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还是站不了太久,寒暄几句,这冷冽的风便让我双腿发软。
我匆匆离开桥头,回到客栈,门口的老板娘正拨着算盘,肥胖的面颊上掠过一丝不满,似乎是觉得最近赚的钱不够。
头越发刺痛起来。
我走至楼梯口,却发现腿根本连第一级台阶都迈不上。
眼前瞬间一团墨黑。
.......
“听说东突厥汗国突然发兵,如今战场前线兵如山倒,真是相当惨烈啊。”
“放心,刘黑闼已被秦王攻破,定然会有人派遣相助。”
言论闹得纷纷扬扬,有些消息断断续续进入我耳中。
如今应是宁霜他们在战,不应不安。如此想着,我便接手了个客人,思量明晚再杀些恶人赚些钱财。
这次是个九品的小贪官,长相实在好认,这胡渣和肥肉,想不认出都难。
对面的男子蒙面,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甩给我一个装满金条的荷包。
我握着画卷,想来他应是有钱人家,连这种画都用上好的宣纸。
我趁着夜色窜上那家人的屋顶,拿宝剑撬开瓦片,看着底下的人。
那个肥胖的男人正与他的妻子攀谈着。
“听说......前线的那支队伍几乎要全军覆灭,你说那些倭寇会不会一路打到这里?”我闻言瞬间呆滞原地。
“放心罢,有我在呢!”
“哎呀,你真讨厌......”
后头的话都再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那句话:“前线的那支队伍几乎要全军覆灭。”
是什么人,能将这支队伍打倒!
这定然是我听错了!
足尖点地,我慌忙跳入他们家的马厩,将来喂马的小厮吓得面色苍白:“这位姑娘.......”
我掏出匕首对准他的鼻尖:“帮我拉匹马出去,快!”
他点点头,一动都不敢不动,自是服从了。
大门刚开,我甩鞭,耳边风呼啸不断,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宁霜......叶顷生......你们可安好。
昼夜交替,我渐渐习惯了马背的颠簸。
日光射得我眼睛生疼,沙场长久不见的黄沙再次扑面而来,浑浊的空气混杂着浓重的腥味,和从前相同的不适冲刷着我的神经。
马受惊一般疯狂逃窜。
“听话!不要跑。”我极力拉动缰绳,长久的不骑马导致马术落后明显,满地死人高堆,我根本见不到一个活人的身影。
残旗舞动,我猛然看到熟悉面孔。
“宁霜!宁霜!”翻身下马,许是当时完全失了理智,全然不顾鲜血溅了全身。
宁霜胸口没入一支长剑,剑的周围血液已经凝固,我慌忙伸出二指在她鼻下,只徒留微弱的气息。
我当时近乎疯狂,扒开她上面的尸体:“宁霜!宁霜你说话啊!宁霜!”
那双眸子悠悠地打开一条缝,她的瞳孔混沌,丝毫没有从前的灵动。
脸上的刀痕毁掉了她的倾城面容,蓬头垢面的样子让我近乎崩溃,竟然第一次落下泪来:“你这又是何苦啊......”
她呆滞的眼里划过一抹亮光,朱唇启合:“故时,腰带......”
“腰带?”我慌忙在她身上翻找,从腰带上取下一块令牌,抹去血污,金光闪闪。
“是不是这个?”
宁霜的嘴角向上勾起,又张嘴:“保管......”
“你放心,除非我死了,它不会落入第二人手中。”我慌忙向她保证。
宁霜笑了,似乎又说了什么,我听不见声音,只是看她的口型,声泪俱下:“我不怨......”
她的嘴合上了,睫毛如同卷帘落下,再无生息。
她问的是:他们都误会了你,你可怨。
果然,宁霜从未认为我是逃兵。
“宁霜......”我嚎啕大哭,从相识相知,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短,短到晃眼而逝。
我摇晃着站起,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故时!”
有个人影晃晃悠悠从死人堆里爬出,许是惧怕,我不自觉退了一步。
“倭寇击败了,宁霜死了,所有我的战友都死了,你却如今才来。”他长发遮面,声音让我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名字。
“叶顷生!”我又悲又喜,破涕为笑,“太好了,你还活着,我以为......”
“闭嘴!”他的话让我僵在原地,“你一个逃兵,没资格为我们担忧!关键时刻你在哪里!这次战斗你在哪里!”
心中刺痛,我感到呼吸困难:“不是的......”
“你到底要如何!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叶顷生身负重伤,我却连扶他的勇气都没有。
不是这样的啊......
......
“不是这样的!”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我房间床上。
一身虚汗湿透了衣衫。
“你为何要选择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你这样,我们便一刀两断!”
“你一个逃兵,没资格为我们担忧!关键时刻你在哪里!这次战斗你在哪里!”
脑海中这些话如同铁链硬生生勒着我的咽喉。
不是这样,叶顷生,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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