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盛装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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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苏式双姝

江南有城名宛平,因盛产梨膏,初春时节,处处可见开遍满城,因而又称香雪之城。城中风景美而雅素,城西苏氏,书香世家,乃大齐清流望族。

建帝宣宝四年,三月初春里,京师穿来噩耗……新帝建帝之发妻,正宫元皇后韦丽华薨

逝,帝令举国哀悼。

说来也奇,国丧期间,宛平城素年花期总有十几日的梨花居然在一夜之间尽数凋零。次日清晨,世人只见春雨绵绵之下地落白。据闻元皇后又誉为梨花皇后生就冰雪倾世姿容,更与建帝恩爱情深,却在芳华十九岁时香消玉损,都叹其是梨花花神转世,天妒红颜,不许人间白头。

也是正巧,恰逢那几日,城西苏府出了大事。家主与夫人所出的唯一嫡女苏三小姐,原本就早产体弱,好不容易养到五六岁,在那几天却不慎滑落进了府中的水池。此后病情凶险反复,重金请来的名医们都是束手无策。满城梨花落尽的那一夜,更几次挣扎于生死一线间。

翌日一早,却忽然迎来了一位贵人——本朝皇室当中唯一—位出家为女冠的大长公主,紫虚元君。她本是修道之人,又通岐黄之术,更研制各式丹药,往前又曾与苏夫人有些交情,当即便入住苏府后院。

在她的精心调理与丹药施救之下,几日后,也正是元皇后大殓之日,苏三小姐终于睁开眼,在生死一线之间挣扎着活了过来。自此,便与紫虚元君结下了师徒之缘,元君赠她以一锦囊,嘱其妥善保管,不得离身片刻。

苏家三小姐自此又有了个女冠法号:妙远真人。

十年一梦。

盛夏晨曦里,青衣小婢划着兰舟匆匆靠岸,顾不得裙据染露,捧着净瓶里精心甄选出来的七八支含苞待放的白莲,径直往后院的几处院子送过去。

苏夫人的正房上院自然是侍花的首处,这白莲是她素日最爱,不料,这日花送到院门口时,小婢就见看守院门的田妈妈一个劲地朝着自己打眼色摆手。

小婶有些发懵,看了看天色更是不解。夫人五更起身,姨娘们四更前来服侍,管事妈妈们都要提前一刻钟在院子里候着回话,这是府里雷打不动的规矩。今日夫人这是病了还是……

“这是才刚剪下来的白莲?”

盈盈香气袭来,却不闻丝毫环佩作响。小婶侧首看见少夫人秦氏一袭紫衫领着婆子丫鬟走近,她不敢抬头,低声道是之后,就听秦氏道:“以后不必剪这花送来上房,四小姐喜欢红莲,过几日花匠就会清理池子,以后这府里花园不会再种白莲。你下去吧!”

四小姐喜欢红莲,所以这府里以后不会再有白莲?可是——明明三小姐才是老爷和夫人嫡出的金枝玉叶,四小姐不过就是个野路子的养女啊?怎么就尊贵过三小姐了呢?!

小婢哪里想得出其中的厉害,对着秦氏连忙俯身应下。才刚走到月亮门处,迎面撞上三小姐院子里的管事妈妈春娘。

春娘眼厉,一手捂住小丫头的嘴,一手连人带花地就给拽到了一侧的耳房里。

秦氏一脸笑意地低头进了房,见苏夫人姿容雍雅地坐在窗边的榻上,眼眸微敛。丫鬟迎珠站在一旁沾了百花油给她揉着脑仁,一屋子的花香扑面而来。

见长媳进来,苏夫人轻叹了口气,挥手让人退下方才道:“来得这么早作甚?你日间事忙也怪累的,自己好生养着才是。”

秦氏应了一句是,仍笑着回道:“母亲体恤我,我哪能不知道感恩?眼见着过几日就是开祠堂给四妹妹记名的大日子,媳妇年轻不懂事,母亲您学识渊博见解深远。所以您可别嫌我啰嗦,我且慢慢说,一面给您揉揉头和肩背。”

