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问和尚:“你犯了什么事?”
和尚恭恭敬敬的行礼,“阿弥陀佛。”
美人撇嘴:“有病吧你。”
和尚双目微垂,低声道:“阿弥陀佛。”
美人用手指勾勾耳孔,说:“你信不信你再这么说话,我马上说你非礼我?”
和尚敛衣欠身,诵道:“阿弥陀佛。”
美人叹气,问解差:“你们抓个傻子干嘛?”
负责押运的解差马上舔着脸凑过来告诉美人:“他是妖僧。”
哦,妖僧哦。
美人点头,有点不屑的上下打量和尚。僧倒是挺僧的,白僧衣麻僧鞋剃光头发的脑袋像冬天败光了荷花的水塘。
那个妖是怎么回事,美人面前他算什么妖?天下人都知道美人是妖精,美人没心,胸口那里只有一个洞,洞里经年呼啸着风声。不过她是君王的妖精,有背景。不但没人敢降妖,而且,并且,她还有这么大一座观音院。
听听,这名字!观音院!
这是君王给美人专门盖的别馆,毕竟,是吧,一个妖精留在王庭里,容易让人说君王不早朝一类的屁话。但现在呢,君王三五不常来拜个观音,那是为社稷祈福!
平常观音院里也没其他人,美人就跑旁边山上去找个狐狸精啊诈尸鬼啊一类的去逗闷子。
今天美人说一个乱箭穿心的新死鬼像稻草人,把人气哭了。然后眼看天色不早,溜溜哒哒的回了自己的观音院。
结果一进院门看见一抹白影,美人心说,怎么滴,新死鬼找上门来了?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和尚,一个戴着枷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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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像一尊雕像似的坐在大殿里的蒲团上,一手起着佛势,一手拈着念珠。长长的眉服帖的卧在一双微阖的眼睛上,像是山坳里的湖泊围着一带茂密的芦苇。
听见动静,和尚起身,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
他起身的时候脖子上的铁锁哗啦哗啦响,他落落的样子,让美人几乎以为人家就是这种特殊爱好。
解差听到了她胸口洞里传出的风声,马上认出了她,打拱赔笑,“娘娘!”
美人听得直乐,王庭里的是娘娘,神龛上的也是娘娘,她一个妖精是哪种呢?
解差解释,君王抓了妖僧,但是路上遇到了叛军,慌不择路,望娘娘大人大量。
量,一定量,其实有什么量不量的。现在天下大乱,到处都是叛军,不定哪天就凉了。
可是美人就很好奇呀,这个节口,抓个和尚干嘛?
解差挠头,“想让他笑一笑。”
美人卧槽了,原来是他,那说他是妖僧没毛病。传说这货是金蝉子转世,对着谁一笑,谁就能得百年福祚。
难怪君王这么兴师动众的找他,这个外挂让谁谁不想要啊。
美人一拉妖僧袖子,“听说你打从出生就没笑过?”
妖僧温温润润的扯回衣袖。大殿里的烛火跳跃,映着妖僧玉色的脸孔,显得他神情明暗不定。
美人不罢休,“不会笑?那我给你打个样啊。嘿嘿嘿嘿嘿嘿……”
解差:……
也是,美人嘛,长脸就行了,脑子就是附属品。解差正在心里这么找补的时候,却看见妖僧唇角轻轻的一勾。
解差当场就傻了,这,这就百年福祚了?!不是说妖僧身如美玉心似顽石么?这美人怕不是充值玩家吧?
美人也挺高兴,点头道:“还行,基本是这个意思,你继续努力啊。”
妖僧略一欠身,又行了一个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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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这种情形相见,不知妖僧尴尬不尴尬,反正美人不尴尬。
观音院外面火光冲天把天上的星星都烧没了,人声鼎沸乱糟糟的也听不清说什么。美人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这是什么智障,这噪音60分贝绝对打不住!
结果刚走到后院,看见一抹白影挂在院墙上——妖僧正准备翻墙逃跑。
妖僧面上不动声色,眼里却露出了不易察觉寒芒。好容易到了这一步,他不能死在这儿。他第一次正眼看这个传说中祸国殃民的妖精美人。她胸口的漏出呼呼的风声,尖啸声很吓人,除了肤色很素净,委实说不上多好看,跟倾国倾城更是一点边也靠不上。
唯有一双眼睛,即便在这暗夜里,也亮闪闪的在发光。不像人,像不像妖精妖僧不知道,只觉得有点像月亮,很多年前他看过的一钩冷月。
美人仰头扫了一眼挂在那儿的妖僧,继续臭着一张脸往院门外走。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问妖僧:“你干嘛呢?赏月啊?”
美人刚才还气的脸都拧巴了,这会说话却又带上了笑。她好像老是在笑,妖僧好像听人说过妖精美人不能哭,一哭会有大灾难。什么灾难却又说的不清不楚的,难道还能让天上的月亮掉下来不成?
