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没有怪我,而是迁怒到了我吩咐做鱼的厨子身上,于是涉及此事的李安等人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好一通斥责卷铺盖遣出了宫,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除过因此愧疚而补偿了众厨千钱的我,谁也没将之放在心上。
“……芒寒万里,灿露飞星。玉霜九华,太微之精。渊渟岳峙,月朗气明。清辉留连,下照冥津。幽泉碧落,探往明英……惜斯人无性,难解微情。”
病初愈的我仍被大兄不放心留在宫里,他一等闲暇便教我文章习字,时而督促我读书听课谈诗论道,于是区区数日下来不仅我的用具挪到了宫里,为适应我的口味连厨子也换成了我府里的,当下看我整个窝差点被搬到宫里的架势,恐怕大兄也是不大愿意让我离开的样子。
今日他忙着政务脱不开身,留下我一人在凉亭里琢磨文章,文章不多不少是五篇,正正好可以消磨一半日无聊的时光。
就是不晓得他为何要我琢磨这个?
我端详着手里的文章思来想去不得其解,一着不慎落入一片庞然的阴影里。
我堪堪回神:
“堂……”
是堂兄。
得了我消息的堂兄不出所料赶了过来,他暴躁地扯过我手里的文章掷到地上,揪起我的衣领厉声质问我:“你说我阿娘她与你托了梦?”
一阵暖热的夏风吹进凉亭,地上的文章随之飘上了天,哗啦哗啦一阵响,渐渐不见了踪影。
我追随纸张的目光收了回来。
喉咙有些紧,我细声细气地咳了咳,镇定下来:“是,不过老人家说话不大好听,您听了我的传话莫要生气。”
堂兄脸上的怒气霎时褪去。
“阿娘说话是不好听。”
不晓得是信还是不信,他示意侍从站远些,将信将疑地看了眼我。
继而大拉拉地坐于凳上,案上的镇纸“啪”地一敲:“如实道来,若敢传错一句话,寡人便割了你的舌头!”
我腼腆地笑了笑,再度摇头。
怎么会错呢。
我可是侍奉了她十来年,怕是比他这个亲儿子更了解其人了。
计划更进一步,仍不能疏忽。
宇文护锐利的审视下我肃穆地踱着步,脑海里回忆起了我那伯母的做派。
倏地眉头一皱面色一肃,就负手教训开来:“萨保我儿,汝不孝子,何时肯救我邪?可怜为母日夜舂米,三餐糟糠,酷暑严冬,又饥又寒,而汝衣锦缎肉食鲜,歌舞美女修高台,权势弗如,自得且乐,生恩已忘乎?”
这般疾言厉色罢,堂兄气势反倒减了泰半。
每个人都有弱点,堂兄更是如此,他再忍不住常年的愧疚和思母之苦,于那怒气又悲哀的责问声里越听越伤心,不一会儿便抱着脑袋痛哭起来。
“呜呜娘,是儿不孝,儿无能,儿没保护好您,儿当初不该……以致今日都见不得您……呜呜阿娘……”
他越发泣不成声,分毫不觉我已摸到了他的身后。
一匕刺下,血溅五步。
手下痛苦地挣扎不停,是血肉撕裂的声音。
堂兄那破了大洞的脖子费力地扭转过来,满目都是不可置信:“你!”
“堂兄放心,我会送她下去让您尽孝的。”
我漠然拔刀,更多的血喷溅出来,亭外的侍从被埋伏的人扣押了住,何泉已跑去禀告了皇帝,唯剩下跌坐在尸体一旁发怔的我。
堂兄死不瞑目地卧到了地上,脖颈后的鲜血汩汩流到我的指尖,像黏腻又阴诡的邪灵。
大兄……我只想要我的大兄。
“四弟!”
远处的那个人再熟稔不过,那声音也是我渴盼了好久好久而听不到的,梦境和现实融为一体,成了当下既改变的事实。
我心里的光终于又回来了。
我的大兄甩下一大群人地跑来这方,气喘吁吁地看过堂兄,被地上的血污吓得一跳,震惊地看向我:“这是发生何事了?宇文护他,他怎么?”
他被我杀了。
我心里略过这句话,面上却是一个寒战,对方的疑问下举起手里尚滴着血的匕首,浑身哆嗦着流起泪来:“阿兄,他,他方才凌辱我,还说,还说我若是敢喊叫,就把我舌头割了。”
怪不得我如此遭谎,只看我现下这幅凄惨的样子,还有被扯得凌乱的衣领,怎么看怎么像是——
大兄自震惊中缓过神,刷地冷了脸。
“这并非阿弟的过错。”
他拍拍我的脊背,更为冷淡地看过地上的尸体,嘲讽一嗤:“阿弟虽是误伤,但一是此贼有错在先,二是其谋害先帝,本就有弑君大罪,今日诛逆阿弟有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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