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世年,是个住在小县城的穷书生。
我八岁那年丧了父,父亲他,是被人打死的。
县里的富裕人家看上了我家的那块地,我爹不给,在田埂守了一夜,等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尸首早已冰凉。
我娘被人告知后悲痛欲绝,安顿好了我爹,带着我到官府去报案。
可那县令草草结了案,说是现场没有证据,查不出凶手。
那田埂上留的布条,这穷困潦倒的县里就没几户人家穿得起。
大家都知道是谁做的。
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哪怕是说一句话。
我哭着问娘,明明大家、明明那些衙门里的人,都知道是他们干的,为什么不去抓他们。
为什么他们依旧可以过得很好。
我娘的面色很难看,惨白的像是一张快要破碎的纸。
她蹲下来抚着我的脸庞,看着我说,因为我们没有钱,没有势。
说着娘紧紧抱住我,年年,你长大以后一定要有出息,好不好?
我重重点头,好,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念书,一定会有出息的。
自此我娘她便守着爹留下来的小瓦房带着我过日子,缝补浆洗什么都做。
十年寒窗。
临近赶考,我娘把房子和她本就不多的嫁妆都卖了,换了包银子带我赶往京城。
可是我却没有赶上开考。
因为停歇的驿站处的最后两匹快马被路过的富贵人家用两倍的价钱买走了。
那华车上的主子大概见我们着急也有些愧疚,丢了包银子在我们面前算是补偿,然后便扬长而去。
我很气愤,明明是我们先找上店家的,凭什么。
我不想收下那包银子,可是娘说,我们没有钱了。
后来终于赶到了京城,科考早已结束。
我用那包银子在京城城西买了座带院的小屋子。
地处偏僻,但只有那里的价钱最便宜。
娘她仍旧接些缝补的活儿计来补贴家用,我时常看见她深夜仍在星点煤油灯下缝补着第二天加急的衣物。
来到京城第二年的一天,娘她忽然病倒了,大夫说我娘是积劳成疾,病根已深,治不了了。
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大夫,求他治好我娘。大夫说他会尽力而为,让我别抱太大的希望。
我又没钱了,可娘的病要抓药材,而我付不起,只能帮别人写些字画,勉强生活。
百无一用是书生。
娘的病急转直下,大夫说现在只有那些上好的大补药,或许还有可能多吊几口气。
我却什么办法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我游荡在店铺间,希望有好心的铺子主能给我赊点银子。
但我穿得破烂,无一例外地,都被拒绝了。
突然间,一只稚嫩的手掌托着一个锦缎制成的精巧钱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低头,看见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她说,这些钱你拿着吧,你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我嗫嚅了下唇,向她道了谢。我说,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这钱我以后再还你。
那个小姑娘笑了笑说,不用了,一些散钱而已,不碍事的。
她笑得天真烂漫,应该是哪家大户人家偷溜出来的小姐吧。
她在人群中远去,我看见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杏花簪。
我很高兴,娘有救了!
我急忙跑回去,想让她再坚持些时日,告诉她,我可以去买好药材了,她的病还有希望。
到家时,却只见我娘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薄被,望着门口。
她见我回来了,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弧度,但我看出是她想要对我笑一个。
我坐在床沿,拉住她枯瘦如柴、硕茧累累的手。
我还没说话,娘便先开口道,年年,你要照顾好自己啊,一定要有出息啊。
说罢,她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好似剪断了最后的枷锁,就像她以往剪断多出来的线头一样。
不过现在我是那件被补好的衣物,而她是那被剪下的线头。
我用力握住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我说,娘,我碰见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是她给我一袋银子,所以我有钱给你治病了,咱要用上好的药材治,你肯定不会落下病根的。我还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呢,下次科考我一定会中的,等我加官进爵了,你帮我去说亲好不好?娘,我一定会有出息的。
直到手上的温度渐渐冰冷。
吴世年没有娘了。
我忽然哭不出来。
至此,我就只穿白衣了,为娘守孝三年。
第二年的初春,我又遇见了那位姑娘,她长开了许多,更加出挑了。
她似乎没认出我来,站在不远处看着我摊上的杏花。
这些杏花是我娘还在时在院里栽的,等它开花结果了再来补贴家用。
我看见她伸手在腰间摸了摸,猜她应该是不小心丢了钱袋。
我鼓起勇气,拿起两枝杏花向她走去。
“姑娘,这杏花和你 的衣服,很配。”
我本想说这花和她很配,又觉得这样有些突兀,便改了口。
她走时,塞给了我一支昂贵的玉簪,她说不值钱。
我推脱不成。
没过几天,一个丫鬟带着她的画儿来换花了。
我看着那幅画,有些失神,想起那天隔壁摊主说的话。
他说,刚才那位姑娘啊,是太傅家的嫡小姐——唐京华。
我早就知道她应是哪家的小姐,但现在真正知晓时,仍有些愣怔。
她是书香门第的嫡小姐,而我只是个穷书生。
没事,没事的,等我中了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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