上冷清微甜的香气。那香气比雪山清寒冷冽分明让人不敢靠近却又有着三月桃花的香甜缱绻勾人,恰如它的主人一样冷艳惑人,让人见之不忘勾人心神。只觉得为她死了也甘愿
“到哪儿了?”
困扰苏一的香气并未持续多久,随着苏昭掀开帷幔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着的举动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还有十天左右就能到京城”
听见苏一的回答,苏昭挑了挑眉。
“这么快?啧,也难怪”
说不上是感慨还是陈述,苏昭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把杯子往身后站着的苏一手里一放,就在坐回了小塌上。
“把绷布拿来,再去找身衣服,我要沐浴”
苏昭一边解着右臂的绷带一边沉声吩咐着苏一,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苏一答应的声音。苏昭疑惑的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苏一,只见那张从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了不认同的神色,还真新奇啊,苏昭心想着。
“我倒是难得看你这副表情,怎么了?”
“主子您还伤着,不宜沐浴”
苏一踌躇着说出来自己的反对意见,谁知道苏昭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一样,盯着他不认同的脸,笑出了声来。
“那我之前让你守着我不让人靠近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我还伤着呢?早干什么去了?”苏昭一脸嘲讽的嘲弄着苏一,直看着人被堵得哑口无言才勾出一缕轻蔑笑意。“这点伤,呵,你放心这点伤既死不了也不耽误您们青云直上做镇国公府的护卫”
苏一一听见苏昭这么说,立马就跪在了地上。
“主子消气,主子明鉴,苏一绝没有那个心思,苏一的命都是主子给的又怎么敢背叛主子。”
“跪着做出那副样子干嘛呢?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一般人求都求不来你倒还这样不知道的以为做镇国公府的护卫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下作事。”
“主子”
“行了,滚起来出去备水”
瞧着苏一那副战战兢兢要他命的样子苏昭就觉得不耐烦。什么忠不忠心的,她从来就不在乎,不过是条好用的狗而已不顺手了就换下一条,有什么可生气的。真要是生气也生不到他头上,冤有头债有主,她该找的是楚晟。苏昭眯起眼睛,唇齿间重复的默念着楚晟的名字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楚晟,我的哥哥”
很少有人的名字能被苏昭无声息的默念这么多遍,上一个被她这么念的人是青燕堂主焦霜。苏昭十二分化为坤泽的那一年,他挑唆长生宗外门弟子对苏昭下手,若不是最后苏清及时赶来,苏昭的腺体就会被过烈的乾元信香给废掉。好脾气如苏清在见到苏昭惨白一片的小脸和鲜血淋漓的右臂时,当即就拔剑砍了为首的人,索性后来苏齐来了否则盛怒状态下的苏清能杀完所有牵涉其中的弟子让后续的调查麻烦起来。苏昭足足在床上躺了四个月,四个月里除了喝药养伤干的最多的就是反复默念焦霜的名字。伤好之后的苏昭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剑去找焦霜,苏齐知道她的性格同时也是为了锻炼她特意给她留下了焦霜,但苏昭并没有用苏齐给她的线索。她用了一年亲手挖到了焦霜的行踪,然后在焦霜身上重现了自己当时的心境,活生生把人玩到了心智崩溃,最后更是让人给焦霜下了短时间提升功力的迷药,然后在功力大增的焦霜身上实验了自己酝酿一年之久的一剑。一剑,一剑劈开了焦霜的同时,一剑亦劈开了青山,一剑青山由此而成。焦霜的命让苏昭用来实现自己的复仇同时也成为了苏昭的崭新试验品和成名的垫脚石。
因着焦霜的遭遇,江湖的大部分人都宁愿苏昭把他们当空气对待,宁愿自己的名字只值得起她不屑的一声,而非重中之重的反复颂念。
很遗憾的是楚晟不混江湖,在寄信回去时也没把青州船头苏昭那手行云流水的剑法放在眼里。他被郁言灼热眼神里的透露出的富贵迷了神窍,天真的以为一封查验血缘的书信就能一箭双雕。书信回京,苏昭是,那就是楚家讨好郁王府的筹码;苏昭不是,那么也有两种办法,以楚家的权势找到她把她变成楚家的人抑或是更轻松,让退了楚姎和温家大公子的婚事,扮做苏昭,成为楚家的筹码。但就算楚晟混江湖,在那封信的寄与不寄上也很难。苏昭自知道自己的容貌比自己的剑更先传扬的那一刻起,就动用了手上的所有势力把自己流传出的画像毁得一干二净。对于苏昭的任性无论是苏齐还是苏清都采取了纵容的态度,他们倒不是因为苏昭那孩子气十足的理由而是觉得苏昭容貌太盛年岁又太小江湖有心人觊觎过去后患无穷,至于生性古板的苏执更是如此,苏昭毕竟是个女儿家画像怎么能广为流传,因而导致苏昭美貌江湖皆知苏昭画像基本没有。因而只是青州花船草草一面,楚晟又怎么会知道对面嚣张不逊的女子会是传闻中的长生少宗。
苏昭每每想到手下探子回报的讯息,造成她今日不得不在这艘船上的直接始作俑者就是那夜花船的蠢货时,只恨不得那日没一剑砍了他。想到楚晟,苏昭又不由想到了京城里素未谋面的楚家众人,便宜父亲楚家如今的当家人,楚晟蠢得可怜的蠢货,楚姎妹妹,十七公主如今的楚国公夫人造成苏桃红和她仓皇出逃南阳的罪魁祸首。
“真是很有意思啊”
苏昭如是想着,放空思绪的沉入浴桶里,任由充盈着草木香气的水纹遮掩自己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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