苏夫人眼底带着几分浅笑地点了点可,秦氏是她亲自挑选的长媳,出身容貌性情都是无可挑剔的只是近些日子婆媳俩心里都藏着一件天大的事情,此时她是以心绪复杂,不想轻易开口。考民也聪明,自那日过后,便绝口不再提庄子里发生的事。可她是知情着.又是雄妇,为婆母分忧是本分。此时不紧不慢地给婆母按压着数仁,你像说道:“母亲心悲和善,当日才留了那贱妇一条性命。否则依地造的那气尊,就是死十次也不足惜的。媳妇本来也不忍,可是如今看四妹妹居然还将她留在自己院子里,虽说关着不让出来见人,可是古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苏家是百年望族,清贵世家,家声容不得半点玷污。母亲,您看是不是……”苏夫人闭着眼眸,没有立即应声。可是两眉却悄然锁起来,过了一会长叹口气,仍阖眸道:“你担忧的我也想过,可是眉儿不愿意,我哪敢勉强她?总归那贱妇对她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况且,这件事哪有那么简单,能在我苏府将我的亲生孩儿调包,还在我眼皮底下养了眉儿这么多年,我只怕……”秦氏敛着眼眸状似温婉,两道秀丽的眉宇却深深一颦。她心内冷笑连连,这件事自然内有文章可寻,但苏眉这丫头当真不是善莲,她会念着那十几年卑贱不堪的养育之恩?不过如今在婆母的心里,自是全天下也不及苏眉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半分重要,遂奉承道:“四妹妹善良,也是女承母性。只是有些风险咱们却不得不防,依媳妇愚见,人留着也成,不过得……”秦氏附耳低语几句之后,苏夫人才睁开一双保养得当的眸子,绿檀木佛珠在她指尖拨动了两圈,而后才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神幽深莫测。早课之后,见春娘匆匆捧着白莲花掀开帘子走进来。苏好轻声咳了几声,的春娘专心插瓶的时候,才有些黯然地问道:“可是见到母亲了?她身于如何?几时来看我?”春娘是三小姐苏妍的乳母,也是苏夫人的陪房待蝉。既有着十几年的去小情分,自然是处处用心。闻言嘴角笑急脑和道:“夫人也问起小姐,不过自己身上不太好,只嘱咐奴婢好生照顾小姐,说过几日等自己好些了,自会来看您。”

苏妍有些茫然地轻轻点头,没有做声。

一阵风从布子里钻进来,那莲花的花嚼便无声地掉下了一瓣在桌上。她也知道父母忽然起意要收养一个在庄子里做苦役的丫囊做养女,并更名为苏眉,几天之后还要开祠堂上族谱,从此以后就是她的妹妹。

不过自打人接回来之后,她就一直病着,也没机会打个照面。倒是母亲回来之后便不来看她,问春娘只说是病了,看来病得也不轻。

苏妍不知道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总是心里忧心。

万万没想到,这天下午,苏眉却带着一群人过来了。

苏妍喜素雅,屋子里一应陈没都极为简洁,帘子是夏日里换上去的湘妃细竹,此时还没来得及撤下。靠墙立着的多宝格里一样样归置着或小巧精致的玉石,或古朴趣致的石雕根雕。

嗅着一屋子淡淡的药香味,看着屋中主人那清丽不染纤尘的脸孔,苍白无瑕如玉石一般的肌肤,装束奢丽的苏眉浅笑得宜地给苏妍行了个礼,扬眉道:“给三姐姐问安了。”

苏妍心里骤然一惊,来不及下榻,唯有欠身回礼。

不等她开口,屋子里的人已经尽数退了下去。

苏眉目光如炬,盯着苏妍却不做声。直到那衣衫褴楼的妇人被人推进来丢在地上,苏妍才讶然开口:“妹妹,这是……”

“三姐姐还不知道她是谁吧?别急,这样的事情,总该是她亲口告诉你才好。反正,今日不说,日后就再没机会了。”

她一头雾水,那妇人却缓缓从地上抬起头来。她面容憔悴苍老,原本生的十分端正的脸庞因为常年操持贱役而写满了沧桑和卑微,目光触及到苏妍时,几乎是骤然亮如灼日。

可是随后她又立即垂下眸子,用两只粗糙污秽的手捂住了双眸,双肩剧花 烈地抽动着。

航脏的泪水从那妇人的指间缝隙里流下来,强忍哽咽的抽这里,充斥着错让人窒息的酸楚与凄惶。她心口一动,才要开口,苏閣便朝地做了个味声的手势,能即击掌,有人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并着放下一柄寒光闪闪的菜力。

“我数三声,你若不说,就再没有机会了。说起来我也跟你相处了十几

年,到了这个时候,我劝你也别装了。当初将她跟我偷天换日,你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她安享这十几年的装华富贵?若你真有这份慈母之心,怎么这十几年里,我会跟你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就算我不是你亲生的,可我也叫了你十几年的娘!你如今也配演戏说自己有慈母之心?我呸!”

眼见苏眉抢起一个花梨木的脚墩就砸向那妇人,她来不及出言阻止,本能地赤脚下了榻。可是到底晚了,妇人额前被破开一条嫣红的伤口,鲜血已泪而下,但仍不敢松开捂脸的手,似是吓得连哭都停了。

“你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她……她到底是谁?”

