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茫茫的星海之中,在那无垠的夜幕之下,她们二人就仿佛是这夜幕中的两颗流星,不管是那璀璨夺目的星辰还是那暗沉幽蓝的大海都只能成为她们的陪衬。
在那岸边停靠着一艘巨船,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船身漆黑,船舱里只留了一个小小的灯盏,一片昏黄。
也许是为了照亮前方,船头的桅杆上悬挂着几盏红色的灯笼,那灯笼之上绣着一副栩栩如生的山川图案,似是中原之景,一轮弯月斜挂在半空,洒下清辉,那副画便微微闪着细小的光芒。
栾音和洛风上了船,那船夫便立刻操控着船只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为什么要坐这艘船?”洛风坐在栾音的对面,脸上带着不解之色。
“因为我怕有人追上来啊。”栾音回答道,脸上带着笑容,眼神之中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什么意思?难道还会有人敢拦截我们吗?”洛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
栾音听罢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我带你来到浮云洲的那年便立下了誓言,此生永不踏出浮云洲。”
“所以我们就只能在夜里偷偷地离开?”洛风的脸上闪过了一抹苦笑。
栾音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睛看向了远处的黑夜,随后从袖中掏出了一只螺笛,放在嘴唇之上吹奏了起来。
那螺笛之中传出了悠扬婉转的曲调,如同潺潺溪水一般,悦耳的声音响彻在整片夜空之中,令人沉醉,不能自拔。
洛风闭上了双眸,感受着耳畔传来的这悦耳的曲子,只是这曲子太过于完美,找不出一丝瑕疵来,似乎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本就有些疲惫的她只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地便沉睡了过去。
夜风微凉,船儿飘摇,洛风的头枕在栾音的腿上,睡得十分香甜,也许这是再美好不过的画面了,只是那螺笛的末梢在慢慢地向外渗血,星星点点地洒落在栾音的衣裙上,在雪白上突现的一抹红色显得格外刺目。
许久过后,栾音收起了螺笛,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洛风的身上,然后站起了身来,走向了船尾的甲板。
夜色渐深,风声也变得越来越大,海面上掀起了一阵阵的波浪,那些浪潮打在船舷边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在寂静的海面之上显得格外刺耳。
栾音静静地看着海面上翻腾的波浪,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忧伤,在大殿上时,洛风说她对雨泽的感情并不是爱,那时她并未多想,只是震怒。可平复了心情后却又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雨泽……她在浮云洲见到的第一个人,他死在最美好的年纪里,留给她的是每每入睡后惊醒她的噩梦,她或许永远也忘不了他是以怎样凄惨的模样倒在血泊中的,而那鲜红的血液就像是一柄利剑刺穿了她的心脏一般,让她窒息......
雨泽的死给了她极大的打击,让她一蹶不振,一直到数年后遇到了洛风,这个总能给她带来惊喜的孩子,只是尽管洛风想着法的逗她开心,她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她的心里始终是那样压抑、痛苦,甚至她会将自己的痛苦强加到洛风的身上。
而洛风呢?在栾音的面前她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嬉皮笑脸,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会毫无底线地容忍那些刺耳难听的话,那些冰冷的惩罚,甚至她还能够和栾音谈笑风生,似乎这些惩罚根本没有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
她的坚韧和善良都让栾音感到惊讶。在栾音看来,这些都是不正常的,不合理的,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这些都在洛风的身上展现了出来,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掉。
可是,她的身上究竟是藏着什么东西,才能让她如此坚强、乐观呢?
和她比起来,栾音就显得脆弱多了,尽管她在洛风的面前表现得气势十足,就像是会吃人的老虎一样可怕,但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个弱小可怜的女子,且比许多人都要害怕失去,害怕孤独……
也许她是需要甚至是依赖洛风的,但她不可能允许她们现在的关系发生转变,因为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不过她真的很好奇洛风口中的爱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儿,栾音又回到了船舱里,她轻轻地摇晃着洛风的肩膀,叫道:“风儿?”
