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桦年随父亲陈树进宫面圣。
圣上喜上眉梢:“爱卿,这便是你放在心尖的宝贝渊念了罢?果真倾国倾城美若天仙。”
陈桦年行礼,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多谢陛下赏识。”
“渊念可知,你小时候还与我见过一面的?”李博谦笑问。
“渊念自然记得,陛下当年为渊念取字,言渊字寓意知识渊博,念字寓意自小心心念念。”
李博谦故意道:“心心念念于谁?”
“陛下此话怎讲,”陈桦年微微一笑,“渊念自是从小心念太子阿兄了。”
陈树眉尖一抽,这是看渊念成年,开始商议此事了吗?
果然,李博谦继续道:“渊念,阿兄可不是这样称呼的。”
陈桦年垂下眼眸,轻轻道:“陛下,太子殿下待奴家很好,如今却还只是皇族贵子与官场臣女的关系,不可逾越。”
李博谦却误解了她的顾虑,“怕甚?你和络儿从小定亲,又有我为你们撑腰,谁敢背后胡言?!”
陈桦年在心中叹了口气,怕不是背后胡言,而是人前大肆猜忌了。
她正要说话,太子李茗络便走了进来。太子道:“阿耶应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什么?”
“我与渊念阿妹并无瓜葛,只是兄妹情。”李茗络坚定道。圣上却怒道:“络儿,你可是当朝太子,这娃娃亲是你祖父定下的,怎可说这等胡话!”
李茗络一反常态的坚决,“阿耶,我心知对渊念阿妹并无儿女情意,又何必强求?”
“渊念,你看如何?”李博谦气笑了,转头问陈桦年。
陈桦年正愁没法解决指定婚姻的束缚呢,此时有台阶自是顺着下来。当然,比起李茗络的掷地有声,她的言语更为平缓委婉。
陈桦年道:“陛下,太子阿兄与奴家既无这个想法,还恳请陛下成全。”
“……”
李博谦恨铁不成钢,“你们俩啊!生在这样的局面,日后终是逃不过联姻,还不如趁你们手足情深先将此事定下来,总好过将来吧!”
此话倒是有理。世家联姻真真是复杂至极,女子被当成生育的工具,二人联姻也只是为了巩固朝堂势力罢了。像陈桦年这样追求自由婚姻之人,可谓女中英杰了。
“更何况,这是我阿耶和陈将军阿耶生死之交的见证,这赐下的婚姻,举世皆知,如今不从,可是抗旨!”
陈树看不下去,“陛下,抗旨当真言重了。但婚姻乃人生大事,臣以为,还须再议。”
“再议什么?爱卿怕是在边境呆了一年忙于打仗忘了什么罢,渊念今年可是及笄之年了,还能等到多久?”
圣上怒目圆睁,陈树心里暗暗叫苦,忙道:“陛下息怒。臣是爱女心切,脑子一时糊涂了,伤了陛下龙体,罪该万死。”
又来了。陈桦年保持得体的笑容,心道。圣上与阿耶在朝堂假客气便罢了,此时就几人也还在客气,看来是真虚伪了。
什么“罪该万死”“伤了龙体”,明眼人都看得出圣上并未真的动怒。祖父所言甚佳,皇族的人都是可怜人,对衷心的大臣都未能敞开心扉。
阿兄仅仅拿下状元,当了个从一品官爵便让圣上如此提防。
这么一来,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陈树和圣上是忘年交,两人应当情谊深厚才是,如今却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太极。大概是因为,再好的交情终是主仆关系,圣上怕陈树变心谋反,处处谨慎。
陈树作为打退吐蕃的重臣,在朝堂上差不多掌握一半的势力——武官。这群人追随陈树征战沙场,是真真正正的“忘年交”。
只要陈树一句话,不说所有武官,三分之二的人便会祝他一臂之力。不说陈家二郎陈诚立也是位武痴,更是遗传到陈树的优良基因。
更何况前年陈家长子陈冕桂科举高中,拿下状元,朝堂文官无不讶异此人的才华。当然,也有人想到其他官府之间更深层的肮脏交易。
但陈冕桂的才艺是不可忽略的,圣上看群臣对陈冕桂颇为赏识,担心随便发落会引起众怒,便反其道而行之,封了个太子太师。
这是怕陈家笼络武官不够,还要在文官内有绝对话语权。这样,基本文武百官都在陈家手中了。
而封太子太师,这辈分可是彻底乱了。陈冕桂是太子的老师,而太子与自家妹妹陈桦年还有婚配。圣上这是何意?警告他安分点,他和皇族是一家人?
世上最麻烦的事便是揣摩圣心了。
而圣上可能还不止这个意思。太子太师官职很高,哪怕陈冕桂才识惊人也不应刚刚上位便成为这样的大官儿。
这是一举两得。捧得高了一摔就会摔得很惨。圣上是算准了将此人安排在自己身边好监视,一旦发现陈冕桂有任何可疑的举动,便能马上拷问。
——就算没有,也能让陈冕桂处于被当今圣上监视的胆战心惊中。
真是好会算计!
