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团,你这……”
萧绾绾一脸复杂。
方才福团抱着一大包东西溜进来,十足十地吓了她一跳。小姑娘自打跟了她开始,一年比一年鬼精,她却是真想不通福团的脑袋了。
这不,深蓝色的麻布里满满当当的,竟全是糕点!
福团兴奋地给她一一介绍,圆圆的杏眼笑得弯弯:“小殿下,这些都是京都没有的吃食,您快尝尝看!”
这几天在府中厨房帮工,又学又试地摸索出不少,她巴不得小殿下能都尝一遍!
“唔……”
萧绾绾纠结地看着布上的一堆食物,她本想说不吃,结果肚子此时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于是主仆二人干脆窝回炭盆边,一边吃糕点一边聊起来。
“他把潋浪收走了?!”
福团惊叫,萧绾绾连忙示意她小声点,她这才压低了声音,忧心地开口:“那怎么办呐?那是咱们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呀。”
潋浪就是那把匕首。萧绾绾头疼得不行,唉声叹气了好久。福团也吃不下去了,跪坐在她身边,半晌后才小心翼翼道:“小殿下,福团倒是有个小想法……”
“说来听听?”
福团凑到萧绾绾耳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阵,听得萧绾绾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又忧又恼地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嗔怪睨着她道:“真亏你想得出这等法子!这儿又不是宫里,万一你出了点什么差池,我可护不下你!”
“可是这是最直接的方法了……”
福团抱着脑袋嘀咕,片刻又不服似的补上一句,“更何况这儿可是幽州,我听说就离温州不到半日的车程,福团扶着您走快些,很快就能寻得太子殿下了!”
“你啊你……”
两个人仍旧聊得热火朝天,门外安逸抱着臂绕有兴致地看他的老朋友脸色越来越难看,夸张地叹了口气,拉长尾音故作遗憾道:“你一心想着怎么地人家护在幽州,结果没等着别人来抢,人家自个就开始盘算怎么跑了。可怜啊——”
顾靖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腕,颇有些咬牙切齿意味地笑:“不会说话就别说,安逸。是不是最近太让你闲着了?”
“得嘞我闭嘴。”
他从善如流地收了声,视线又转到紧闭的门扉上,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开了口:“公主殿下可方便?”
门里主仆二人登时噤了声,相对无言两秒后立刻动了起来:萧绾绾火速踢了绣鞋钻上床盖好被子还不忘揉乱头发,福团则手脚麻利地收了布包藏进一边柜子里,这才站起身走到门口,犹豫片到后捏着嗓子应声:“小…公主殿下歇着未醒呢。”
演得倒像。
安逸捏了下扇骨看向顾靖,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进去。顾靖想了一会儿,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既如此,便不作打扰了。还麻烦你在殿下醒来后知会一声,就说州主有事见她。”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福团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她转头,对上萧绾绾的视线,抿紧了嘴唇。
没有时间给她们犹豫了。
离开幽州、投奔太子——这就是她们最后的目的。
不过虽说是要跑的,但答应要赴约还是得去。不过为了演得像那么回事,萧绾绾也做了充分的准备。
她让福团先回厨房打听消息,自己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从柜子里摸出了一个装着护腕的木盒。
这里居然还有这种东西……萧绾绾盘膝坐在床上,颇为费力地将那对皮护腕缠到手上。
说来也怪,她刚才四下看过了,这间屋子瞧起来不像是卧室,倒像是间书房。床铺虽然舒适,但显然不是为了久睡用的。屏风之隔是顶天之地的书柜与桌台,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罢了,是书房还正好,给她捡到了防身用的东西。
按照先前的商量,萧绾绾必须去见顾靖一趟,尽可能不让他们起疑心,这样才能跑得远。
……可关键是她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形式啊!
“公主殿下何故站着不动?”
顾靖摆弄着桌上的碗筷,撩起眼帘看了一眼捏着袖子局促站在门口的萧绾绾,颇有些促狭地笑了一声。安逸将茶壶向空位推了些,弯着的桃花眼勾得轻佻。
萧绾绾吞咽了一口口水,视线在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中转了一圈,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本以为是要盘问她逃婚的事,结果现在屋里除了她之外的另两个人穿着随意,桌上也没有放书卷棋盘一类的东西,而是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谁能想到他口中的“有事要见”是共进晚餐啊!
见她一直不动,顾靖在桌下将拇指上的扳指转了半圈,随后抬手屈指敲了敲桌面:“殿下自京都来此,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未曾放下心来吃一顿饭。即便臣确有事相问,现下也不是时候。您是幽州的贵客,大可放心。”
萧绾绾警惕地盯了他几秒钟,而后将视线挪到桌上,又看向安逸:他们的表情都滴水不漏,顾靖也的确没说错,她确实一路上都没吃什么好的——主要也因为送她的人是太后亲信,能对她好才是见了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怕眼前这餐就是断头饭,她也别无选择。
哪有到了鸿门口还放人的道理?
