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早朝暗流涌动,众臣虽人人都面朝这个国家唯一的至尊,心中却是各怀鬼胎,算盘打得一个比一个响。
正如所料,明东壑只议孙成礼的罪行,对孙家其他相干人等只字不提,按照律令,刑部确实无法提出异议,眼见事情就要尘埃落定,孙成礼最重也不过罚个流放之刑,孙长光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动用人脉和财力把儿子捞出来,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秦尚忠一纸奏疏,竟将矛头指向了孙长光。
有重要证据在手, 秦尚忠底气颇足,说话也不再弯弯绕绕,他上前一步,中气十足道:“启奏陛下,臣近日得一要信,涉及相国孙长光串通户部私吞筑路钱款之事,请陛下明查。”
孙长光听闻此言先是一惊,随即便喊冤狡辩:“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简直是血口喷人!”
谁曾想还不待明东壑开口,望崇王又站了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推进地如此之快,自己缺少的环节竟然让秦尚忠补了全。
“禀陛下,近来云京道路事故频发,老臣也派了人手查探,竟发现,云京筑路款被私吞一事与工部也有牵系,且路面之不堪已伤及城中百姓,请陛下明察。”
秦尚忠、望崇王分别将证据呈了上去,明东壑看完龙颜大怒,额头青筋跳动。
孙长光见大事不妙,开始气急败坏,“陛下,臣冤枉!”
“臣等冤枉!”户部尚书、工部尚书都缓过神来,也一起喊冤。
“冤枉?那要不要孤把这信念给众爱卿听听?”
孙长光恍然大悟,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确实有一封信看完没收好,想不到这就除了纰漏,可是这封信是怎么传出去的呢?他在这个节骨眼还来不及理顺。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都不知陛下手中握着的是什么证据,还想再做垂死挣扎,却见孙长光缄口不言,又不敢贸然说话,最后堂上只听得圣上一句:“收押刑部彻查。”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明了,这朝堂之上,要开始变天了,可是会变成什么样,将何去何从,却没有人能看清楚,这一切都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推向一个未知的远方……
足不出户的于饮昨也已经收到了叶青一秘密传来的消息,她慢慢将密信烧掉,看着那些是非纷乱化作一缕看不见的轻烟,长长舒了口气。
青天白日里点了腊,满歌怕阿福怀疑,便赶紧帮于饮昨将火熄了,又关切地问:“姑娘为何如此愁容?”
于饮昨摇摇头,疲惫地轻笑道:“没事,是好消息。”
满歌也叹息,“姑娘每回说是好消息,可满歌看着,每回都是让自己深陷险境,奴家实在不知,这好消息究竟是好在何处。”
于饮昨想了想满歌的话,竟觉得她说得十分在理,不由得发出轻笑,“这个世界终究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我或许是一阵风,或许是一片叶,也或许只是一粒尘埃,总归是要将自己的每滴血都揉进这片动荡之中,所以,我不祈求安宁。”
满歌听了更愁,“奴家虽知姑娘心中有大业,却还是感伤,姑娘这样的好人,为什么不能安宁地度过一生,做个幸福的女子呢?”
“好人是该一生安宁的,但我不能,因为我不是好人,我是罪人,罪大恶极。”
满歌眼见话越来越往伤心处说下去了,便不再接话,她刚要退下去,便听得阿福来报:“陛下来了。”
满歌急忙为于饮昨整了整衣衫,怕被看出什么纰漏。
于饮昨双手在脸上用力拍打了几下,让僵着的脸放松下来,这才能自然地露出个笑容。
明东壑一如往常地关怀一番,又把今日朝堂之事说与她听,于饮昨虽心中明了,却依旧不言不语地听着,时不时添个茶,不多说一句话。
说到后面,明东壑才问:“饮昨,如今宰相之位已空缺,朝堂之上有两个人最适合此位,一个是我四皇叔,还有一个便是副相秦尚忠,此二人各有千秋,孤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陛下可有探过朝臣的口风?”
