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间

翌日正午，高悬的太阳洒下温和的光照无声的向所有人宣告着春寒的结束。落在甲板上的阳光驱走四周的春寒，空气里到处泛着暖意。

春困夏乏不是没有道理，一派暖意里苏昭难得沉沉的睡着。

玄色的帐帷尽责的为酣睡的主人遮挡光亮，云缎做成的锦被因为房里点燃的碳炉和升高的温度被主人掀到一边只留一点贴在瓷白玲珑的身躯上。凌乱的里衣露出苏昭瓷白细腻的肌肤，又因苏昭翻身的动作而露出脖颈后悬挂着红绳，锋冷艳丽的面容被脸庞轻微浸湿的秀发给削弱了锐利变得无害起来，又因为放缓的眉宇显现出几分娇憨的味道。

挑开玄色帷帐的颜殊看见的就是这一副海棠春睡图。苏昭容色极艳，又生了一副乖戾桀骜脾气，平日里淡漠不屑样子有，嘲讽揶揄样子有，唯独极少见这幅娇憨模样。现下颜殊一见，忍不住就上手了。修长的手在昏暗的帷帐里白得反光，粗粝的指腹随着主人灼灼的目光一寸寸的在沉睡的主人脸上游娑着，虚虚划过泛着薄汗的额头，闭合着的浓密眼睫，高挺的鼻骨，最后落在丰盈红润的唇上。唇脚微翘，唇色殷红，双唇间还藏着小巧的唇珠，是一张唇齿缠绵的嘴，可惜嘴的主人从不说人话。颜殊对这张嘴真是又爱又恨，想着想着手下的力道就重了些许。似是不耐痛一样，苏昭原本舒展的眉宇皱了一下，但随即又随着颜殊放轻的动作舒缓开。颜殊的手继续在苏昭身上游娑着，从面容到白皙修长的颈间。再从泛着粉意的颈间往下，挑开了苏昭本就凌乱的里衣。

昏暗的床帏内，反着光的终于不在只是颜殊一人的手，还有苏昭敞露出的大片肌肤。玉扣红绡自束牢，颜殊感慨着眼里的好风景，还想再往下时，白皙修长的手上盖上了另一只同样如玉修长的手，拦住了颜殊的动作。颜殊顺着往上看去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苏昭那双眼含嘲笑的眼睛，昏暗的帷帐阻隔天光，竟让颜殊在那双半眯的眼睛里瞧见了缠绵缱绻的情谊。

“没想到赤灵少主竟然是登徒子”

伴随着苏昭甜腻语调里的嘲讽，颜殊陡然从那错觉里清醒。

“可，瞧着苏少宗乐在其中。”

颜殊拉长音调以同样的嘲弄还给了苏昭，低哑磁性的音调连讽刺听上去都像调情。调情似的口吻所造出的恰合时宜的暧昧，再佐以昏暗的床帏，里衣凌乱的苏昭，以及同样姿容艳丽的容貌，让空间狭小的四方床榻有了靡靡不可言的色气。

“好像的确如此”

两只交叠着的手，随着一人的用力顷刻间就发生了翻转。颜殊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苏昭给从床边拉倒在床上继而被她按在身下，看着身下躺着的颜殊，苏昭脸上勾起的笑意越发浓郁起来。

“颜郎，宸宁之貌，轩然霞举之资，乱某心弦呢”

苏昭的手不似一般女郎细腻，长期握剑执笔指腹上也同颜殊他们一样结了薄茧。因而当苏昭的指腹触上颜殊脸庞时，颜殊首先感受到得是略微粗糙的酥麻触感然后才是温软的皮肉相贴。如同他触碰苏昭一样，苏昭同样的触碰着他，眉宇，双瞳，鼻骨，双唇，不似自己那般粗糙的指尖带着女子特有的温软，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触碰，挑逗着颜殊越发紧绷的身躯。苏昭的长发随着姿势的变动而散落在她和颜殊之间将两人紧紧的笼罩住，距离的越拉越近，以至于颜殊只要呼吸就能闻到苏昭身上那股清冷勾人的香气。馥郁牡丹殊丽桃香尾调缠绵，是苏昭的信香。颜殊避开那双似脉脉含情的眼睛，将视线落在了不断散发香气的白腻的颈后，平滑光洁。

颜殊这里快把清心音读烂了，苏昭那里全不在乎，她只一味的感受着指尖下越发紧绷的身躯。等摸够了，苏昭轻轻一笑，俯下身贴近了颜殊耳边，语调缠绵深情款款的对颜殊轻声说着

“滚”