苏妍自小体弱,此时脸上却因为愤怒而渐渐泛起了两圈不正常的维色上来。苏眉却一脸快意地两眸发亮,忽然,她一抬手,啪啪两声左右开弓,将苏妍打得眼冒金星,倒在榻上。

“不要!你不要打她!我求求你……你要是心里恨的话,就打我好了!我情愿你拿刀来割我的肉,你把我千刀万剐下袖锅我也绝无怨言!你不能打她……”

妇人伏在苏妍的身上,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一道脆弱而坚定的保护墙。可这话却激的苏眉更加失去了理智,她随手抄起茶盏,“嘭”的一声闷响,茶盏正中妇人的肩背,滚烫的茶水溅落到她的侧脸上。

她一抬手捂脸,那妇人就心痛地扑过来,连声道:“可是烫到你了?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哪?”

苏妍被那两耳光打得双耳一直嗡作响,丝毫没留意到自己嘴角有鲜血溢出来。可是眼前的一切让她牙根发紧,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那妇人,拒绝让她触碰到自己的周身任何一寸,然后怒视着苏眉道:“你就是个疯子!疯子!苏眉,母亲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一个女孩?你简直是……”

苏眉嘴角一勾,顺势一把揪住了她的长发,恶狠狠地附耳道:“你说我是个疯子?对!我就是个疯子!可是你知道吗?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变成这样子!你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对吧!苏府三小姐?呵呵呵呵……我还!凭你也配姓苏?我告诉你,你的亲娘——就是她!你看见没有?看清楚点,那才是十月怀胎生你下来的贱妇!至于你亲参,到底是个什么猥琐货色只怕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呵呵呵呵……这十六年里,你霸占了属于我的一切,你享受着属于我的荣华富费、锦衣玉食,我父母兄长的宠爱和呵护——可是我呢?你知道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来,你来看看我的手,我的身上,到处都是被这贱妇和她那些奸夫殴打留下的疤痕!我明明流着金枝玉叶的血,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十六年!整整十六年!苏妍,我恨你!我恨你们!我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这辈子,只要我苏眉不死,我就绝对不会让你有好过的一天!苍天有眼,如今我回来了,哈哈哈哈!你说,你说我是疯子那你是什么?你是什么?”

无尽的血色从眼际倾泻下来,天地间都只剩下苏眉锐利的冷笑与诘问,避无可避。

人间十六年,这是她经历的最寒冷的一个盛夏。四周都是千尺寒冰,呼出的气息瞬间被凝结成冰凌,晶莹洁白了无一丝生机。

寂静一室,封锁了濒死的绝望和无法解脱的挣扎。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妇人被人按倒在地,两只手被齐崭崭剁掉的剧痛居然都不曾让她嘶喊出声。

温热的血水仿佛飞溅了一些落在她的脸上,苏妍本能地捂住脸厉叫出声,天旋地转,心肝肺腑都因剧烈的绞痛而缩成小小的一团。

昏倒过去之前,只看见那妇人拼了全力抬起头来,头发凌乱得宛如含冤新死的女鬼,短促地朝她喊了一声:“我对不起你……”

苏妍喷了一口血出来,仿佛是黑色的稠块,却半点也不觉得痛,只有种难言的畅快。

好像是一场梦,醒来时伸手一抹,却没有泪,只有遍及身心的茫然的痛。

还得继续活着。

想死是不能够的,因为苏眉不允。她只能活着,承受苏眉的一切刁难和折磨,否则那妇人也会因她而丧命。

什么是真相?她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何人?没人能告诉她。她瞬间变得

如此不堪,就连自己都生出了厌弃来。

无以为报不知道将来如何的时候,苏妍心茫然。 章界氏双族

活着,时日艰难,白眼和讥笑都已习以为常。

就连院子里扫洒的小了骑都懂得开高买低,对着地不再恭敬地唤着小姐小姐,而是不做声地直接扭头就走。

春娘再好,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地,她不争不辩只做聋人哑巴,准有诵经才能让她内心的痛楚稍稍轻盈一点。

晨昏时在院中徘徊,她在心中丈量着自己的步履,断渐明白,当下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人生,永不能重来。

那件事之后,苏夫人没有再见地,也没有过来跟她解释过半句。曾经与她亲厚的长兄再也打不着照面,二哥苏毓羡是个规矩之外的人,宛平坡里有名的富贵风流公子,至今尚未娶亲。

有天晚上,很晚了,苏毓羡喝得半醉翻描进来,居然也没有惊动旁人,轻声叩了叩她的窗棍。苏妍听得他的声音,忙开窗放了他进来。

屋子里点着一盏橘灯,因怕扰醒春娘和小檀,苏妍说话都掖着声。一见他面红耳赤似乎喝了不少,连说话时舌头都撸不直了,捏着手心里一把汗道:“二哥,你醉成这样,还敢跑到我这里来?回头让母亲知道了,看不打死你。”

苏毓羡却连连摆手,好一会儿才瞪着眼睛道:“打我作甚?我又不是长子,又不像大哥一样要承袭家业。从小到大,我就知道自己不必处处比大哥更好,我只求能得些自在快活。一直以来,父亲母亲也容着我纵着我,为什么偏偏是这次……就是说什么都不肯?”