她于是叹了口气:“那便多谢二位烦心了。”
有人说一起吃饭是拉近关系的最佳方法,此话不假。起码萧绾绾现在已经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幽州地处北方,没有什么丰富的菜式,起码跟皇宫肯定不能比。不过肉类都是府中人去了城外山林捕猎回来的野禽,吃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们还给她准备了一碗燕窝粥。
一口甜暖浓厚下肚,连带着心也沉回去好几分,不再像先前那样紧绷了。萧绾绾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吹气,悄悄抬眼打量对面二人。
和她认识的王公贵胄都不一样,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却不显得狼吞虎咽。她这才只将粥喝了一半,那二人已经快吃完了。
“殿下可是吃好了?”
安逸撑着下颌,笑眯眯地瞧着她。先前不见时他还心有疑虑,如今一见,才算是明白为什么顾靖如此痴情于眼前人身上了。
尚未及笄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看起来纤细又精致。和他们这群天天风吹雨打的粗人不同,生得白嫩玲珑,换了哪个春心萌动的少年见了都要魂牵梦萦好一阵子。
更何况还有过一场别有趣味的缘分。
萧绾绾端着碗的手一顿,舔了舔嘴唇后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碗——人家都开口问了,这会要是说没有,显得她好像特别能吃似的。
才不要呢!
顾靖不轻不重地扫了一眼安逸,随后招手叫来侍从将桌上碗盘收走,自己则起身背起手微微倾身:“既如此,便请公主殿下回去休息。您来得匆忙,臣已在着手替您整理房间,且稍安勿躁。”
……回去?
萧绾绾眨了两下眼,显然是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有事叫她来谈吗?怎么这就放她走了?
安逸看她只是站起来了就再没动作,稍一想就知道肯定是没反应过来,于是颇为“好心”地解释道:“殿下,我们州主找您的事,就是一起进晚膳。天色不早,这夜深露重的,怕冻着您,这才让您快些回去。”
这回萧绾绾听懂了。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放心。
眼前两个男人实在深不可测,再待下去恐怕要引火烧身。惹不起躲得起,萧绾绾匆匆福了下身,调头立刻向外跑。急得像生怕他们反悔似的。
果然,逃跑是一件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选择!
诚如他二人所说,因为幽州的地理环境,天黑得早。她又拖了那么一会儿,此刻更是漆黑一片。
唉。
萧绾绾放缓了步子,拖着外袍安静地走在回居处的路上。她盯着自己呼出的白雾出神,而后又仰起头望向天穹。
黧黑的夜幕中万里无星,阴沉的云无声无息地吞噬着周遭,徒留一轮月皎如玉。
她的哥哥,此时会不会也在看着同一轮月亮,思念着她呢?
“小殿下!”
一阵急快的脚步声响起,福团从拐角处跑出来,紧张地凑到萧绾绾身边,“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萧绾绾摇了摇头,把刚才发生的事如此这般地给她讲了。福团皱眉,怎么也想不通原因。
“算了,咱们先不管那些。小殿下你看!”
福团拉着萧绾绾到了一处墙体边,伸手向上指着墙头,“这儿能翻,过去正好是块草地。福团听小厨房里的人说,他们偶尔想家了,就是从这儿偷溜出去的!”
“真的假的?”萧绾绾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虽然知道外边的规矩肯定不如宫里严,可应该也不至于能随便放任奴婢翻墙逃跑吧?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两个人相对一眼,随后费劲地开启了“翻墙大计”。久居深宫的最大影响就是运动能力很差,结果就是好不容易翻过去了,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靠在墙边缓劲儿。
“接…接下来往哪儿走?”
福团看向萧绾绾,萧绾绾动了动手腕,皮革磨得她生疼。她瞧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街道,抿紧唇道:“先去人堆里藏着吧,免得被发现了。”
“真翻出去了?”
顾靖挑起眉梢,指尖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在他面前,一袭夜行劲衣的墨绿发少年跪着深深低下头,应声平静开口道:“是。属下亲眼看见的,用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
“两刻钟?”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顾靖偏过头,强压下那丝按捺不住的愉悦笑意。他招手,少年起身,手掌搭在佩剑上,一副只要顾靖一声令下立马就会去把那主仆二人抓回来的样子。然而顾靖只是摇了摇头,思忖着开了口:“备马。我亲自去找人。”
捉迷藏而已。他又不是没玩过——比这还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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