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澄澈的子母河蜿蜒不绝,苍鹰盘旋在北疆的上空,发出嘹亮的啼鸣。
“驾!——驾!——”
在一片绿茵草场上驰骋的男人勒马止步,翻身下马随性地滚到草坪上。炽热的阳光镀上他古铜色的皮肤。男人双手枕在脑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躺着,咂巴了两下嘴,鼻间尽是草屑尘土味儿。
“嘿,千里。你说此番苏苏去南唐,会给我带回一个怎样的女人呢?”
千里是随他征战沙场多年的爱马,闻言正在一边吃草。“也有可能是好几个女人?”他右手摩挲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须,“他二哥这样英俊潇洒,世上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呢?”
千里马躯一震,咽下嘴里这口草,默默转过去用马屁股对着他。
“真的是很期待我日后的大妃啊。”
“日后的大妃”沈似鸢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狠狠打了三个喷嚏。
“有何事?”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挑开几尾珠帘,眸中似有关切。沈似鸢揉着鼻头,躲避开他的目光,尽量保持着亲疏距离:“无妨,多谢迟将军关心。”
迟澜见状,摆出平素淡漠的神情:“北疆内陆严寒,我们距离北疆还有很长一段路,沈姑娘保重身体才是。”遂放下珠帘,却依旧策马亦步亦趋随行在旁。
沈似鸢瘫坐在马车里,很没形象地脱去绣花绣,长叹口气。
——她刚要放手一搏,开口请求留下,那迟澜半路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要求护送和亲队伍前去北疆。皇帝竟满口应允。
“不过,那位沈家姑娘倒是要留下的。”他随手一指,带给沈似鸢无限生机。她也不管究竟是哪个沈家姑娘了,两三步上前直接跪倒在地,壮着胆子大声道,“皇上!臣女不愿离开南唐!故然臣女有一颗想替南唐为皇上分忧的心,可却更想回沈府……回到老父老母身边尽心侍奉……求皇上成全!”为了效果显得更逼真,话落她还磕了几个响头。
沈似鸢低着头看不清老皇帝脸上的表情,半晌后听见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哦?可是朕听你父亲所说,子女尽孝排在第二,家国大事乃重中之重。”
沈似鸢僵在原地,顿时感觉如芒在背。父亲……她的父亲说了什么?
“这样也许说来未免对你有些不公,毕竟是要去往北疆和亲……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朕自会派人给你安排丰厚的陪嫁嫁妆,并册封你为和安郡主……断不会亏待你……”
接下去这皇帝说了什么她都不再关心了,她被嬷嬷扶起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梳妆打扮好塞进马车里,看着沈凝玉娇笑着走到皇上跟前,看见皇后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被迫离开京城的最后一刻,把她卖了的混蛋父亲也没有出现,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做贼心虚。前世自己就是这样被带走的吧,今生还是。那重生的意义是什么呢?一切还是会按照原来的发展继续下去啊,她的结局还是死路一条,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着。四方的狭小马车中,唯有珠帘外影影绰绰映出迟澜的棱角锋利的侧脸,下颌线完美无缺,宛若雕刻。
其实她也很迷惑,按照重生的时间线推移,她醒来时正好是去往北疆的前一个月,只有她能预判到接下来如何变化。曾经的迟澜对她可是爱搭不理,送她去往北疆的路上直摆着臭脸;怎么如今倒对自己嘘寒问暖了起来?还有她当年见到赫连姑苏是在刚到北疆的那场晚宴上,来接自己的只是普通的遣唐使……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只是一直在照着记忆里的刻板剧本在行事,却忽略了其他人也会随着各种细节和自身情绪甚至是天气变化而产生下一步动作。这些都是她不可预知的。她掌握的只是过去。还有母亲的死因,也在等待自己去揭开一个不甘心的结局。
沈似鸢吸吸鼻子,无聊地盯着自己的双脚。走一步看一步吧,能活着就行。
“喂,臭女人,你就是那个和安郡主?”珠帘外头探过一个黄毛脑袋。
沈似鸢头也懒得抬,不想和这熊孩子废话,便没好气地回怼:“没礼貌,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就你?”赫连姑苏瞪大双眼,出言不逊道,“也不撒泡尿瞅瞅自己什么模样,就你这种丑女人也配得上我二哥?白白送他也不要。”
“爱要不要。”沈似鸢一双凤眸瞥过去,“说别人丑前先照照自己长什么模样吧。没礼貌的熊孩子,论辈分我可算你二嫂。”
北疆人性情豪放爽朗,向来瞧不起南唐那些拿腔拿调的酸文人做派,所以也不屑耍那嘴皮子功夫。大人教导小孩最直接的一句话便是“骂得过就骂,骂不过就狠狠打”。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他骂又骂不过,打也打不得。啧,女人就是麻烦。
“你叫赫连姑苏?去过姑苏城吗小子?”沈似鸢觉得这漫漫旅途实在无聊,干脆逗他玩儿解解闷,“我猜你没去过。见也没见过就敢叫姑苏?”
果然,小家伙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你管我有没有去过!”我阿娘是南唐姑苏人!你什么也不懂就别瞎说!”话毕他丢下个自以为很是凶恶的眼神,策马离去。
南唐姑苏……她的母亲也是姑苏人……
沈似鸢靠着马车中的丝枕,出神地想,这小孩脾气臭样貌也还不算丑,二哥应该也不会长得太差吧。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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