苏妍听得莫名其妙,二哥在家里地位虽然不比大哥,但因他向来与人为善,人缘颇佳。一张嘴又惯会哄人,尤其是母亲,每每便是被他气到动了真章,总还是会让他轻易哄地点头应承。

从前他总与城中那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这些小事就不说了,就拿他的亲事来说,母亲替他物色了好几位门第相当的千金,可是每次都被拒。

回回借口皆不一样,却是谁劝也听不进去半个字,最后一回母亲实在是

“什么?二哥,你真是喝多了。”

苏好被他吓得回过神,这才发觉今日的二哥真与甲时大不一样,则才

那叫什么话?若传出去半不字,都是了不得的豪门之耻,她心里题约后馆 苏氏双铁起来,转过身就要去拔门,苏最我知从后面改住了她的一只手臂,半是说求半是恳切道:“莫离,二哥不是那个慈思,二哥是想说……”

他突几地裹了一样东西到地手里,她只觉如同炭火一般,立时想也不想便推拒回去。

“二哥!你真喝醉了!”

她高声之下,自然惊醒了睡在外间的小禮。待这丫头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走进来时,屋子里哪里还有人?

不过苏毓羡也没落下全身而退,许是情急之下失了准头。他翻墙而出时,正好落在墙根处的一只花盆上。就连苏妍在屋子里都能听见清脆的一声响,料是摔得不轻,这样的响动,自也露了行迹。

次日一早,便听说苏毓羡被远远地打发去了湖州公干。苏父苏母此番似是有了几分动真格的,不但不许他带往常用惯的下人,就连贴身的小厮,都是苏母亲自挑选出来定下的。

苏妍只觉得此事应该与那晚有关,可苏夫人却沉得住气,不但没有过来相问,就连府里的人都知之甚少。

可是过不了几天,上房那边就派人递了口信过来,让她嫁给前来逼婚的吴家三公子。

苏妍这才知道,自己与这个家的缘分,终究是尽了。

她垂眸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小小一张方几,摆在她和苏父苏母之间,犹如天堑。

一切都如苏眉所说,真相就是那样的不堪和龌龊。

曾经爱若性命的十六年亲情,就此断绝。苏眉入族谱时,几乎倾尽整个宛平城的权贵都前来道贺。

苏眉,终于扬眉,无愧其名。

她知道,若不是碍着家声,就算苏眉每天拿刀在自己身上割上几刀,也没人会看得见。

其实也是一件为难的事,苏府是书香世家,祖上曾有人出相人绕,到分今屈没有前几朝那般的鼎盛辉煌了,但苏其正十八岁中举,现任免平城州库同知,官声清廉,家风严明,仍是一城不可小视的清贵。

想从前,若论宠爱,三小姐苏妍就是父母捧在掌心的那颗明珠,连吹口气稍稍重了些,都怕她会化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安养在父母兄长面前到老死了。

万万料不到会有那么一天,苏母带着长媳去城外一处偏远的庄子里盘点庶务,因为媳妇身体不适便临时住了一晚。苏母晚间在院子里小池边散步,却因为丫鬟手里提着的灯笼熄了而失足落水。幸得一厨下的粗使丫髮奋不顾身相救,苏母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也就是因为这次落水,苏母看清了那丫鬟手肘内侧的胎记。那个蝴蝶形的胎记,她生下女儿之后明明看得一清二楚的。可是醒来之后的第二天,丫鬟们抱了孩子洗澡回来,她解开襁褓,那胎记就凭空消失了。

这件事藏在苏母心中十六年,一直是她难以解的一个心结。可是身边的人都是妥当的,个个都一口咬定没有人动过那孩子,就是她一时看错了眼。

苏母心地善良,又盼望女儿多年,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将那份疑惑深埋在心里十六年。

如今骤然间发现真相,自己亲生的骨肉居然沦为奴婢在庄子里受尽了苦难。十六年里就不曾有过一天吃饱穿暖的日子,而自己疼爱若掌上明珠的,竟然就是将自己骨肉调包的贱婵的私生女,就连生父到底是何人都查无凭据。

这样的事情,不管是放在哪个母亲身上,都足以让其发疯。

苏母审出缘由之后仍不敢掉以轻心,马上就让苏父赶过来,做完滴血认亲之后,立即惊叫一声,一口鲜血当天喷溅出来。

醒来后,只拉着亲生女儿的手,一口一个心肝儿肉可怜见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这样,苏妍拥有的一切都被推翻,呵护娇养了她十六年的父母,如今开口令她嫁给名声十分不堪的吴家三公子。

此事当然绝非偶然,谁会喜欢看着如求生不得来死不能。

酷刑。 可是,地唯公么样呢?吴家是长理我家的表来,智后还有中得。妃,宛平城没人得罪得起。

国的两人是自己唤了十六年的章娘,即使如今这的有步是西了,只是个申贱家奴所生的私生女,就连生父是何人都不知晓。

但是,十六年的父母亲情啊!恩重如山,她怎能断?