而为了更一步确保陈府的衷心,不会谋反,圣上恰好借用五十多年前许下的婚姻来笼络。一旦陈桦年成为太子妃,陈家就必须更加管束自己的言行,不会轻举妄动。
陈桦年不知要不要怪罪这位下了一盘好棋的圣上。可能更多是可怜吧,每天为了这为了那处处心惊肉跳,提防外国进军,提防朝内谋反。
然而太子的立场却很奇怪。陈桦年看得出太子待她非常好,也仅仅是兄妹间的好。
太子至今未曾征战沙场也未曾才识天下知,可谓除了“太子”这一层身份外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
他知不知道圣上的心思说不准,这十几年是否在藏拙也说不准,陈桦年觉得此人明面上还是对陈家没什么戒备之心的。
至少现在,他还会当着陈家父女的面呼圣上“阿耶”而并非“陛下”,至于内心怎么想陈桦年看不出。
如今太子先她一步提出解除婚姻,是在帮她,也是在帮陈家。
李博谦摆摆手,“罢了罢了,我看你陈家势力只手遮天,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肖想渊念。再议便再议!络儿,你留下。”
李茗络道:“是。”
……
出了宫,陈树叹声气,对陈桦年道:“渊念,这……阿耶尽量争取能解下这婚姻罢。你说你祖父当年为何偏偏接下来这圣意呢!唉。”
“祖父想来是推脱不过,这才应下的罢。”陈桦年神情没什么变化。
“唉,罢了!走,回家。”
陈桦年却叫住了他:“阿耶,我还有点事,就先不会府了。”
陈树问:“是找你师傅?需要把晓琴带上吗?”
她小时候拜了个师傅,和陈诚立一起与师傅学武功。陈家人上上下下基本都会些功夫,否则哪天圣上找个理由要追杀,可是逃不过了。
不过时人只道陈二郎是个武痴,功夫极高,对于温婉娘子陈桦年却不知。
其实两人拜的是一个师傅。
师傅说,她在武艺上的天赋简直和陈诚立不相上下,可谓天纵奇才。
但是陈家出一个武痴就行了,多一个怕是圣上又要盯得更紧。
“是。晓琴?”
晓琴连忙道:“我愿跟随娘子一道。”
“万事当心。”陈树只嘱咐了这一句。
“明白。”
“陈小娘子,幸会。”陈树的轿子方走没多远,陈桦年耳边又传来一道声音。闻声望去,她想了想,好像不认识。
“郎君可是认识奴家?”
“哈哈,陈小娘子名动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来人笑道,“苏某久仰了。”
“苏郎君说笑了。”陈桦年也随之一笑。
苏敛栎道:“陈小娘子可是要去寻郑师傅?”
陈桦年道:“不错。苏郎君如何得知?”
苏敛栎不答,将昨日买的酒送了一壶给陈桦年便告辞了。
晓琴皱起眉,“娘子,此人何意啊?”
陈桦年看着酒壶底下的字条,垂下眼眸,看不清情绪。
——“当心你的阿郎。”
这是在说,让她小心陈绍冰,还是小心绍冰被人谋害?
苏郎君又是为何告诉她?
陈桦年默默把纸条藏于衣袖间,将酒壶递给晓琴,“拿着罢,这可是一坛好酒。二兄有口福了。”
晓琴疑惑道:“娘子不饮?”
陈桦年微笑道:“嗯,杏花酒我不怎么喜欢,还是二兄懂酒,不挑,留与他罢。嗯,阿耶可能也想喝。”
晓琴只得拿着。
陈桦年其实还有一事不明。苏郎君若是有心提醒,为何不直接了当说明呢?
是警惕她身边之人,晓琴?陈桦年对自小跟在身边的侍女很有信心。那是这满大街的过客?这就可怖了,难不成想害绍冰的人混于其中?
可怖的是苏郎君的观察力。人影泱泱,竟是在其中找到了。
可能性还有很多,例如是苏郎君自己本身就不信他人,凡事惯来当心,或是早早写好字条,当成一种趣味而已。怎么都不好说,陈桦年干脆不去想,带着晓琴前往郑宅。
“年年来了?”郑师傅乐道。
“嗯,师傅可安好。”
“你这是什么话,自然是安好的,谁能伤我?”
“二兄?”
郑师傅的脸当即沉下来了,“也是,你二兄当真冥顽不灵,跟只孙猴儿似的,和他交谈甚是伤心!唉。”
嗯,非伤身,乃伤心。
看来二哥把师傅气的不轻。
郑师傅像个小孩,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就缓过来了,问陈桦年:“可是那狗皇上逼婚了?”
狗皇上。
陈桦年汗颜,这样的称呼听多少次都替师傅心惊啊。“皇上”本就是书面语,称不得,何况师傅还加了一字。
好在郑宅只是个小宅,没下人,只有郑师傅一人居住,这才避免了圣上在这里安眼线的可能。
她无奈道:“嗯。”
郑师傅严肃道:“年年,你告诉我,你对太子可有情愫?”
陈桦年连忙否认:“并无。”
郑师傅放心了,“那便好。我还是那句话,皇府是条深沟,进去了可是真陷进去了,难出来的。”
“渊念明白。”
郑师傅大怒:“说了多少次,你这个字是那狗皇上取的,还暗示你‘心念太子’?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以后别这样自称!”
“……”
陈桦年也是无奈,她对圣上没有师傅那样深的敌意,又被阿耶嘱咐过几次一定要自称“渊念”,以表忠诚之心。
温温作者:今天我有一位朋友问起我书里的称呼怎么那么奇怪,我怕有的读者也不怎么明白,所以给你们科普一下啦。
温温作者:因为故事背景设定在唐朝,所以称呼呢,也是唐朝的设定。
温温作者:在大唐,下人不会“小姐”“公子”地喊,而是管一家之主称“阿郎”,男儿称“郎君”,女儿或是主母都唤“娘子”。
温温作者:陌生人也差不多是如此,管男子叫“郎君”,女子叫“娘子”,一般年轻一些的女子被称为“小娘子”,就和书里的陈桦年一样啦。
温温作者:还有一些知识,我分章节跟你们说咯,之后一章结束我就挑着给你们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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