“问自然还是要问的,但是你也知道,那些人肯定又会吵个没完没了,只怕又给他们给吵糊涂了,孤还是喜欢先听你说。”
其实这件事,于饮昨早就考虑过了,王崇王爷身在太尉之职,掌管的可是军政大权,如今他站在明北山一边,是明北山最大的靠山,可是他之所以愿意帮他,并非真心想助他夺位,毕竟望崇王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过是看不惯这么多年来明东壑纵容外戚势大,想拉拢明北山壮大宗室的力量,一旦让他当了丞相,只怕过早遂了愿他会弃了明北山,到时候明北山失去的,可不仅是一个王叔,而是接近军权的机会……
有了这层顾虑,于饮昨自然不能让望崇王做这个丞相,只能先让秦尚忠捡个大便宜,于是道:“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饮昨远在局外,只恐看得不真切,只是,饮昨想提醒陛下,外戚和宗室需相互制衡,之前朝中是望崇王和孙丞相相互制衡,如今,最好是保持这个平衡,否则一边独大,势必会压倒另一边,那朝中格局便不好控制了不是?”
明东壑听了欣慰地看着她,许久才浅笑道:“饮昨,你真是冷静有聪慧,总是能把最复杂的东西看得最透彻,孤何其有幸能得你一番全心全意,世间女子,唯饮昨值得珍惜。”
“陛下过誉。”于饮昨一如往常说了些客套话,顺便说了些溢美之词,讨得明东壑欢心,这才让他心满意足地离开。
打发走了明东壑已接近午时,初夏的日头总让人容易烦躁,满歌来问午膳吃什么,于饮昨只觉兴致索然,什么都不想吃。
“就随便做些吃的就好,我也吃不下太多,今日有些累,想早点午憩。”
满歌知道她整日耗神,不免疲惫,但也不忍她总是心事重重,便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于是道:“满歌知道自己手艺不好,姑娘瞧不上,不过还是要求姑娘勉为其难地吃几口,只要你好好吃饭,奴家就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去哪玩?”于饮昨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致,双眼发光。
“姑娘有所不知,城南河有一绝,那便是青白鱼,这青白鱼鳞小刺少肉质嫩,味道鲜美得很,每到这个时候,南河便有许多垂钓的,更有人钓了鱼上来就地用河水炖了,那可真是有滋有味,姑娘不想见识见识?”
“那还等什么!”于饮昨直拍大腿,“那咱现在就去呗!”
满歌摇头,无奈笑道:“瞧你馋的!南河离咱这有些路途,现在去可来不及了,你该饿坏了,我这就去做饭,也让阿福准备准备,把马儿喂饱了,咱吃了就上路。”
“满歌,好满歌,咱现在就去好不好?”于饮昨摇着满歌的袖子撒娇。
“那不行,姑娘准会饿的!”
“哎呀,饿了正好多吃几条鱼啊,求你了……”
满歌拗不过于饮昨,便只好答应了,天虽转暖,但满歌担心她身子,便给她披了件薄缎斗篷才出发。
于饮昨在车里眯了一小觉,不知不觉就被熙熙攘攘的人声吵醒,她掀开帘子一角望出去,只见南河畔柳绿草青,有人三三两两并坐草上,有人屏息静坐河畔,有人谈笑风生,有人吟诗作对,有人闭目养神,有人垂钓,有人生火,属实惬意。
阿福停好了车,他们恐出茬子,便多走了几步寻了个僻静处。
于饮昨不怎么会钓鱼,只根据道听途说到的握着鱼竿一动不动,满歌撒了好些鱼饵,一条条肥美的鱼便都朝这边游了来,正当于饮昨心里高兴之时,却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大笑声,鱼群一哄而散,于饮昨捞了个空。
看着光秃秃的鱼钩,她只觉丧气,满歌赶忙又多撒了些饵,安慰道:“鱼都是不长记性的,姑娘别丧气,一会儿它们就回来了。”
还真被她说着了,这没过一会儿,便又有一群鱼聚集了过来,眼看有鱼要上钩,于饮昨屏息凝神,刚准备要起竿,方才那处便又传来一阵笑声,她再次扑了个空。
“没完没了了还!”于饮昨气急败坏地甩着鱼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原来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有四五个男男女女,他们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她还没看清是谁,却听到那人堆里有人先唤了自己的名字:“饮昨姑娘?”
这声音倒熟悉得很,分明就是明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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