所以明知道那吴家三公子生性放荡无耻,吴家就是个吃人不吐得又的火坑,她还是只能含泪点头。

苏唱那天晚上过来时,喝了不少酒。她笑得肆意,最后用了一个耳光的光,咬牙道:“你放心,吴家也不会让你死得容易的。真的,你得相信我,十大年呢!我必定没那么容易放手。”

苏妍被打得脸肿起一大片,五指清晰入目。

她凝视着苏眉,眼神却让苏眉莫名地惊怕了一刻。

次日,有两个上房的嫩燃奉了苏夫人的命过来,说是教导她婚后的一些规矩,实则既是监视也是打点嫁妆等事宜。至此之后,苏眉就没法再胡来了。 直到那日,清心观来人,指名请了苏母和她并着其余好些城中贵女亲着一同去上香,却并没有邀四小姐苏眉。

碍于紫虚元君的身份和面子,苏母回拒不得。再加上苏妍马上要出图了,她也要顾全体面,于是便应了。

从山上回来之后,苏妍便听说吴家三公子没了。

人是怎么没的,她并不清楚。只隐约听说,是横死在青楼里的。情景不堪入目,死的也是轰动一时。

如今外头谣言满天,大抵都是说她福薄、克夫之类的。

下人里头,只有春娘因为是苏妍的乳母,一心护主,可是她并不晓得这里头的真相。只是可恨那吴家,仗着宫中沈妃的势力强行逼婚也就算了,如今人死了,还要放出那等尖酸刻薄的话来。

这叫自家小姐以后还怎么活?

如灰之后也不发一言。

最后,定下了她离开苏府的日子,三日后。

迭走了人,擦干了泪。她征证坐在榻上,感夏已过,初秋的午后种起意,已有半黄半绿的树叶开始飘落。秋风卷得一地的我叶漫天飞翔,更。一些萧瑟的意味来。

苏奸独自倚着云窗出神,目光落在一地斑驳杂乱的树叶上,自语般道:“原来,秋风秋不尽是这个样子……”

一切都是命,不属于自己的,何须强求?

去清心观做个道姑也好,最起码远离了这些昔日的不堪和眷恋。若能就此得个清静余生,她就只当那一切都是梦罢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

海棠阁中,发完脾气的苏眉听说苏妍要去清心观做道姑之后,却是对着镜子冷笑道:“只是送她去做姑子?爹娘可真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呐!”

苏家子女承袭了父母的雅致容貌,个个都生得俊俏出众,苏眉也出落得俏丽工整。尤其是一双眉眼,更有一番常人难及的灵动风姿。可是即使她也算难得的美人,但五官风韵认真比起苏妍的清丽天成,仍是相形见绌。

此时她颦起远山眉来,一张俏脸便显得冷厉刻薄。身边的人都知道她是心内不忿,妒忌苏妍,哪里敢劝?

过了一会,苏眉便丢下手里的牙梳,起身冷笑道:“爹娘心善,我却没有那么好相与。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就这么让她一走了之,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苏妍在屋子里坐着,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禁不住落下泪来。

后来是哭累了,就在榻上歇息了一会,朦胧中觉得有些口渴醒转过来时,苏妍却猛然觉得周遭有些异样。

天是初秋,已有微凉之风。但她此时喉间却夹着一般子辣辣的热气,而

是推?怎么冒冒失失地进来了?外头奉茶的呢公

那长相之后,登时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丫做?分明就是个目露淫光的黑壮相汉子!

一喷…“这两个字地并没有来得及四出来,便被那人一把落住。相的的手指任模过地须明把威柔着的肌肤,略觉身下的人行了死晚的喷店兴抵坊时,那人似接着一尾按在站板上几自挣扎的鱼一般,一只手游双手描住,附在地耳边道:“别浪费力气了,有这劲头,还不如一会在踢上层好同候大爷我呢!其实这会儿你就是喊破了喉况也不会有人政来教你的。你该知道,我能进得了这里,就是有人想要让你生不如死。…

她听到最后一句骤然睁大双眼,再怎么迟钝这时候也缓过神来了,是苏眉!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衣衫撕裂的声响逼得眼中的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苏妍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任由眼泪在脸上奔流肆虐。电光火石般,内心的惊俱与颤抖终于让她张开嘴,不顾一切地剧烈呕吐起来。

见状,那大汉显然气急败坏。他嫌恶地飞起一脚将苏妍从榻上踢下,而后破口大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贱人!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啊!………”

