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到平城的时候,是一个黄昏。我从小就喜欢黄昏时分,金黄色的光,给我一种淡淡的暖意,我想大概是因为,黄昏是爹爹归来的时候,他从宫中,一路迎着光回到府中,我总是远远的在颜府大门外,便可以看见他骑着马归来的样子。
此时我的身上脏兮兮的,风雪将我的皮肤吹的干燥皲裂,可我却觉得心中安定,我只想回颜府睡一觉,将这些事全忘掉。
我到颜府门口的时候,发现守卫也不在,我想是爹爹担心我,人手都派去寻我了吧。我用力叩门,却无人应答。
“小姐...”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转头,发现是我的丫鬟月儿。
她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月儿是我的陪嫁丫鬟,我见她低着头的样子,方才意识到,我自己任性的跑出去,她在府里免不了被责罚,我心中惭愧,便说:“我回来了,你与我一同去爹爹房里吧。”
“小姐,颜府已经没了。”月儿上前,扯着我的手想将我拉走。“快走吧小姐。”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任她扯我拖我,一动不动的。
“什么叫,没了?”说出这句话,用尽了我的力气。
月儿低着头,小声说:“没了,被灭门了,我那日奉命出门寻小姐,方才保全性命...”月儿不停的扯着我。
我没有哭,只觉得不真实。
我用力推开月儿,跑进府里,扣上门。
我听见月儿一边叩门,一边喊着:“小姐,小姐,朝廷的人还会再来,你快走!”
我脱力一般,坐在地上,隔着门,对月儿讲:“我去哪呢,我没地方去了。你不再是颜府的人了,你快走吧,走的远远的,莫要再回来了。”
“小姐...”
(2)
我不再理会月儿的哭喊,径直往府中走。
府中一片破败之相,想是人们争相抢夺值钱物件,府里空空荡荡的,我想起约莫一月前我走的时候,人们还在为我的大喜之日筹备,府里喜气洋洋的,那日月儿刚把我的红妆给我瞧。那时我一心想着如何逃出这里,却不曾想再回来时,竟是这幅景象。
我想起小时候,总有些婆子爱嚼舌根,说我娘是浪荡子,狐媚子,说我是污秽之人,却不巧入了我的耳中,爹爹一回来,我便去找他哭诉,那时我俯在爹爹身上,爹爹安抚哭得伤心的我,他从不避讳我娘的事,对我讲:“我爱你娘,并不在意她的出身,不在意世人的眼光,我也爱小言,小言是爹爹捧在手心的人,毋需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我是爹爹捧在手心的人,我早该知道的,我与齐府的婚约,不过是爹爹保护我免于灭门之灾,爹爹早就料了,所以急忙让我与姐姐们出嫁。我恨我自己后知后觉,才连爹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我来到爹爹的房间,这里是檀香木的味道,是我年少时喜欢的味道。
我在爹爹的书桌上,找到了我当时写给爹爹的信。
“爹爹,女儿不孝,不愿听从爹爹嫁去齐府,女儿遇到了一人,叫苏逸,他能文能武,气质翩翩,在女儿路遇歹人时救了我,他将我的心都夺去了,女儿只求爹爹将我许配给他,希望爹爹成全。”
我看着信,不禁悲从中来,心中苦涩。
天渐渐黑了下来,颜府没有灯,黑漆漆的一片。
从前我怕极了鬼怪,晚上偏要点着灯,有时还叫月儿陪着。可现在我不怕了,我真希望世上真有鬼怪,爹爹不曾离开。
(3)
我躺在曾经自己的床上,这里不似从前,再没有烛光,也没有丫鬟们的小声低语,只觉得安静漆黑的可怕。
我只觉得撕心裂肺,突然之间,我什么都没了。
这时,我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是一众朝廷官兵,大约是前来寻找有无活口,再带走府里一些值钱的玩意吧。
我觉得慌张又有些平静,我不怕死,我只想见爹爹和二哥。
听他们踹开一扇一扇门,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爹爹的字画,古玩,大约都会被他们拿去了吧。
我不禁生起一阵苍凉之感,忽地望见我桌前的一尺红布,是我的嫁衣的边角料,一个想法从我心中升起。与其被他们杀死,倒不如…
我将那尺红布挂在房梁上,打个结,站在椅子上。
最后,我站在椅子上,望着这破败不堪的颜府。
我踢开椅子。
爹爹,二哥,小言好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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