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四十三年,大寒,白雪纷飞。
朱门青瓦的大宅院已银装素裹,园中红梅凌寒而开,不时有小厮执帚清扫石阶。
一间雅致的厢房内,紫金火盆里炭火烧得极旺,小几上的熏炉升起袅袅淡烟。
厚帘微动,鹅毛雪花卷帘落进了温暖的屋内,随即融化在了地上。
画意:“这桂嬷嬷还真会挑时候”
一个方领青袄的姑娘,愤愤不平地将木盘放在了桌上,嘴里忍不住念叨
画意:“这会子就没了影儿,亏小姐如此厚待于她”。
诗情正替床榻上的人仔细擦拭额头,瞥了眼画意不满的模样,压低声音道
诗情:“管那作甚?最要紧的是照看好小姐”。
画意听此立马收了声,试了试碗壁的温度,旋即将药碗递给了诗情。
又瞧了眼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眼里满是担忧
画意:“这都两日了,小姐还未醒,那疯道士说的话当真可信?”。
诗情未答,只伸出手背试了试自家小姐的额头,见高热已退,这才松了口气,双手合十直念菩萨保佑。
桂嬷嬷?疯道士?
床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黑蒙蒙逐渐褪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檀木雕花床的四角各悬挂着一枚流苏香囊,里面装着的是极好的驱寒香。
眸子一转,打眼瞧见身旁坐着一个扎着双鬟髻的青涩姑娘,一并连着她身后的姑娘,熟悉的一切沈念脑中顿时一阵嗡鸣。
诗情画意,是生母亲自挑选出来的婢子,忠心护主又皆是好样貌。诗情性子沉稳老练,画意莽撞却有胆识。
想到此,昔日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诗情为了接近安王甘愿为侍妾,最后还给沈念的却是一个面目全非,断肢残臂的冰冷尸体。而画意,被妙才人做成了美人壶,送给了变态官员赏玩......
往日种种涌上心头,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沈念不由地蜷缩起了身子。
画意:“小姐?!”
本还在说话的二人被沈念大幅度的动作打断,自是又惊又喜。
诗情:“小姐可是不舒服?”
诗情从喜悦中缓过神来,语气满是着急地凑上前去
诗情:“怎得冒冷汗了?”
正想转头唤画意去寻大夫,蓦地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沈念“现如今是多少年?”
沈念嗓音干哑地开口道。
画意:“回小姐,是永和四十三年”。
永和四十三年,是她十四岁以死相逼,让爹爹求陛下下旨赐婚的年岁,也是一切黑暗沉沦的开始。
像是虚妄一般不可置信,沈念掀开锦被赤脚下了榻,略带横冲直撞地跑到了妆台面前,拿起了台面上的铜镜。
昏黄的镜面映照下,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也清丽小巧。一双灵动乌亮的杏眸,倒硬生生压下去脸色的惨白。
随着铜镜在地上碎裂迸溅,沈念心里已然是惊涛骇浪,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杏眸里水汽升腾,她心中快意只差仰天长笑。幸得上天可怜她,可怜沈家上下无辜冤魂,让她沈念重来一遭,手刃那些居心叵测的豺狼虎豹
画意:“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面对自家小姐大病初醒的反常举动,画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诗情反应得快,忙拿着绣鞋替沈念穿上
诗情:“小姐可仔细着些,莫着了凉”。
沈念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接过画意手中的茶盏润了润嗓子,继而开口道
沈念“我睡了几日了?”
若她没记错,这次当众落水出丑便是大姐沈菱的手笔,怂恿自己去看来府的熠王,推她入了水。冬日薄冰的池面,刺骨的寒水,让她连着五日高烧不退。
自家婶子也是好心肠,尽替自己寻了些半吊子大夫,又怕她真的死了,爹怪罪下来,如若不然也不会最后关头找遍了京城的好大夫治好自己。
此后沈家草包三小姐偷看熠王落水的事情,传遍了平京,老夫人一怒之下将她关进了祠堂,全然不听她的解释。
画意:“小姐睡了两日了”
沈念“我只睡了两日?”
沈念忍不住蹙了下眉心,不对,这时日不对,难道重生了这一切都变了?
诗情一面将狐皮毛毯盖在了沈念腿上,一面细声回道
诗情:“小姐落水的那日,一个疯道士在府门口嚷闹,说小姐不久就会回天乏术,唯他可解”。 奴婢们见他笃定的模样,便让他进了来。小姐手上的珠串就是疯道士戴上的,说不出三日小姐就可转危为安”。
沈念听此,拨开了衣袖,果真手腕上戴着一串木珠。迎着光仔细看去,只见黑亮小珠上有烈火灼烧的痕迹,猛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手不受控制地想要摘下它。
诗情:“小姐不可!”