他的话忽然戛然而止,而后便沉重地倒了下去。屋子里恢复了起先的安静,似有一阵清风从院子里隔着门缝透进来,却是无声无息。

苏妍只觉得胸口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吐完了那几口黄水之后又连带着吐了几口清水,直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方才喘着气颤抖着回过头。

然后,她就看见了令她更加惊骇的一幕。

那先前还叫嚣着满脸狰狞的汉子此时已经横卧在地,她尚未来得及出声,已经有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架在了自己颈下。

那人白衣飘然,脸上还罩着一张薄而精致的白玉面具,那玉色剔透,上面没有五官也没有喜怒。

唯一露出在外头的双眸,却是漆黑的如同描画上去一般,毫无丝毫话人的生气。

这人,好似来自地狱深处的森罗厉鬼一般,周身充斥着冰冷的杀气。她惊恐万状地看着他,那面具人见她没有出声唤人,方才自另外一只手里,展开了一张纸笺。

这无声的动作,犹如催命亡符。苏妍是认得上面的字的,可是,这等时候,她却没有承认的勇气。

这一生,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只是写了那么几个字,就轻易地要了别人一条性命。

她一直以为菩萨只会救人,没想到,菩萨原来也会杀人。

见她盯着那纸笺不做声,那架在颈间的利刃便又逼近了两公分。

“这上面的字,可是你写的?”

声音嘶哑、冷厉,没有半点情感起伏。

苏妍几乎都能感觉到锋利的刀刃马上就要割破自己喉间的肌肤了,可是她还是咬紧牙关,冲那面具人摇头低声道:“你不用问我,我不认识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

本以为那面具人会因此而恼羞成怒,没想到,他却只是将手上握着的刀刃一点点无声地逼下,苏妍觉出了肌肤被寸寸割裂的疼痛,却依然倔强地不肯出声。

两人就此陷入了僵持之中,苏妍豁出了一切,宁死不答。她心里虽然也不知道吴三公子是怎么死的,可是隐约就觉得跟自己有关。

那人却始料不及她会这般固执,见她脸色不对气息开始混乱,刚要移开刀刃时,才见她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赢弱单薄的身子倾入他冰冷的怀中,身上衣衫凌乱不整。雪白的香肩露出一小截,白得耀眼。少女特有的柔软馨香扑进他的鼻息当中,他,惊诧愕然,更始料未及。

春娘赶回来时,只见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四小姐领着身边的一群婆子将偌大的院子围的水泄不通,好些个还在四处不停地翻找着什么东西,大有来者不善的势头。

她心用一个咯噔,连忙获进去请行:国明来自之际,得知三人倾您形,的,不知道谁去案告的您?其去这说于罪的事情,如今大人还西能的一场呢!四小姐这样的身份,哪里好让您操劳这些”

苏眉看着春娘,眉眼间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身边的人是知道她的脾性的,俱都害怕地看下了头。春她何会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摆明了得罪四小姐?可是,她心里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每明三小姐才是夫人跟老爷的亲生女儿啊!四小姐不过是一个家风所生的?鬓而已,就算收了养女,又哪里能跟三小姐相提并论?

她胸口堵着一口气,进不得出不来,浑身如同要着火一般的憨屈。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何此次三小姐去清心观出家,夫人还言明了只许带一个不略事的小丫头过去,连她以后都必须服侍四小姐?

可不等她想明白,苏眉已经先有了决断。她两眉一皱,便冷笑道:“嫉练这是在教训我吗?我竟不懂。我跟三姐姐是姐妹,听说她要去清心观出家过来瞧瞧她,难道不应该?她嫉既说了这院子里的事情都归你管,那好,我来问问你,三姐姐好好地在屋子里养着,如今忽然连人都不见了,这却是为何?还有,我先前过来看三姐姐的时候,这院子里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这又是哪来的规矩?e她管的这可真是好事!这院子在你手里归置得很好!”

春娘闻言心里突突一跳,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苏眉断喝道:“来人!将她押下去,先打了三十嘴巴再来回话!”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三十个嘴巴,对于春娘这等原本有些体面的下人来说,已是不能翻身的重罚。日后就算重新掌权,也少不得被人拿来讥笑打趣的。

春娘目瞪口呆,心里还有些不敢置信,不信四小姐仅凭自己一句话的错就能断了这样的罪过,她可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

可是,当她嚷嚷着要见夫人时,却见苏眉连眼眸都不转动一下,只是冷着声调附人将行刑的工具从手掌换成竹片。

哪…一生绿意大的节片累装抽在春娘的脸上,行用的两个这子笑得好不狂,春娘疼得眼冒金星双耳哪嘴作响,

不一会儿的工夫,春娘一张检就种成了猪头,哪里还分得出哪是相晚显服三十下未满,左右大牙都落了几颗,春娘连吐了几口鲜血,昏死当场,

两个婆子地着她来到苏眉跟前,苏眉也懒得雕,只揉了揉眉心道:“昏了就先记下来,等醒过来再接着打。还有,你们这么些个人在这里找了半天。难道真就什么都没搜出来?”

