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绳断、缘尽

“你要帮我？”

他问得很平静，这许多年来，他在不停的希望和失望中来回折腾，他对自己这张脸，已没有最初那份执着。

魏兮卿道：“我是在帮我自己。”

他重新靠在床头，头顶抵在床柱上，换了个慵懒的姿势，他道：“如今他已死，我的魂魄理应归属自己，没有人再打他的主意。假使我有办法让你的脸重见天光，你——得破了这幻境，我要出去。”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幕，魏兮卿不经意睁开双眼，他看着地上黑袍男子的尸首就那样静静躺在地上，前一刻还疯魔着，现在却死了。他的尸体还没有凉透，很难说，这对于他而言，是种解脱还是别的什么，他可以畅快的去见心里那个人。

而魏兮卿，还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幻境中，这里会下雨，会打雷，可是没有太阳……

假面人摘掉面纱，他的脸上全是烙印，他的烙痕上，结了许多疤，他狰狞着面目说：“每一日它们都要流脓，我试了很多法子，包括黑袍男子承诺我的……可是他没有做到！他必须死！”

魏兮卿更放松了，他一字一顿道：“我必须活着，我能做得到。”

他说：“我被咒怨诅咒过，我的血液可……”

假面人对着他的脖子咬过来，他皱眉，抬手抵住假面人的头，“你太心急了。”

“我的血可以愈合一切伤口，当然，你的伤口不大。”魏兮卿笑。

假面人的脸紧贴着他的手，凹凸的疤痕烙略微有些硌手，魏兮卿推开他。

“……你说的……如果是假的，是假的……我要你生不如死。”假面人重新带上面纱——魏兮卿看不懂他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是他自己为了活命答应这个怪物的，本来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他不插手这怪物不一定会亲自动手了结他，当然他会困死在这个幻境里。他如果失败了，结局也不会更惨了，当然，他拼搏过——他已经只能这样拼搏了，他的灵力，他的身手，不值一提。不过他没遗憾……

“自然。”

宋罹挥退了婢女，他缓缓踱步入了冷冰殿，塌上的人自归来便昏睡着，派里仙师¹看了他的脉象都言没有大碍，但人就这么昏着，宋罹委实苦恼。

“你也真是，招呼不打一声，只身去了……那么个地方，看看你，回来弄成什么样子了，再不醒，掌门可要来守夜了。”他站在榻边，叨叨着。

他边笑，边道：“再过几日，围猎就要开始了，你不醒，莫非要我一揽盛名。”

锦辞没有丝毫一点转醒的迹象，只是眉头皱在一起，这许久都没放松分毫。

宋罹叹了口气，道：“魏兮卿那人还没回来，你要是不醒，尸体都没人给他收。”

榻上人的脑袋开始轻轻的摇着，锦辞的眼皮涨得厉害，努力了好多次都没能睁开，昏睡间，有道声音一直在他耳边道：“结散了，线断了，你们的缘分，到此尽了……睡吧。睡吧。”

他不能睡，这是他怎样状态下都紧绷着的弦，他感觉到他的脸因为用力而紧缩着，可眼皮依旧沉重得抬不起分毫。

宋罹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他听见了——

“掌门已经来过许多次了，你想让他知道你们擅自去了那个地方吗！”

“……咔。”

锦辞怀疑自己的眼皮都被扯破了，他顾不得了，他坐起低头，眼睛睁得很大，他在袖间仔细翻找，那里没有红绳，什么也没有。

宋罹坐下来，凑近看他，问道：“你在找什么？”

锦辞脑中忽然短路了，他的双眼没有一丝光彩，他张开嘴，“……它断了。”

“什么断了……哎你别管了！你现在休息好了没？有力气没？我们赶紧去把魏兮卿那小子弄出来吧……那地儿也忒折磨人了。”宋罹急道。

锦辞空洞的瞳孔猛缩，他几乎是一下子跳下床，开始往殿外跑。宋罹拿起扇子，追在后面，倒也没心思开玩笑了。

锦辞沿途跑过好多地方，经过平日吃食的麟荦堂时，忽然觉得派里竟然这么大。

他跑得很快，几乎是横冲直撞，若不是今日派中弟子大都外出，估计得见着这位大师兄狼狈样，谪仙形象可都没了。

宋罹跟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拿着扇子扶腰喘气，喊了声：“老子带你直接进去！等着！”

