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境

西境，传说中唯一能与极乐之地连接的通道，千百年来无数能人异士渴望通过西境去往极乐，却连进入西境的入口都遍寻无迹。

直到百年前，西境入口突然显现于深谷之中，举世震惊，百家齐动，派遣心腹前往探查。待人风尘仆仆地赶回后，没带来有关极乐之地的任何消息，唯一亲笔书信呈于众人面前。

信里详细介绍了西境的所有情况：西境地域虽广，奈何地处荒漠戈壁，气候干旱，生存条件恶劣。本土共计大小三十六部落，多以游牧为生，以阿喀曼部落实力最为雄厚。阿喀曼为远古魔族，世代驻守于西境，为了隐蔽西境，祖辈于入口处设下封印，隔绝了西境与外界的往来。

本来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但由于资源稀缺，境内各个部落经常为争夺水草产生矛盾。阿喀曼部优势显著，一家独大，经常出兵抢掠其他部落，不肯归附的部落便杀光杀尽、不留活口；臣服的部落也苦于压迫必须年年上供，受尽剥削。

即使如此，长此以往也不能解决问题。于是，以黎氏带头，联合其余小部落，共同与阿喀曼进行了为期数月的谈判，最终决定每五年开放一次西境入口，每次开放三十日，用以和外界沟通。

此后的百年里，黎氏等部落充分利用谈判成果，在西境边塞发展起商业，部族得以繁衍生息、安居乐业。而阿喀曼因为不变的强盗行径，在众口相传下落得悍匪的蔑称。

不过对小辈而言，这些都已是历史、传说一般的存在，西境让他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还得是五年前喻希声凭一己之力单挑阿喀曼部主将，激战三日，最终率队了结了这支令所有到过西境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魔族悍匪的那段佳话。

寒风粗犷，呼啸着涌进入口的峡谷，碎石被风削蚀掉从峭壁上滚落，黑鸦盘旋，叫声凄厉，一抹残红有气无力地吊在半空。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深谷。

谢瑾走在队伍尾端，调动五感探听周围的环境，皱起眉。这地方凄凉得过了头，不像是有生气的样子。

在前方带路的喻希声也注意到了异样，五年前她初入这里的时候，分明是人群聚集，商贩往来络绎不绝的繁荣景象，隔了五年怎么反而如此凄凉。

她望了望天色，加快前进的步伐。这氛围让她感到不安，要趁入夜前将所有人先安置下来。她记得，等出了峡谷，有一处供商队歇脚的驿站，或许可以去那儿找人打听点情况。

然而，等众人看到眼前的石堡时，皆是被惊得说不出话。

堡垒的穹顶被外力破坏得不成样子，斑驳的石墙表面缝隙丛生，石块上全是或深或浅的抓痕，东南角的石柱更是摇摇欲坠。从正门进去，中央的水井早就干枯，沿边布满了蜘蛛网，随便用手在墙面上一摸，就能扫下来厚厚一叠尘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味。

喻希声难以想象这间驿站发生了什么，她至今都仍然记得当时自己就坐在主厅里，热情的掌柜还特地送了她两盘牛肉，周围的商人凑过来和她一起斗酒、为她讲述西境风土人情的场景。如今，怎会成这般模样……

“啊——”一声惊叫拉回了她的思绪，应声赶到时，就见同行的一女孩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指着前方，说不出话。

屋里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体，干涸的血水一滩一滩，满屋子都是，尸体上全是狰狞的伤口，集中为抓伤和咬伤。无一例外，尸身都不完整，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一张脸眼睛和鼻子被活生生咬掉，有的只剩一堆骨头和残渣，一群以腐肉为食的虫子密密麻麻从尸体各处冒出。

一些弟子看不下去，跑到外头呕吐起来，胆子小的直接吓软了腿。喻希声默默地注视着这些面目全非的尸体，闭上眼，拳头捏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这些人施了往生咒，超度他们。

谢瑾平静地扫过尸身，四处观察、搜寻，目光锁定在角落里被几块木板挡住的约莫丈高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坛子上。

他放轻步子走到坛子前，隐着气息盯了许久，最终发现了什么，轻轻一笑，一脚踢碎了坛子。

众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抱着头缩在坛子里瑟瑟发抖，见保护自己的屏障被打碎，颤抖着抄起一旁的木板，视死如归一般往前冲。

谢瑾漠然侧身，男人便被碎片绊倒，脸朝地摔了下去。

“怪物！怪物！不要吃我……”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浑身浸满了坛水的酸臭味，干瘪的皮肤因长时间泡在水里变得肿胀、发白。

一个弟子见状想将男人搀扶起来，怎料稍稍靠近，那人便像发狂一般拿起碎片胡乱攻击，嘴里只会重复吼着“怪物”、“怪物”的词语。

喻希声将弟子拉到身后，对男人飞快地贴了张符。渐渐地，男人的情绪稳定下来，但也许是因为先前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一下子放松下来，身体早就支撑不住，很快晕了过去。

两名弟子将男人扶到榻上，喻希声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势，和前面的尸体大致相同：抓伤和咬伤，伤口深，没有中毒的迹象，多集中于背部……

揣摩着男人刚才的表现，喻希声思忖着他口中的怪物，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在类似的记载和往前经历中见过这样的妖邪，心下一沉，出于谨慎和直觉，连忙用符在驿站周边设下结界，随即将跟随她试炼的老弟子召集起来，让他们扎在驿站各个角落盯梢，把常带着防身的符纸分给没有经验的新弟子，告诫他们不要离开这间石坑，留下来照顾昏迷的男人。

惨白的月光从头顶打下来，结界处的弟子屏息凝神、集中注意，不敢放过一丝风吹草动；阴暗逼仄的石洞内，新生们紧紧挨着彼此，不约而同地聚在谢瑾身边，微弱的火光将互相拉扯的影子投到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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