奉命搜查的个个都惊惧地跪下,齐声道:“回小姐的话,奴婢的确没搜到什么可疑的。”

苏眉心里窝火得厉害,暗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贱丫头本来就该被自己捉奸当场的,虽然按着苏家的家风,此事最后必然不能传扬出去。

可能亲眼看见她被那样粗鄙下流的恶汉给破了身子蹂蹦成了残花败柳,也能让她暂时缓一缓心里这口气了。

只是谁知道,掐着点赶到这里,外头就连布置的人都没发现一丁点的不对劲,这好好的两个大活人,居然就凭空消失了?

苏眉始终咽不下这口恶气,只能悻悻起身道:“走!先去母亲那边,回裹过她老人家再说。”

苏妍醒来时,觉得胸口有股凉凉的酸涩。她睁开眼,四下黑得模糊,根本瞧不清是在哪里。视线往下移,只见一只大手正按在自己胸前。猝不及防间来不及细想,本能地就一只手挥了出去。

而后手腕被轻巧地拿捏住,那面具下的人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不知好歹的丫头!”

这声音勾起之前可怖的回忆,苏妍睁大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谁知道这么一动,反倒让他的手掌不自禁地往前移了移。

顿时,一种柔软奇异的触感,让他立即抽回了正在发功的右手。苏妍觉得胸口一滞,之前凉凉的酸涩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窒息的痛。

面具男子并没有再靠前来,只是伸手往怀里摸了摸,扔给她一颗药丸,冷声道:“我救了你一次,一会儿你只要机灵点,这件事我就能替你圆过去。不过我会再来的,到时候,关于那张纸上的名字,你得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否则,我不介意让这苏府一夜之间变成鬼府。” 自己居然是身处在母亲院子里的一个偏房内。

片划之后便觉得舒畅了许多,而后走出那间房来,只见外头已经强之成了量法。使婆子们个个抱头鼠窜四处速放,既里还会有人的意到观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

她拉住一个丫数问了苏夫人的情况,得知她正被几个刺客追不时,便一话不说地提起裙子奔了出去。

正房宽敞透亮,迎面就见一个小丫毁被蒙面人砍掉了一只手。鲜血飞溅到苏妍的脸上,一阵温温的腥热。

苏好顾不及其他,惊叫了一声“娘亲”,本能地扑倒在走投无路的苏母身上。

“嗤!”的一声,平生第一次听到自己肌肤被刀刃刺破时的声音,倒并不觉得怎么疼。反倒是苏母被吓坏了,好一会儿才抱着她大叫道:“来人啊!快来人!”

神智模糊中听见有熟悉的声音拍着自己的脸反复地唤着:“莫离!你别吓我!你别吓娘亲啊!你醒醒!醒醒啊我的儿!”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哭了,眼泪冲出眼眶时还觉得有种热热的温暖。莫离是她的小字,以前娘亲常念在口。她是她的心肝宝贝儿,是父母跟前最疼爱的幺女……有多久了,没有听见娘亲这样唤过自己了?

她任凭自己闭紧双眼,回想起遥远的过去。儿时她因为身体不好,苏母一日里总有半日守在她身边。那时候听见她的声音便觉得心安,不管病得再痛苦,汤药多么的难以入口,银针扎得有多刺骨,她都能忍……

原以为世间没有自己不能忍受的痛,可是而今却发觉,她也有不能忍的。不忍见苏母眼底只有苏眉一个,不忍见昔日宽和的苏父看见自己时只有一片冰冷,不忍见两位兄长再也不来看望自己,更不忍见——苏母死在狂徒的刀下!

所以,能为她挡这么一刀,苏妍其实真不觉得痛。反倒是苏母的眼泪滴在她脸上时,她模模糊糊地唤了一声:“娘亲,你不要哭,我会乖乖地把药都喝完,听你的话的……”

苏眉闻讯赶到时,苏母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到底是十六年的养育之情,听见苏妍昏迷时还念着儿时的亲情,她心里何尝不痛不悔?

今天这一出乱子,彻底搅乱了苏母的心。她开始真正不舍,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在母女之间连成了一张千丝万缕的心网,对着苏眉唯有以泪洗面道:“莫愁,娘知道你心里恨她,可是今日,没有她舍身来挡那一刀,娘只怕就死在那乱党的手里了。娘知道对不起你,可是……娘真是舍不下莫离啊!毕竟,她也是娘养了十六年的孩子啊!”