洛风睡得很浅,即便栾音的呼唤声太过微弱,但她还是听到了,她侧过身来,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宫主,我们是到了吗?”洛风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期待的询问道。
“没有。”栾音笑了笑,伸手抚摸着洛风那柔软的黑发,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我只是回想起风儿说过的话,但又不甚明了,你说……爱究竟是什么呢?”
洛风一怔,随即笑了,笑得很灿烂,笑的栾音有些失神。
“爱其实很简单,我给您讲个故事吧,好不好?”洛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眼中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光芒。
“好,那你说给我听吧,只要不是故弄玄虚的,我都愿意听。”栾音也笑了起来。
洛风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的故事:“从前有两个人,他们都把彼此当做最要好的友人,有一日乌云密布,忽然下起了大雨,可他们谁也没带伞,这时其中一个人站了出来,他伸手为他的友人挡雨,并且用心在守护着他的友人,后来雨停了,友人便问他为何这么做,他说这就是爱啊。”
“您看这爱字如何书写便也能够知道的,不过呢…爱是相互的,是一点点积累的,他为友人挡了雨,友人也竭尽全力地保护他,久而久之他们两个的关系就亲近起来了。后来这两个人便结成了伴侣。”洛风的声音很是轻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栾音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份期待之色。
“故事讲完了,那么宫主可明白了何为爱?”洛风笑吟吟地望着栾音,等待她的答案。
栾音愣住了,她有些呆滞地盯着洛风,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明白。”
洛风闻言有些尴尬了,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明白不明白,只有你愿不愿意明白,如果不愿意明白,又岂会有所谓的明白?
“其实我知道,您是明白的。只是您不愿去分辨您对雨泽的感情,但是…我想给您一个较为明确的答案。”洛风笑了笑,眼中满是真挚。
栾音看到了洛风眼中的那抹真诚,她不禁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你要说,那我就听听好了。”
“好!”洛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想…您与雨泽之间的感情应算是亲情,也许您不这么认为,但他只是把您当做一位和善的大姐姐,而他又是如何引起您的注意的?”洛风顿了顿,继续道:“想必您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
“是螺笛……我在岛上见到的第一件乐器。”栾音喃喃地说道,她的思绪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当中,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了。
“那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您爱的只是那只螺笛,虽然这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您曾是一位乐师啊,您对这世间一切美妙的音乐应当都是热爱的。”
栾音沉默了,她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海风拂乱了她鬓间的碎发,遮盖了她眼中的情绪。
良久,栾音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投射下的阴影将她的眼瞳遮掩了一半儿,加之那高悬苍穹的明月所散发出来的淡淡光芒,她的眼眸如同蒙着一层薄纱般朦胧而又迷离,使人难以分辨她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
“风儿…”栾音轻声地唤道,她的声音除却如往日一样的沙哑,还带着细微的颤抖,嘴唇微微抖动着,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怎么了?这个样子可不像您。”洛风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问道。
栾音闻言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听闻…你这些年仍在苦练扇舞,不如跳给我看看?”
“呵呵~”洛风听罢不由得笑了,“原来是想看我跳舞啊,那怎么还说不出口呢?”