诗情眼疾手快地出声制止了沈念。
沈念抬眸有些不解,倒也真的收回了手,静等着诗情的下文
诗情:“疯道士让奴婢提醒小姐,无论何种情况都不能摘下它”。
不能摘下它?沈念拢了拢身上的狐毯,神色淡然地望着支吾的诗情
沈念“无妨,他的话一字一句都说与我听”。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有万般重量压在了诗情身上,那是一种高位者的仪态。
诗情:“道士说小姐的疑问,都在此张字条上”
诗情不敢怠慢,忙从妆台的木盒中拿出一张字条,恭敬地递给了沈念。
字条一开,唯几行小字,上写:“囚笼苦凤,幸遇戾龙,得偿所愿”。
沈念默声念完,心中难掩讶然,苦凤便是自己潦倒的前世,可这戾龙又是谁呢?
这道士的出现不可能是巧合,她定要问清楚这里面的弯绕
沈念“这道士修行何处?何日可见?”
诗情摇了摇头
诗情:“他说有缘自会相见”。
如此说来,倒是她心急了。沈念揉着眉心舒缓,自己要好好筹划,重来一世她定要护好自己的亲人。
沈念“画意,寻几个人把外面的半吊子大夫捆了,赏个二十大板就当是惩戒他们不尽力救主的过失”。
沈念慢悠悠地开口,杀鸡儆猴这招自己在宫中可学了个透彻。
画意听到自家小姐吩咐,利落地领命退了出去。只不过诗情略有些担忧,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诗情:“小姐,这是二夫人的人,会不会不妥?”
虽说她也替自家小姐不平,但老爷少爷都不在府中,无人护得了小姐,二夫人惯会暗中使绊子。
听到院内喧闹响起,沈念披上了一旁的厚裘,黑眸沉静如水
沈念“我倒是怕他们不来”。这沈府里的牛鬼蛇神,与吃人不吐骨的皇宫相比,算不得什么。
诗情诶了一声,自家小姐落水之后仿若换上了一副模样,波澜不惊又运筹帷幄,虽心里惊奇但也宽慰,取来一旁的手炉让沈念暖手。
门帘一起一落,一道桃粉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府分为东西两院,西院布置繁复华丽,比东院大了足足两倍,里面住着二房三房,连着沈老夫人。而沈念一家住的东院白墙黑瓦,胜在淡雅悠然。
此刻东院内,算得上热闹。
只见几个布衣男人傲慢得站在雪地里,像是拿定了这东院没人敢动他们,而画意正叉腰与他们理论着,东院下人没有一人上前帮忙。
沈念漠然地扫了一圈看戏的下人,二房三房和老夫人的人都在里面,他们为了监视自己还真是煞费苦心。
沈念“这是怎么了?”
语调不高不低,将将好传进了众人的耳里。众人被吸引了注意,俱看向了正中坐在圈椅上的身影。
目光里的不屑嘲讽沈念感受得真切,也不恼,支着脑袋指了远处的一个丫鬟
沈念“你上前来”。
被点到的丫鬟一脸不情愿地跪在了沈念面前,不知她是何意。
沈念身子未动,这院中下人是谁派来的,自己心中有数,这丫头估计是二房的。
沈念你是二夫人府上的?
丫鬟:是
跪在地上的丫鬟敷衍地回了句是,想到这府中执掌中馈的是二夫人,自己又是二夫人的人,心中多了几分盲目的底气。
院中梅花凌寒而开,雪早已停了,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沈念“一个下等丫鬟不分尊卑,连我近旁一等女婢的话都不听,当真是疏于管教”
沈念“打个十板子,卖给牙婆子了事”。
地上的丫鬟似乎没想到一向草包的三小姐居然如此,瞪大眼睛想要搬出二夫人的名头来。
还未开口,沈念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沈念“有些话该讲不该讲,你应当心中有数”。
被诗情按住的丫鬟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座的玉人,难道她知道了?可她脸上只有淡然,没有旁的神情。
一旁的画意见状,拿着竹板蓄势待发,到了此刻,丫鬟才发觉沈念是动了真格,忙涕泗横流地求饶
丫鬟::“小姐,奴不敢了,日后一定听小姐的话”。
沈念摆了摆手,示意画意动手。寂静的院落里,血肉黏着竹板的敲打声,混着凄厉的哀嚎声,让其余人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血溅白雪,仿若绽开的红梅。
上座的姑娘只端坐着,黑眸清冷冷,俨然是高位者的睥睨,本艳俗的桃粉衣裙在白裘的调和下,竟显得脱俗清丽。
沈念“这东院见不得脏东西”
沈念玉指摩挲着暖炉,语调平平却掷地有声
沈念“要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脏了我的眼,我倒是不介意再看一场雪地血梅的佳景”。
院内仆从即使心里不服,也再不敢面上不敬,忙齐齐跪下俯首表忠心。
沈念看了眼地上的仆从,这些暗藏祸心的杂碎也该寻个由头物归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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