苏眉恨得心都要滴下血来,她恨不得直接就朝着苏母大声吼出自己心底的话,她跟苏妍此生只有势不两立!不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她决不罢休!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十几年的卑贱生活让她明白自己的境况,未来的命运还握在苏父苏母的手上,于是咬牙忍着冷笑,装作乖巧地拭泪道:“娘亲您别说了,我之前是讨厌她,可是,既然她能舍身救了您,那……女儿以后一定拿她当亲姐姐看,再也不会为以前的事情来置气了。”

苏母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伸出手里的帕子给苏眉擦拭了一下眼角,转头看着床上受伤之后昏迷不醒的苏妍,一脸的忧心忡忡。

昏昏沉沉,游离在生死之间。

再度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苏妍本来就身体羸弱,这一刀虽然伤口不深,但伤及到了肩胖骨,血流得不少,大夫也说区险异常。

幸而醒来后见到苏母在旁照料,她便觉得自己又燃起了希望。再没有川人跟她提清心观出家的事情,春娘包着一张受伤的脸也来跟前请安。

她不晓得其中内容,以为她真是被歹徒所伤,心里暗恨那面具人出手太重。

谁知道,醒来后的当天晚上,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出现在了自己跟前。她这回没有惊讶,仿佛也一直在等他出现一般。不等那面具人拿出那张纸笺,她便点头道:“那上面的名字是我写的,当日我在清心观……

“你是说,你在清心观中做了一个梦,只要将自己心中所想之事写下来,与这个锦囊放在一处,对月折祷便可逢凶化吉。所以你就写下了那个人的名字,因为你根本不愿意嫁给他,却没想到他就忽然横死了,只是这样而已?”

苏妍看着他,苦笑道:“是,这锦囊是我师父所赠,一直以来,我都不曾离过身片刻。虽然我也不晓得里头装着什么,也放不进去什么东西,可是师父的话,总不会害我。难道你觉得,我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必要来骗你吗?”

面具人没有说话,似乎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继而接过锦囊,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居然是一个打不开的锦囊,若是不拆开系口的丝绦绳子,根本无法窥见其中装着什么。单以手感而言,其实似乎里头什么都没装?

可这锦囊,绝非只是一个锦囊而已。

她悄悄地睨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些惊异,原来这个人的眼神也会流转,他并不是一具冰冷的行尸走肉。最起码,这一刻他的目光拂过她周身时,她不再只是觉得彻骨的寒凉,而是带有一种苛刻的怀疑性地打量,和近似于无的……悲悯?

夜静如水,他不说话时,屋子里便显得气氛凝滞。

她屏住呼吸,不敢抬眸,有些拘谨地握了握被子下的手。

昏暗的烛火下,他看见她下巴削得有些嶙峋,洁白的寝衣襟口交接处,柔嫩的颈间肌肤上还清晰可见他的剑刃留下的伤痕。

想起那日抱在手里的单薄身体,他忽然皱起眉头,掷下锦囊,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见他要走,便连忙伸了一只手出去,而后道:“你等等!”

他顿住,片刻之后转身,冷笑道:“怎么?”

那话里含着不屑和讥悄之意,她立即就听出来了。见她只是咬牙垂龄不语,他的耐性被耗尽,刚要走人,就听她低声平静地道:“你来不是要取我的性命吗?其实醒来之后,我就在想,你救了我一次,死在你手里,也是不错的。更何况你身手了得,要杀我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我只怕连痛都不曾察觉,就已经下了黄泉了……”

他的声音冷冽如同初见,问道:“你要我杀了你?”

“是,请你杀了我吧。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只是个多余的人而已。去清心观也是捱时日,生下来就是个祸端……我死了,苏眉就能解了那口气,我娘她也不会左右为难,还有,那个……”

她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尾音渐渐无力而凄惶。

他却骤然生了几分怒气,决然道:“你现在还不能死,我不让你死,就没人能取得了你的性命。此事未了。记住了,好好活着。我跟你说过的话,你若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我就会杀尽这苏府的人。”

说完,便扬长而去。

苏妍看着被带上的门扉,她娇小的掌心垂放在床单上,渐渐汗意潮湿。他不是鬼,他是人。

他来找自己,为的是查明吴三公子的死因。可显然,吴三公子的死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别的。

譬如那张她仓促写上名字的纸,还有,这个打不开的锦囊。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而来?

她越想越惊怕。看他身手如同鬼魅,这院子里十几个下人,他居然来去自如不留半点破绽。还有,那日仓促之间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遮掩她险些被凌辱的事实,那些蒙面人必是受他差遣。

这样的人,她该如何是好?

苏妍想起自己曾经倾入的那个怀抱,冰冷,坚硬,如冰山一般,没有半点

人气。

可她的内心里,居然会隐隐地期待,期待他再来。

怎么会这样?这分明是一个可怕的人!

可再可怕的一切,她都目睹了,经历了,他,便不足为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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