“不愧是她”颜殊心里想着，侧目望去时苏昭瓷白艳丽的侧脸已从他视线范围内迅速远去，同他十指相扣的手被苏昭松开，并随着苏昭起身的动作触碰起了敞开的衣襟，裸露在外的无论是修长雪腻脖颈还是胸口大片露出的雪白，都被主人再次一丝不苟的包裹住，不见天日。

“你还真是.....始乱之终弃之”

颜殊没理苏昭，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着腿继续躺在苏昭床上，右手撑着脑袋看起床的苏昭更衣梳妆。

“我说，旁的女子小睡起来，那都是小睡起来娇怯力，和身款款倚帘拢。怎么到你这儿就是喊郎君滚呢”

妆镜前的苏昭，对着铜镜慢慢梳理着散开的头发。听着颜殊的话，漫不经心的回了个眼神。

“你那词的下半句是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你不行我不喊你滚，喊你什么？”

苏昭满意的瞧着自己再次顺滑的长发，满意的把梳子一搁，侧身回去看床上的颜殊，眼神毫不避讳的在他身上扫视着。

“......”

纵使身经百战如颜殊也被苏昭那毫不避讳的视线给看得一愣，他自认为已足够了解苏昭的离经叛道但每每还是会被苏昭给再次刷新认知。“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地坤，而我是个男乾元这件事。这种事情是可以从一个未出阁的女地坤口里说出来的吗？长生宗教导弟子都是这么惊世骇俗的吗”颜殊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神情自若的苏昭，内心疯狂吐槽着。

如果颜殊心里的吐槽能凝为实质并且传送到千里之外的长生宗三长老苏执耳朵里，一定会得到他愤怒的否认。天地为鉴，长生宗数代弟子恪守礼法只出了苏昭这一个视伦理纲常如空气的奇葩。

“你找我来到底干嘛”

对着神态自若仿若自己刚才只是在和他讨论今天天气真好的苏昭，颜殊选择了转移话题。再不转移话题，他估计他今天要么是被苏昭的嘴给气死，要么是忍不住身体力行的同她探讨自己到底行不行然后被她提剑捅死。他还年轻，这两个选项无论哪个他都不想选。

“做生意”

在颜殊疯狂进行着内心的小剧场时，苏昭已换好了衣服，坐到了桌前，笑容真诚的看着颜殊。

“什么生意”

看着桌前笑容真诚的苏昭，颜殊恍忽看见她身后长出了条狐狸尾巴还一摇一摇的。但是知道她是只狐狸又怎么样，生意还是要做的。而且狐狸这种事，谁又不会变呢。

颜殊骚包的从袖口掏出把扇子，一扇一扇的坐到了桌前。

“不急，苏一”

“他扇子哪儿掏出来的？”苏昭盯着颜殊手上凭空变出的折扇心里满是疑惑。“就这么点距离还要摇扇子，装逼”苏昭盯着慢悠悠摇扇子走过来的颜殊脑海里第一反应出来的就是苏清教她的这个词语。

苏一守在门外，听声推门而进。一袭青色劲装，将他的身形勾勒得越发伟岸。

“在，主子”

“去把我让你泡的茶端来。”

颜殊瞧着苏一应声离去的沉默背景，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手里摇着的折扇也顿了顿。

“我说，他就这么跟着你？”

“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他不跟着我难道跟着你？”

对于颜殊的疑问苏昭投去了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苏一是苏齐在苏昭十岁那年送给她的护卫，平日里负责她的大小事情，比起侍卫或许更像是个得力助手或者管家。

“我的意思是，你去了镇国公府他也跟着你去？你去做小姐，他去做什么？护卫？管家？镇国公府可不缺人”

颜殊在提及镇国公府时苏昭就对他冷冷的甩来了眼神，但他顶着苏昭投来的杀人目光，把自己的话说完了。

“赤灵宫消息够快啊”

苏昭不阴不阳的说出来这一句话，颜殊全当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依旧眼神坚定的看着苏昭，不容许她回避这个问题。

“是你让我消息够快，楚家的船一打听就知道。苏一你到底准备怎么办，他可进不去后宅听你吩咐”

颜殊极其担心苏昭回京后面对的情况。苏昭生活单纯，说句娇养大的丝毫不为过，当然这里的娇养不是指物质上而是指生活环境上。长生宗几辈才出了她这么个天资卓越的宝贝疙瘩再加上又是个女儿家，平日里师长疼着师兄师弟们宠着，以至于她虽然在对外事务的处理上无甚指摘但在内部隐晦的勾心斗角上堪称白痴。此次上京，苏昭要回的镇国公府是世家，世家女子间的勾心斗角程度那是脑子缺跟弦的苏昭无法想象的。后宅手段是寻常男子无法看破想象的，颜殊经历过其中痛苦，所以才格外担心自小被当男子养大的苏昭。苏一再如何得力能干任凭吩咐，他也是个男子进不去后宅。