妖僧抬头看看,漫天浓云,一颗星也不见。美人刚才问他什么?于是他答:“月在菩提上。”
美人一嘬牙龈,笑道:“逃跑就逃跑,拽什么酸词。”她拔脚就跑,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斗笠。她对妖僧说:“这个给你,遮光!”说完随手甩了出去,正抡在妖僧身上。妖僧仰头被砸了下去,隔着院墙听见咚的一声响。
什么玩意儿,大半夜的翻墙,好歹练个身手啊。美人愤怒值更高了,转身接着开院门去找大半夜扰民的那群人撕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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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乐乐呵呵的跟妖僧打招呼:“哎呦这么巧!”
妖僧无颜无色的看了她一眼,对围过来的侍卫摆了摆手。侍卫狐疑的盯着美人胸口,妖僧却一摇引路银铃,让队伍继续往前。
于是数百护卫簇拥着妖僧,遥遥远去。妖僧坐在高大的白马上,穿着大红的袈裟,脖子上从一挂铁锁换成了七宝琉璃的佛珠。他腰身挺的笔直,左手始终维持着佛礼。他这样子,不像佛,倒还真挺像妖。
美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拍手感叹,“马甲换了新的,不知这个傻子学会笑了没有。”
现在前朝刚刚覆亡,新朝初立,妖僧的利用价值就那么点。要是还没学会笑,怕这外挂被别人得了,最好的办法估计是,嗯,直接弄死。
没弄死,妖僧活的好着呢。
美人没过几天也进了新朝的王庭。一眼就看见妖僧立在上首的位置,混大发了嘛,这级别,国师保底啊。不知跟他叙个旧能不能行。
美人胸口的风一如既往的呼啸,听的人头皮发紧。打从美人进了门,君王的眼睛就直了,直勾勾的盯着美人胸口。是这样嘛,得了天下,剩下的就是玩点稀罕的,比如这种妖精美人。听说美人是因为被人辜负,心被硬生生剜了去,所以成了不死不灭的妖精。
妖僧这次也特别不厚道的一直看美人胸口,那里的风太大了,听上去像是冰粒子在擦着地皮翻滚。
美人又成了娘娘,住在王庭里的那一种。
美人挺高兴的,城头变幻大王旗,长得好看换新衣,比如她,比如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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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王庭住的老没意思了,主要王庭里没有不是人的,紫气盈和的地方,什么脏东西都进不来。什么狐狸精啊,吊死鬼啊,一律进不来。而是人的呢,都看不上她,她是不是妖精不重要,关键她是美人,美人嘛,往轻了说那是祸国殃民,往重了说那是殃民祸国,所以必须应该最好是弄死。
新君王也不怎么稀罕她,就是当个玩意似的留在这儿。有天逮着他心情不错,美人求了个机会出去拜佛。
路上的马蹄踏的得得响,美人听的一阵阵的犯困,她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应该骑马才对。要是有人知道她坐马车,多半会给他笑话娘气。靠,老子本来就是美人,娘什么娘。哎,谁会笑话他啊?美人猛的一激灵。马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心口的风在车厢里来回窜。
她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她觉得吧,菩萨也好,佛祖也好,全都应该发展第二业务,给人当挡箭牌的业务比其他的好赚多了。正在心里对菩萨不敬,忽然听见马儿一声惊嘶,随即车子就快速的颠簸起来。美人透过乱撞的车帘看见外面的景物东倒西歪的乱窜,像她胸口的风一样。
美人笑笑,明白了,有人算计她。
不过还好,接下来的情节是按照传统发展的。美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好胳膊好腿都不带毁容的活着。
身边一个人在喃喃的诵经。
当然是妖僧。妖僧一身月白的僧袍,坐在一个蒲团上,一手起着佛势,一手拈着念珠。长眉,净目,玉色的面容被殿里的烛火映得明暗。
美人马上就窝草了,不能吧,不能穿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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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毫不犹豫的爬起来,照着妖僧脸上狠狠的拧了一把。
妖僧的面皮马上红了一块,但他眼里的诧异一闪而逝,就又转回了身子去念佛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美人吓得拍拍胸口,连连念佛。
没穿越就好。
刚才她做了个梦,她以为自己穿越到梦里去了。
梦里她一群人围着她,吵吵嚷嚷的跟她闹着各种玩笑,她笑吟吟的坐成贤良淑德。心里的想法却是今天的嫁衣真好看啊。
咣当一声门响,一个人进来。那些人又都围拢上去,嘴里说着“恭喜驸马爷贺喜驸马爷”。驸马爷走上来一把掀起了她的红盖头。她慢慢的抬头,正在纠结是娇羞的笑,还是温和的笑。却听见劈头盖脸的一句:“非我所愿。”
美人在梦里那个大草啊,我公主你状元,天上的月老这算是照章办事。你特么说你不愿意?嗯?我美人哎,我不要面子的啊!
美人正想问问他拿徒手掰大梁的气势来扯红线是几个意思,却被众人一推就乱了。
等她再晃神的时候,又有一群人围着她,有个人高喊:“剜心之刑!”然后她在梦里觉得心口一疼,就醒了过来。临到最后的时候,依稀看见当初的驸马爷一身僧衣,一身血污的朝着她跑过来,具体也没看清。
美人特怕这梦是真的,还好不是。
眼前的和尚是妖僧,他笑一笑别人十年少的那个妖僧,跟梦里的驸马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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