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将军得胜归来了!”
陈桦年从画中抬起头,侍女晓琴一边努力端着礼仪,一边急匆匆跑来。
“阿耶回来了。”
“回娘子,是的。阿郎正在厅堂,待您过去见面行礼。”
听到自家娘子淡淡的声音,晓琴连忙端立于一旁,恭恭敬敬地回答。
“一年未见,怎的自家人都如此生分了。”陈桦年为画中的海棠勾了勾线,起身去往厅堂。
八仙方桌的两边各坐着战袍未去的阿爹和对着阿耶盈盈笑意、频频点头的阿娘。
将军微微抬头,见到女儿有些恍惚。征战沙场一年归来,渊念竟已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渊念。”
“阿耶。”
父女二人共说了四个字。
不是关系不善,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以示心中的喜悦。
晓琴跟在陈桦年身后,默默低头盯着地面。打破沉默的还是大郎君。
陈冕桂走进中堂,“阿耶,娘,渊念。耶耶,您回来了。”
陈家有四个孩子,大郎君陈冕桂前年高中,以状元之名顺利分配到个官位。二郎君陈诚立好武,性子是陈家最为活泼的。三娘子是陈桦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小郎君陈绍冰,好像不怎么爱说话。
不知为何,四人性子各不相同。
且差异很大。
明氏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对四人教导所用的方法并无不同,怎么孩子们养成这样。
罢了,只要不反目成仇便好。
明氏在心里叹了口气。
陈树颔首,“是啊,总算回来了。吐蕃败退,被我军一举突破。桂儿近来如何?”
陈冕桂行礼,“桂儿很好。因头脑聪慧些,幸得皇上赏识,在朝中任太子太傅一职。”
太子太傅,乃太子之师,从一品官爵。陈冕桂年少名远,状元之名天下知,得此官职却还是太过大了。
“好哇!不想我陈家世代从武,如今倒也出了个文官,真是我陈树的好孩子!”陈树心知皇上有意捧桂儿,轻轻叹声气,面上却哈哈笑着,大加赞赏。
两房小妾讪讪陪笑。
陈冕桂只笑不语。他何尝想不到这一点!皇上也是谨慎,陈家才刚出一个文官便如此忌惮了。
“诚儿呢?”陈树又问。
婢女刚要欠身上前,明氏便回了:“诚儿在练武,说先前阿郎能赢过他只是经验丰富,诚儿这一年都努力练着。”
“哦?这小子竟是这般有毅力。不错,看来得和这武痴打一场才能让他认清自己的实力了!”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便传来。
“阿耶回来一趟真是好大的阵仗!”众人抬眼看去,是陈诚立带着陈绍冰过来了,“不过诚儿自觉一年内长进了不少,便是阿耶,想来也不能轻易打败了。”
陈树开怀大笑,“哈哈,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个什么能耐!”
说着竟是直接拔出还未安放好的剑朝陈诚立刺去!
陈诚立纵然想过阿耶出手不凡,动作迅速而早早做好准备,面对这突如其来又猛又刚到攻击也是不敢大意,赶忙侧身躲过,同时将九岁的陈绍冰推出去并拔出自己的剑就要迎上去!
陈桦年轻轻扶住被陈诚立推过来的陈绍冰,又抬眼看看父子二人。
眼前的场景让她微微一滞。
陈诚立也是没想到,他都已经摆出姿势就要反攻过去,不料陈树却将自己的剑顺势变道,浅浅划过陈诚立背部的衣料便住了手。
“??阿耶?!”
陈树收剑,“这就是你说的长进了不少?我看是越学越倒退!”
陈诚立不解道:“这是为何?”
“为何?!你便想想,方才我若是下死手,你可还有生还的机会?”
“阿耶,这才一招罢了,能瞧出什么花来?”面对陈树的怒目圆睁,陈诚立也是有些不服气,“要我说,咱俩打个百八十回才能看出深浅来!”
陈树气笑了,“陈诚立,你当命是用来玩的吗?多少人就是毁在这一招定胜负上!”
又是一通教育,把陈诚立斥得面红耳赤。下人们显然是习惯了这种场景,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
每次二郎君提起练武比武的事,阿郎总是异常严肃,不断强调不可大意,二郎君因此挨了不少责罚。
陈诚立听是听了,却听得憋屈。
他是真心想和这位威名远扬的父亲比一场,虽然一定会输,但能知道自己与阿耶的差距,也是一种收获。
没想阿耶就出了一次手,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真是气人。
陈桦年自进来之后存在感就不高,此时只是静静听着。
她本是陈府的庶女,在外人眼中却是个风光无限的嫡女。
不管外边的人怎么相信,府内上上下下的人还是知道的。
不理会她不是看不起她的庶女身份,而是三娘子似乎不喜欢热闹,总是一个人待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久而久之,除了贴身侍女晓琴,几乎没什么人敢跟她交流。
又问了每个人的近事,陈树才携着明氏的手离开厅堂。
他前脚刚走,陈诚立后脚就过来了,“三阿妹,依你所见,阿耶可是在针对我?真是奇怪。”
听他语气里浓浓的不满,陈桦年轻笑出声,“二阿兄说什么呢,阿爹说的不无道理。高手过招,招招致命;成败与何,一念之间。”
“是这个理吧。”陈诚立牵起陈绍冰的手,“我还要带这家伙去练武,先走了啊!”
