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落【肆】水风空落眼前花

“青丘住的可还习惯？”墨迟领她到青丘的浅水湾，眼前脉脉一泓江水，春景与青青的绿水一样绵延不断，春草如有情，山中尚含绿。

“一切都好，辛苦你费心安排。”她在青丘住了一年，吃穿用度都极为讲究，旁人待她亦十分尊敬，墨迟更是日日都来陪她，每月助她祛除业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身上的业火一日不除，天庭便会追查下去。如今再想也是无用，留在这里不好吗？”

他猛的抓住她的手腕，目光深深，沉沉地对上她娴静疏丽的瞳眸，嘴边一抹淡淡温存的弧度，“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可不是这般样子，与你在一起，本王更想做的，是让你笑呢。”

她挣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我有些累了，就走到这里吧。”

“我对你而言不是陌生人，那年朝歌山的山道上，你忘记了？”

她停住脚回头神色迷茫。墨迟耐心的道，“在那山道上你还喂过我酒喝呢。”

“你莫非是那只白狐？”

“终于想起来了。”他看着她，唇畔噙笑。

“初见你时，你青衣薄裳，笑的那样好看，尤其那双眼睛，让人想到了夜空中最亮的星子，楚楚琉璃的颜色，映衬着山间水色旖旎，我一直未能忘怀。”墨迟望着青临一步步向她走来，暮春的微风和煦，花瓣零落飘下，落在他们的肩头与长发里。

她顺着墨迟的视线往上看，天，无边无际的天。

“我没有那么好。”她暗淡的眉头舒缓了些，“没想到小狐狸长这么快，比我还高了。”

他笑了，这才是他熟悉的青临，“所以，不要与我如此疏远好吗？”

墨迟抬手想抚一抚她的眉眼，被她悄然躲过，索性将心中所想全盘说出，“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这青丘万山皆翠，独缺一抹嫣红，临儿，做我的王后可好？”

“我无嫁娶之意，墨迟，此话以后再不要说了。”

虽是意料之中，却仍不免失落，但他可以等，他相信终会等到她点头答应的那一天。

过了几天，天庭又来青丘寻访查问，墨迟把她放到山洞里，让一众小狐狸陪她，自己去应付天界的人。她正担心会被发现，一个年纪大的狐狸拄着拐杖踱步进来，神色凝重，它是跟随上代狐帝的狐狸，墨迟成为狐帝之后又辅佐他，在青丘声望很高。

“出什么事了吗？”她忙问。

“青临姑娘，青丘要出大事了，现下只有你才能救我们。”他颤巍巍坐下。

“我？”

“这话我原不该说，可为了青丘的存亡着想，却不得不说。还望你见谅。”

“但说无妨。”

这狐狸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们王上每月是在用何种法力为你祛除业火？那是我们青丘的禁术，虽有奇效，却实属逆天而为，历代狐帝皆将其封禁，我等曾苦劝，奈何他执意如此，这是在用整个青丘做赌注啊！”

“可我的妖力一日不除，封印就一日不可解，若是如此蔓延下去，那兰若……”墨迟从没有告诉她用的是禁术。

“他便会死。”狐狸干脆的说，“当初狐帝殿下没有告诉你还有一种办法可解封印。”

“什么办法？”她站起来。

“歃血封印，因血开始，见血而终。只要你们二人有一方失掉性命，魄散魂飞，封印自解，对另一方也就无影响了。”

“我死了，他就能活？”

老狐狸点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可我们王上定不愿放你去，这正是我等忧心之处，王上既不许，只得看姑娘许不许了。”

“多谢告知。”青临没有犹豫的走到洞口，扭过头道，“替我告诉墨迟，这几年多谢他。”

话落，她的身形渐渐远去，再未回头。

她偷偷去看了兰若，他着一件暗蓝色素面绸衫兀自独立于窗前作画，身子略显消瘦，清冷的背影，即便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也生出一股温其如玉之感。画上莲花的花瓣还未画完。

“外面繁花万千，你不能死。”她默念着，清冽的眸中尽是决绝。

青临登上天宫的时候，嘴角一直浮着抹笑，直到万顷雷电将血洇透她的衣襟，笑也不曾消失。隐约间她仿佛看到了墨迟站在云头，看到了数不清的天兵天将，本该落到身上的一道雷被什么生生挡下，费力的抬头，看到兰若站在面前，昏黄的光线笼罩着他，光影重叠间，像是穿透了岁月而来。

墨色的黑发随意披散，顺着风势飘散开来，一张白净无瑕的脸俯瞰着自己，眉宇中尽是关切的神色，那是她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和容颜。

“你来了，为什么要来呢？”她喃喃道，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电光火石下，眉眼覆上一层柔和的光。黑亮的眸中似是有静静流淌的秋水，映出她此时的模样。

三年时光，这般长久，她嘴边两个浅浅的梨涡，一颦一笑，宜喜宜嗔。她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并未有分毫改变。

“我来带你回家。”他搂她入怀，指尖默默绽开一朵花，那是朵漆黑色的花，淡淡光辉洒落，挡住了剑雨风霜，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一束光。

“不要！”她如梦初醒，双肩瑟瑟，连声音都在颤抖，拼命想把花盖住，这朵花却浓黑欲滴，落着深黑的血。兰若伸出手，想抚一抚她灵秀的眉眼，他们已许久没有相隔这样近。

“说好要陪我的，不许死！你不许死！”

他扯了扯微白的唇，笑的牵强，转过身猛然吐了一口血，艳烈的红染上煞白如雪的唇。

“青临。”

他叫出她名字的时候，连心都是隐隐疼着的，总是带着怜惜。

那低低的笑声牵扯着青临的心脏，她无神地盯着远处的黑暗，泪落了满脸，喃喃道，“兰若，不要睡，我想回家……”

在花谢之际，血仿佛已经流尽，他努力睁着沉重的眼睛，颤抖着苍白的唇道，

“等下一世，我们岁岁长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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