说完,洛风便下了床走到一张木桌前,上面搁着一把羽扇,那羽毛用的是她年幼时在海边捡的鸟羽,许是海浪冲刷,渔民的踩踏,那些羽毛多是残缺的,因而她捣鼓了半天做出来的扇子也不成看相,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栾音会把她扔了不要的扇子偷偷捡了去,修复得近乎完美后又当做生辰礼送给了她。
那时她很感激,也非常珍惜,因为这个,她在海滩上练习扇舞的次数比往年都要多,可惜她总达不到栾音的要求,记忆里栾音不止一次说过她笨笨的,只是笨笨的她也学得很认真。
至于…栾音的要求是什么,若是换个人定要说她吹毛求疵,但洛风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图夸奖的人,因此她不觉得栾音的要求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从前她把破解栾音的迷音阵作为一生的目标,然而现下她只求能有资格同栾音站在一起。
默了默,洛风拿起羽扇,缓缓地打开,将羽扇合拢的时候,洛风的嘴角不禁挂上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若有琴音相伴,这舞也要增色不少吧。”
“好,那便弹一曲吧。”栾音说罢走到木桌旁的柜子前,从中取出来一把古琴,她轻轻地抚摸着琴身,眼底满是伤感之色,似是在抚摸的不是琴,而是那段不可回首,凄凉而又忧伤的岁月。
“宫主,这地方太狭窄了,到外边儿我跳给您看好不好?”洛风说着便拉起栾音的手朝船舱外走去,不给她再想下去的机会。
船舱外的甲板之上,洛风柔柔地舒展开手臂,洁白的羽扇在她的手中缓缓地展开,随着手腕的翻转,抖落下片片轻薄的羽翼,宛如雪花一般,翩跹飞舞,在月光下如梦似幻。
不远处,栾音盘腿而坐,她稍稍擦拭了下附在琴身上的灰尘与蛛网,将它搁在腿上,纤纤玉指搭上琴弦,灵巧地拨动,琴音袅袅,悠扬婉转,宛如百灵鸟的啼叫,又如清脆的银铃般悦耳,山涧中的清泉流淌而下,令人心旷神怡。
洛风回过头去,二人相视一笑,这一瞬,他们虽隔着一段距离,但却好像比往日站在身侧还要近了许多,就仿佛彼此都融入了对方的血液之中,心中再无芥蒂,这种感觉很美好,她还有些不知足,甚至妄想着时光能永远地停留在这一瞬。
这样想着却还是不情愿地扭过头去,跳起那支栾音教了她许久的扇舞,摇扇、转扇、甩扇……这些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一般自然,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纤细的腰肢扭动着,宛如水蛇般轻盈,那白衣在风中飘舞着,如蝶翅一般的裙摆在风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宛如仙女下凡,飘逸出尘。
栾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洛风,她痴痴地凝望着洛风舞动的身影,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好像是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悸动,也好像是久旱逢甘霖后的渴盼,这让她很是迷惘,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寂寞得太久了吗?
不……这实在太荒唐了,她很想将此刻那些纷繁芜杂的思绪全都抛诸脑后,可惜...那些东西并不听从她的命令,依旧在脑海中徘徊,不停地回旋着。
忽然,“噔——”的一声响,那曲中掺了点杂音,栾音猛的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按错了弦,赶忙去调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琴音已奏出,虽夹在曲中,听来却是格外明显的失误,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抬眼看向洛风,她似乎沉浸在她的舞蹈中,根本就没听出什么异常。
按错弦这种情况应算是再常见不过的,可这首曲子她弹过不知多少遍,怎么还能出现这样的问题?该怪自己学艺不精,还是……她不敢再往下去想。
这时洛风正做着抛扇的动作,这个动作她练了约摸不下千遍,已是熟练无比,只是从未在栾音的面前展示过,今夜趁此机会倒是要露两手了。
抛扇顾名思义就是将扇子抛起,而后再接住它,算不得太难,只是洛风却给自己加了难度,她要配合着肢体的舞动而使得手中的羽扇变化莫测,如果她抛得不够准确,或是不够快,那么她便不可能接住她抛出的扇子,因而需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任何偏差。
扇开,扇合,旋转……“啪嗒——”,羽扇有些出乎意料地坠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闷而又响亮的声音,洛风连忙弯腰将它拾了起来,心想着又叫宫主失望了,若依着从前的话…栾音此时该走过来敲她的头,骂她是个小笨蛋,愣是没长进。
可是,令洛风感到惊讶的是,她捡起羽扇后,却迟迟没有听到栾音训斥她的声音,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去,栾音依旧专心地弹着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看不出有什么生气的迹象。
怪了,怪了……她是可以无视栾音那有误的琴音,可栾音的眼里从来都不容许她有任何的失误,她不明白栾音这是怎么了,这样的她和平时有些不太相同,难道是错觉?
不,还是不去想了,这样美的夜色,这样悠扬婉转的曲调,她实在不忍打破此时的美好,所以...她还是乖乖的跳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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