他根本不知道锦辞听见了没有，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他还在继续跑，他已经穿过了长廊很快便要没影了。宋罹暗骂蠢货，怎么把自己当成普通人了这玩意？他喝道：“栗子！”立刻一柄银色灵剑展开在他眼前，踩上去后直直朝锦辞飞去。

“你给我上来！”他拽着锦辞，锦辞被拽了个踉跄，他很快稳住身形，一句话也没说踩了上去。

这一次，他们要并肩作战，不论掌门会如何处罚他们，那个禁地，宋罹会陪锦辞一起闯。

魏兮卿心里万分坎坷，面上却是不显，他静静等待着每一刻时间的流逝，感受着死亡离他越来越近，假面人喝了他指尖血已经快一个时辰了，然而他的情绪依旧不对，隔着面纱魏兮卿看不见，但他知道那些疤痕还是没好。

他很努力在拖时间，他保证一个时辰肯定会好，眼看着……

——整个屋子忽然剧烈的抖动起来，甚至在慢慢翻转，魏兮卿往前一扑，把假面人撞在地上，二人滚到一堆刑具边。

“不好！”假面人惊喝，情急下面纱掉在了地上，魏兮卿看见他的脸，心直直坠到深渊。

假面人反手制止魏兮卿的动作，他抓过脚边的铁链，绞在魏兮卿脖颈上。他鼻息喷在魏兮卿耳朵上，甚至感受着脓液滴在了他的领口上，他对魏兮卿道：“你们别想玩花样，我知道锦箫尘在破境，没用的！他不会成功的！”

魏兮卿感受着他情绪的起伏，感受着他危险的怒气，感受着脚下的地面越来越倾斜。他扭过头，丝毫不在意怪物脸上的恶臭，他缓缓道：“你也不会成功的。”

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假面人的眼睛瞪大了无数倍，他长大了嘴，鼻尖的脓液刚好流了进去。他手上的劲道松了，他伏下头开始干呕。

魏兮卿挣开锁在脖子的铁链，他对着假面人一脚踹过去，假面人的涎水顺着身子弹出去的方向从口中画出一道弧线，但并不美丽。

假面人没有掉在地上，他落在了黑袍男子身上，他翻了个身，魏兮卿作防御势，只是假面人没有再攻击他。

好像自始自终，这个怪物除了扮作锦辞引诱他爬烙铁地面外，就没做过实质性伤害他的事情。

假面人摘掉了黑袍男子脸上的面具，魏兮卿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他也挺想知道，这个男子一直以一团黑雾的样子缠了他二十余年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看得很专注，面具摘下来的脸，没有假面人那么惨不忍睹，是一张很清秀的少年的脸——他实在摸不准，这个人到底多少岁了。

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恐怖的存在。

假面人摸上黑袍男子的脸，他开始笑，这一笑，就只不住了，他说：“……你看啊，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你根本没有办法让我恢复容貌，我也……没有办法帮你让盛宴重生。”

他将头转向了魏兮卿，以一种诡异的语气说：“他跟了你二十多年，在你身上下咒怨，他为你杀妖怪，杀阴灵，他是为了让你活到现在……”

在魏兮卿的注视下，他缓缓将话说完：“他或许真的是为了复活盛宴。但是他也确实没有最开始那般执着和疯狂了。”

魏兮卿没明白这怪物的意思，他不知道怎样解决这个怪物，他想自己出去见锦辞。

“嘭——”

整个屋子呈八字裂开，层层木板的剥落后，魏兮卿看见锦辞……和宋罹，他们面上带着污渍，他们脸上带着笑容。

锦辞丢了灵冰剑，就朝他跑来，魏兮卿愣了一瞬，立刻拥过去，二人紧紧扣住彼此。锦辞的下颚垂在魏兮卿肩上，他的身体还在因为大力强制破开幻境而发抖，魏兮卿轻轻拍着他的背，他们都没有说话。

宋罹冷眼看着失去幻境庇护的假面人，他还搂着那个黑袍男子，不过宋罹并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在这幻境和洞穴里发生的事情，他只是，把假面人的手脚都打断了。

锦辞松开手，他一步步朝假面人和黑袍男子走去，然后高举起灵冰，狠狠插进假面人的头颅，剑尖也透过假面人的头穿过了黑袍男子的胸膛。他又猛地将剑拔出，俯视着他们：“魏镜的伤，你慢慢的还。”

………………非正文…………

仙师¹：在本文中就是医生的意思 看病的。

亲妈：阿辞你这是在报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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