颜殊这里担心苏昭被后宅磋磨，苏昭却是满不在乎。或者说苏昭根本不在乎，甚至认为颜殊的想法是杞人忧天。先不说她根本没打算在楚家多待，就算她真待在楚家了，只要长剑仍在，任他什么魑魅魍魉都是徒劳。再说了，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能惹出什么名堂来。“我连棘手的南苗都能处理还能怕这些”苏昭心里虽说不屑但也知道颜殊好意，再加上苏一不方便进后宅也是个事实，因而好声气的询问着颜殊的想法。

“啧，不知道。你有什么高见？说来听听？”

看着想不出办法的苏昭，颜殊倒也没卖关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找个能带进去的人。”

“能带进去的?婢女？是个好办法。我这就写信让人送几个人”

听完颜殊建议的苏昭沉思了一下，觉得是个可行的办法。毕竟在楚家不比她自个一个人的时候，她也得顾忌着阿娘和娇娇。人言如刀她不惧，可不代表阿娘和娇娇不在意。

“何必如此麻烦，我手上有现成调教好的”

颜殊看着已经在琢磨人选的苏昭，摇了摇扇子给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你这人情太大了，我不敢要”

颜殊话语落地的瞬间，苏昭就明白过来这是颜殊给她下的套。一个赤灵宫送来的婢女那她的主子是她长生宗苏昭还是赤灵宫颜殊。苏昭想也不用想的拒绝了。

苏昭的拒绝，颜殊意料之中，苏昭要是答应了，才是见鬼。苏昭的谨慎多疑并不会因为他和她的暧昧关系而有分毫减弱反而会更加谨慎，更何况他本来的目的其实也没多纯。担心固然担心，但担心并不会妨碍着算计。颜殊如是想着，识趣的摇着扇子转移了话题。

苏一端着茶上来的时候，他俩正聊着武林盟和容家的最新八卦。

“现在可以说生意是什么了吧”

颜殊端着茶悠悠的品着，一边品一边习惯性的撩着苏昭

“嵩山银毫，不错啊。看来我在你这里的地位还算不错”

“我对待“朋友”一向大方不是吗？”

苏昭挑了挑眉，对于颜殊的撩拨全当放屁。

“河道，河煞昨天死得急，遗产来不及分，委托我代为管理。我想着你我两家向来亲厚，你家离得又不远，索性五五划了”

“四六”颜殊温和的说到

谈生意里的苏昭温言软语，面容陈恳，言词真切全然不见之前怼颜殊的嚣张样子。可惜谈生意的颜殊也不是之前吊儿郎当的浪荡登徒子模样。

颜殊一边不慌不忙摇着折扇眯着狐狸样的眼睛，一边把苏昭话里的漏洞点全数指了出来，慢条斯理的同苏昭掰扯着条件。“转世的狐狸精，臭不要脸！”苏昭心里把摇着折扇眼冒精光的颜殊骂了不下八百遍狐狸精。颜殊瞧她像狐狸成精，她看颜殊才是。心里小剧场开着吐槽，但面上还是诚恳而真诚的同颜殊交换着条件，谁叫在北边的范围势力里赤灵宫最大呢。

“四六”这是“平淡”咬碎后槽牙的苏昭

“三七，少宗要是不愿意大可另找他家”这是云淡风轻的颜殊

“四六就四六”

“少宗大气”

苏昭看着颜殊脸上的笑意，只觉得无比碍眼。

亲切友好交谈着的苏昭和颜殊在苏一眼里就是两只摇着尾巴的狐狸。“江湖传言，也是有些道理的”苏一如是想着。江湖传言里总喜欢把苏昭和颜殊放在一起比较，一来是因为二者容貌上的相近，苏昭姿容清冷艳丽其间艳丽占比更重，颜殊则人如其名，面若皎女，容色姝艳不逊苏昭。二来是因为二者性情上的相近，苏昭性子乖戾桀骜，对无关之人一向淡薄，颜殊性情乖张喜怒阴晴不定，但在对待世人的态度上二者出奇的一致，世人皆凡俗，唯我不同。照苏清的说法就是极度自恋。三来就是坑人这门生意上，领教他二人手段的人对他们统一的评价就是披着人皮的狐狸。四来，四来是他们不分伯仲的薄情

苏一是真的不懂，自己主子和赤灵少主之间的关系。他只知道今日房内发生的事情一个未出阁的女坤泽同男性乾元，厮混一处，言行无状。要是传到门外的船上人的耳朵里，或者世人的耳朵里，那主子的名声就尽数毁掉了，虽然他主子也不怎么在乎名声。又或者传回宗门宗主和两位长老的耳朵里，主子怕是要在思过崖面壁到死。

修文。大家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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