陈桦年微微欠身,“二兄慢走。”
陈冕桂急匆匆走来,“三妹,大兄宫中还有要务,今夜怕是回不来了。告诉下人不必准备我的饭菜。”
陈桦年又一欠身,“嗯,知道了。阿兄慢走。”
其实陈府家大业大,又怎会在意这点小餐呢?陈桦年笑笑,但是民间百姓在意啊。
官家大庭享用着民间的食物,却逼着这群平民百姓纳税,可真是笑话。
好在也是少部分人有这熊心豹子胆,这种情况应是少多了罢。
听祖父说,他们那个年代,这可是常有的事啊。就连五十多年前的朝廷大乱也是因此事而起。
陈桦年胡思乱想了一通。
“娘子,大郎君吩咐的事已经告知下边的人了。”晓琴适时出声。
陈桦年回神,“那便走吧。去街上买些文物,进宫总得送些什么。”
“是。”
……
一间百年老铺内,布衣裹身的掌柜正吹嘘着一只从吐蕃传过来的扳指。忽然门帘被掀开,掌柜一面招呼看上扳指的客官,一面分神去看帘子的动静。
待他定睛一看,瞧出来这二人是何人后,不禁笑道:“陈小娘子今日总算是亲自来挑选了,先前可都是晓琴姑娘过来包货走人的。”
陈桦年听到有人唤她,轻轻抬头看过去,微笑着道:“刘掌柜说笑了。奴家不是明眼之人,刘掌柜人却可信,交于您处理可是再好不过了。”
“哈哈,得小娘子信任真乃刘某人生一大幸事也!”刘掌柜也客气道,“小娘子今日又是为何来选玩意儿了?可是有了心上人?”
“刘掌柜,您可莫要取笑奴家了。哪有什么心上人,不过年至及笄,恰逢家父凯旋而归,随家父进宫面圣罢了。”
刘掌柜恍然:“原是如此啊。面圣确是须好好琢磨,小娘子可想好了?”
圣旨下的匆匆,怎会想好?
陈桦年无奈地想着,不动声色扫了一圈,看中一只玉佩,“就这个吧,多谢刘掌柜了。”
此玉佩晶莹剔透,翡翠诱人,琉璃光彩,刘掌柜笑赞:“陈娘子有这等眼光还自称‘不是明眼之人’,真令刘某惭愧不已。”
“哦?”
“这是前匈奴王留下的宝物,来头大着呢!”刘掌柜嘻嘻笑着。
陈桦年制止住了自己想问“这样一个宝物怎又沦落到您这铺子来”的念头,笑说:“看来奴家运气不错。便这个吧。”
“得嘞!”刘掌柜招呼人把东西装好,又问:“小娘子可还要什么?”
陈桦年想了想,点了几样其他物件,便领着晓琴和浩浩荡荡的东西打道回府了。
刘掌柜笑眯眯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想这可是赚了笔大的啊!
一只手攀上他的肩,哥俩好似的拍了拍。刘掌柜打了个哆嗦先后看去,正欲开骂,一见是方才看上扳指的客官,又和颜悦色起来。
这可能也是一位大官啊,可别给人得罪了!
刘掌柜没打掉客官搭上来的手,笑着问:“客官可是瞧好了?”
客官带着斗笠呢,看不清容貌。腰间佩剑,身姿挺拔,身形修长,刘掌柜估计这人武功大抵是不错的。
带着斗笠的神秘客官发出一声轻笑,没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方才那名女子,可是闻名大唐的长安美人陈小娘子?”
“哟,客官,您这消息客不灵通啊。”
苏敛栎斗笠下的脸稍稍挑起眉,“怎么说?”
刘掌柜贼兮兮纠正:“哪是闻名大唐啊,分明是闻名天下!”
苏敛栎一愣,随即从善如流:“真有如此美貌?与西施、貂蝉、王昭君比起又如何?”
“哎哟客官您这可是说笑了,三大美人儿各有各的美,陈小娘子也有自己的特色,这可如何比?”
“这倒也是。便换个说法罢,陈小娘子在你眼里是什么特色呢?”
“这……”刘掌柜语塞片刻,模棱两可说了句,“不像世上的人,倒像不染世俗的仙女。”
“哦?”
“就是……哎呀客官您还买东西吗?我告诉您嘞,”刘掌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开始教育苏敛栎,“这陈小娘子容貌是绝好,家世亦是绝大。将军府的大千金,全家上下都宠着咧。”
最后,他语重心长道:“总之,客官您别肖想了,唉。”
“……”
苏敛栎嗤笑一声,转身便走。
刘掌柜在身后招呼:“哎——客官——您扳指不买了吗??”
苏敛栎一手压低了斗笠,闻言转过身来,“这话说的可笑,我也没说要买呀。”
“你——”那你看了半天看啥呢??刘掌柜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憋出了一个你字。
刘掌柜话音刚落,就见那位带着斗笠的神秘客官混杂在人群里,再找不到了。他嘟哝着:“跑的还挺快。”
苏敛栎可没跑,就是将自己隐于人群之中,哼着歌去另一边的酒窖买了几壶美酒,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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